城外寬闊的官道上煙塵滾滾,馬車在前麵狂奔,騎兵在後頭狂追。雙方都拚命抽打馬匹,催出最快的速度。但馬車終究是跑不過輕騎,盞茶功夫後,終於被追上了。


    “停下!”張軏的騎兵追上車隊,用套索套住頭車的馬頭,終於逼停了馬車。


    騎兵們將車隊團團圍住,張軏還沒來得及說話,車夫先大罵起來:“你們瘋了麽,膽敢阻攔東宮的車隊!”


    “攔的就是東宮的車隊!”張軏冷笑一聲道:“讓車上人都下來!”


    “你憑什麽……”車夫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張軏一刀砍落馬車,看到那剛才還活蹦亂跳的車夫,隻剩下頭顱在亂跳,車夫們登時消停下來。


    “憑的就是這個!”張軏提著滴血的刀,目光陰森道:“下車!”


    車上人才磨磨蹭蹭下來,除了女眷就是太監。張軏眯著眼挨個巡視一遍,不禁十分失望……他這個張家三公子,自然是認識太子妃並一眾皇孫的,但這些人一個都不在場。


    這時,張軏的手下搜遍了所有車輛,也沒找到什麽漏網之魚,張軏不禁陰下臉來。在他想來,這次就算太子不在場,要是能擒獲太子妃或者幾個皇孫,也是大功一樁。但結果太讓人失望了……


    張軏的目光在人群中再次尋索,終於找到一張熟悉的麵孔,他伸手一指,手下就將那個太監拉出來,押到他的麵前。


    “小侯公公,你們這是去哪啊?”張軏居高臨下,聲音冰冷。


    這小侯公公是東宮一個管事太監,曾經到過英國公府幾次,顫聲道:“三,三爺,我們去杭州。”


    “去杭州幹什麽?”張軏追問道。


    “京城好像不太平了,我們去避一避……”侯太監顫聲道。


    “太子妃呢?幾個皇孫呢?”這才是張軏真正關心的事情。


    “太子妃和皇孫也在車上啊……”侯太監有些茫然道:“怎麽就不見了呢?”


    “*,肯定是中途溜號了!”張軏的手下恨聲道:“拿這些人吸引咱們注意呢!”


    “不要緊。”張軏卻放下心來道:“京城所有城門都關了,他們能逃到哪兒去?”張軏在去跟張輗攤牌之前,已經下令府軍中衛和府軍左衛關閉城門,在他看來,那兩衛都宣誓效忠王爺,自然是沒問題的。就連府軍右衛所控製的五門,除了神策門外,另外四門也被他的手下持漢王敕令關閉了!


    至於神策門,他出城之前就已經下令關門,城裏人一個別想逃出來!


    待張軏返回神策門時,果然見大門緊閉,叫開城門後,張軏又詢問了一番,得知一切正常,才徹底放下心來——他的任務就是控製府軍右衛、關閉府軍右衛防禦的五門,不許任何人出城。這下便算是徹底完成了!


    張軏讓眾將打起精神,準備騎馬巡視一圈,看看各處城門狀況如何。


    “大人,二爺怎麽辦?”手下將領小聲問道。


    “嗯……”張軏陰沉下臉來,這就是這場戰爭最殘酷的地方,交戰雙方都是至親至朋,此刻卻要殺個你死我活。想了片刻,張軏狠狠一抽馬臀,隻留下一道無力的命令:“先把他關起來,聽漢王發落吧……”


    就算殺人不眨眼,張軏也沒法對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哥下手……。


    那場爆炸之外,京城總體來說,還沒有發生大的騷亂,這主要是托王賢和薛居正的福,連續兩場大規模掃黑除惡,將京城的黑幫惡棍連根拔起,一時間沒有什麽成氣候的幫派能渾水摸魚。至於一小撮惡棍趁火打劫,自然在所難免,但有薛居正指揮著應天府的官差在街麵巡邏,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


    薛居正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是力保京城不亂,所以他沒站到任何一邊,隻是在勉力行使自己應天府尹的使命。而目前掌控京城的漢王一方,也樂見他這種狀態,所以也沒有找他麻煩。


    薛居正騎在馬上巡視,正好和張軏打了個照麵。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便也隻是點點頭,便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和張軏錯開後,薛居正來到天香庵外,看著那座儼然鬧市中的桃源的去處,他想起裏麵那個謫落人間的仙子,不禁歎了口氣。十年前,薛居正還是個普通京官時,便是徐妙錦眾多仰慕者中的一員,隻是徐妙錦這種天之嬌女,與他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雙方根本沒有任何交集,自然也毫不知曉他這份情義。


    後來,就發生了皇帝向徐妙錦求婚不成,徐妙錦被迫出家,自此成了皇帝得不到,天下男人也碰不得的可憐人兒。從那時起,薛居正就像天下許多男人那樣,幻想著有一天能從邪惡魔王手中搭救出可憐的仙子。可也隻是想想罷了,誰又能承受得起永樂皇帝的雷霆之怒呢?


    就算今生拯救不了你,也讓我盡力保護你,度過這場兵荒馬亂吧……薛居正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暗暗下定決心,吩咐左右道:“派重兵保護天香庵,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漢王殿下要進去呢?”手下顯然知道京城如今的最高權力,掌握在誰的手中。


    “漢王……”薛居正神情一滯,良久方歎氣道:“畢竟是真人的外甥。”說完便悵然若失的走了。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無力……。


    薛居正不知道的是,天香庵中除了徐妙錦,還有王賢一家人。


    那場爆炸一起,徐妙錦就派人把王賢的爹娘兄嫂老婆孩兒妹妹,接到天香庵來了。王興業和王貴這些男人自然在外院安頓下來。本來王大娘和侯氏也想在外頭住著,卻被徐妙錦親自來請。


    雖然和徐妙錦也算熟悉了,但徐妙錦的名聲太響、身份太高、長得也太美了,王大娘在她麵前總是誠惶誠恐。謝絕連連道:“用不著,用不著,老婆子在哪裏都一樣,就不進去汙了你的仙家寶地。”


    “您這話說的。”徐妙錦卻十分堅持,而且態度放得那叫一個,完全是以晚輩自居,而且是自家晚輩,她拉著王大娘的手,態度親熱謙卑的像她的兒媳婦一樣。“我們自家人一樣,您要是不進去,我就在外頭陪著您。”


    “使不得使不得。”王大娘隻好乖乖跟她進去,徐妙錦高興的陪她轉了一圈,欣賞下玄武湖畔的秋日風光。皇家禦苑的風光自然是絕美的,隻是慶壽寺方向的熊熊大火,實在大煞風景,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人們,京城現在是個什麽狀況。


    王大娘實在無心欣賞美景,擔心的問道:“我們在這兒,不會連累到您吧?”


    “您千萬別這麽客氣,就叫我妙錦吧。咱們是一家人,說什麽連累就太見外了……”徐妙錦忙‘惶恐’說道,但下一刻,語氣又變得淡然自信起來:“您隻管放心住在這兒,就是朱高煦來了,他也不敢進這個門兒!”


    “真的?”王大娘最擔心,自然還是一家老小的安危,聽徐妙錦這樣說,不禁喜出望外。


    “當然是真的。”徐妙錦笑道:“您就放一百個心吧,要不是相信我,王賢能把全家拜托給我?”


    “啥,是老二拜托你的?”王大娘聽了,登時就淚奔了:“這麽說他沒事兒啊?”


    “是啊,他沒事兒。”徐妙錦有些不自然的看看一旁的林清兒。


    “這孩子咋這麽不懂事兒呢,這不是給你添麻煩嗎。”王大娘一聽是自己兒子安排的,登時就踏實了。她不信別人也堅信自己的兒子,自己那個把這個家從泥潭中拉出來,一步步帶到今天的寶貝兒子。


    見王大娘終於不那麽拘謹了,徐妙錦又陪著老太太用了飯食,雖然這從來沒沾過葷腥的天香庵,但她從繡兒那裏打聽到,老太太喜歡吃魚蝦下飯,竟讓人打破了規矩,擺上了糖醋魚、蝦球、還有鮑魚湯,讓老太太吃得十分滿足。


    飯後,徐妙錦又安排老太太到正房午休,王大娘也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自然知道這個房間應該是徐妙錦的,說什麽也堅決不進。徐妙錦這才沒有堅持,請她在隔壁的上方休息……其實那間房,本來是她準備自己住的。


    安頓下老太太,徐妙錦又熱情的給侯氏和林清兒安排了住處,又逗了狗蛋兒好一會兒,才回去休息了。


    待徐妙錦一走,侯氏就探頭探腦進了林清兒房間,對剛準備休息的林清兒小聲道:“清兒,我怎麽覺著不大對勁兒?”


    林清兒淡淡一笑道:“嫂子這話怎麽講?”


    “徐真人對咱們,太熱情了吧。”侯氏小聲道。


    “人家對咱們熱情還有錯了?”林清兒笑道。


    “熱情當然好了,太熱情了就有問題了。”侯氏一臉‘我為你好’道:“按說她這種身份,又喜歡清靜,能讓咱們住進天香庵就不錯了。怎麽把老太太伺候的,跟她兒媳婦似的?”


    “嫂子多心了。”林清兒皺眉道:“徐真人隻是因為我家官人救了她,知恩圖報而已。”


    “就怕恩公變成相公。”侯氏小聲嘟囔道。


    “嫂子別亂講話,徐真人是方外之人!”林清兒流露出不悅的神情。


    “成成,算我沒講,我可是一片好心。”侯氏見林清兒不高興,怏怏退出去。


    待她一走,林清兒卻幽幽歎了口氣,目光愣怔了好一陣子,直到看見搖籃中的兒子,才又溫柔起來。便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到腦後,繼續搖動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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