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無名兄盡可以按你解謎的辦法去思考,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來,我們相互討論。”孟德斯喜笑顏開。


    “好。”無名應答一聲,再不說話。很快,他就陷入對這個詭異問題的思考中。這樣的問題,對無名來說實在是很有意思。通過這些天的遊曆,他越來越感覺到,要領悟當日林欲仁說的儒法結合之道,人性是什麽,這樣的問題其實最關鍵。


    聽剛才孟德斯的意思,他們高盧王國是鼓勵開民智的。既然如此,愚民的那一套應該是行不通的。愚民的思路強調的,都是讓絕大多數老百姓不要去思考太多,隻需要按照上麵的要求去做。墨子的尚同,法家的二柄,甚至霍布斯的部分意思,都有這樣的傾向。


    那麽,主張分工協作的那些觀點,似乎也沒有抓到要害。剛才自己提出的就是類似荀子的觀點,分工協作。所謂術業有專攻,處理具體的某些事情,隻聽那些對這類事情很擅長人的想法,不要理會外行們的意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外行們還是好好去思考真正適合自己的東西。


    然而,這樣的思路,居然還是被盧梭認為膚淺。無名不由得糊塗起來,這盧梭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他的那套構想中的老百姓,還需要具有其它更高的能力嗎?


    `長`風`文學`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二王子。”想到這裏,無名立刻追問了一句。


    “無名兄請講。”孟德斯回答。


    “敢問,你們高盧王國,開民智開到了何種程度?或者說,你們的國王盧梭,希望中的民智開到何種程度才理想。”無名問。


    “這個,按我父王的意思,倒是比較奇怪。”提到這個話題。孟德斯也來了興趣,說出一番奇怪的話來。


    按盧梭的意思,其實不需要人人擁有多麽豐富的知識,多麽強悍的經驗,隻需要人人有道德。盧梭說,大多數民眾本就沒有能力得到那麽多知識,你過分宣揚知識的力量,要求大家聽專家的意見,其實等於是架空了大眾的權力。


    事實上,隻要擁有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愛。你就有資格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那些高學曆高智商,滿口科學滿口世界大同的人,往往還算不上一個最簡單的合格公民。


    “仗義多為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無名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句話。


    “不錯,這就是我父王的意思。當然,聖殿山的不少黃金聖騎士,都說我父王是在搞民族主義,是給流氓提供最後的避難所。我父王沒能當上黃金聖騎士,這其實才是主要原因。並非我父王戰鬥力不如他們。”孟德斯悠悠的說。


    “好吧,可以具體再解釋一下嗎?”無名回答。他無意去追問聖殿山的主流是什麽樣的思想,也無意管大西洲的種種爭論,他隻在乎明白盧梭真正的意思。


    孟德斯道:“我父王認為。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過分的關注普世真理,過分的關注一切以知識為依據,反而會導致思想混亂。”


    無名道:“這種說法倒是奇怪。”


    孟德斯道:“並不奇怪。對知識和普世真理的解釋權,隻能是在少數專家手中。更上火的是。他們的解釋流派紛呈,每一個都說得很有道理。這樣一來,民眾不知道該聽誰的。自己又達不到他們那樣的深刻程度,隻會陷入迷茫。於是,懷疑成為每個人最核心的思想。大家都在懷疑,一個社會就會分崩離析。”


    無名道:“那如何才不會分崩離析呢?”


    孟德斯道:“四個字社會契約。必須建立社會契約,這其實也是我的悟道所得。我覺得,社會契約得以形成,才是社會穩定的標誌。”


    “社會契約?”無名沒聽懂這個詞語。


    孟德斯笑了笑,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了盧梭的意思。事實上,盧梭的思考與霍布斯甚至荀子類似,也是從人類社會建立之初說起。


    和霍布斯不同,盧梭認為在沒有社會之前,自然狀態下,不是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而是恰恰相反,是人人快樂人人為自己而活的善良世界。


    然而,人類越來越強大,人口越來越多,各自獨立生活的人,不得不進入了相互侵擾生存空間的時代。這時候,惡才隨之產生。社會出現,人人都把真實的情感隱藏起來,越來越虛偽越來越惡毒,隻為了可以在社會中獲得生存空間。


    “是啊,那怎樣才可以回到那真性情的美好時代呢?”無名問道。


    “於是,需要找到一種聯合方式,來確保人人可以展露真性情,還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舉大家的力量來保衛這個社會本身。這就是社會契約。”孟德斯回答。


    “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


    聽到這裏,無名似有所悟。


    “你是不是說,給每個公民提出一個基本的,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要求。隻要他們達到這個要求,就被承認為社會的一份子,社會就保護他們。這樣一來,大家才會對社會形成信任,不會讓懷疑占據主導。至於那些想研究深刻思想和前沿科學的人,他們盡管去研究,隻要他們的所作所為,無法讓大家思想混亂就好。”


    “是的。這樣一來,作為一個普通民眾,麵對專家學者的時候就會很有底氣。我承認我學識不如你,但我在基本公民的這方麵並不比你差。因此你無權對我指指點點,也無權要求我必須聽你的。”孟德斯進一步解釋到。


    “那,你說的這種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是什麽呢?難道說是?”無名點了點頭,一個想法呼之欲出。


    “你猜到了吧。是的,就是愛國,或者說對所在這個群體的深厚感情。這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孟德斯回答。


    聽到這話,無名暗歎一聲。原來,盧梭走的是和霍布斯一樣的路,隻不過站得比他更高一點。霍布斯強調先有社會後有道德,於是,把道德與法律等同了起來。法律是執政者製訂的,在霍布斯那裏,民眾無權質疑法律,要求執政者必須要比民眾聰明得多,優秀得多。


    然而,即便如此,這種隻有執政者在思考,民眾都做執政者的手和腳的做法,依然存在很大的弊端。荀子也好,法家也好,最終都成為了少數人在用腦子的社會,不能真正調動廣大民眾的參與熱情。


    盧梭顯然看到了集思廣益的意義所在,他希望在保持社會穩定,不會思想混亂的前提下,進一步開民智,調動民眾參與。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廣泛的民眾參與,當然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


    然而,這絕對不僅僅是開民智的問題,還有開民智以後,民眾如何才能依然具有凝聚力的問題。曆史上因為隨意的開民智,導致社會凝聚力下降的事例,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大家不亂想的時候,一切都可以執行下去。一旦思想混亂,號召做什麽都不那麽順當。


    兩難,這是兩難。


    可是,盧梭卻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方向,那就是情感帶動理智。這一點,無名一下子就把握到了。


    “先在情感上愛國,才可以給說話的權力,這套思維二王子似乎不是太喜歡吧?”想通了那些,無名看似不經意的問到。


    孟德斯回答:“不錯,我更欣賞聖殿山黃金聖騎士們的普遍觀點。他們認為,治國就是治國,與情感無關。想要建立一個人人可以參與的社會,需要分權而不是集權。為此我感悟了一種三權分立之道,不過我父王好像不太喜歡。”


    無名道:“你五弟感悟的,恐怕也不是你父王的道吧。”


    孟德斯道:“是的。我五弟伏爾泰,他是一個基督教徒。他強調的叫做什麽自然神論,似乎是想改良宗教成為一種與世俗毫無關聯的純粹信仰。而後世俗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宗教隻用來保證人具有一定的神性,不墮落為隻有獸性的動物。”


    “自然神論嗎?這個說法有點意思,有機會我倒想和伏爾泰也談談。”無名笑了笑。


    孟德斯道:“我想,五弟應該是會喜歡和你談的。事實上,你們東方的文化,我五弟天天掛在嘴邊。當然,那都是他自己的曲解,我覺得並非東方的真諦。哈哈哈。”


    話說到這裏,兩人都不再言語,陷入了沉默中。孟德斯固然是覺得應該把時間繼續留給無名思考,然而讓他奇怪的是,無名居然沒有繼續深思的意思,而是輕輕推開房間的窗戶,麵帶微笑的看著天空。


    “無名兄,你這是何意?”終於忍不住,孟德斯追問了出來。


    “我在想孟子。我以前似乎小看他了,隻把他當成一個講個人修養的清高之人。我突然發現,他其實比荀子走得遠得多。”無名完全是答非所問。


    “孟子?荀子?這和我的問題有關嗎?”孟德斯一頭霧水。


    “有。”


    無名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目光,再度看著孟德斯。


    “當理性無法收獲信任的時候,唯有首先寄托情感。這其實就是你父王的意思,也讓我再度去認識了孟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限悟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聊掌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聊掌門並收藏無限悟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