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刀!


    這種篾匠用於砍伐竹子和編織竹具的刀,捏在鄭化銅手中,看得我心中一顫,那晚上在好哥家常菜為防止警察搜身,我把單手刀和誠棍都交給了肖鵬飛帶走。如今,我是赤手空拳麵對這種很厚實但卻鋒利的蔑刀,待到鄭化銅逼來的時候,我已經搶先往後閃退了一大步。


    正是這一大步的後退,本來衝擊過來的鄭化銅卻突然不再往前,他左手捏住蔑刀,距離我兩米左右站定,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說:“你怕麽?”


    怕!說不怕是假的,我要是手中有武器,我肯定不怕,但我赤手空拳麵對鄭化銅,肯定還是有些害怕的,不然我往後躲閃個毛線啊。我怕,但我卻不能說出來,我故作輕蔑的一笑,回道:“我怕嗎?和你對捅我都不怕,會怕你這把蔑刀嗎?切,我往後退,是想讓你過來挨揍的!”


    瞧瞧,我的嘴巴很不饒人,還不忘把胸膛挺得筆直,隻要鄭化銅再衝上來,我隨時準備往後閃人,我不是傻蛋,沒有武器對抗鄭化銅我隻有被砍的份。我早就說過,我一旦跑起來,很少有人能夠追得上。


    “哈哈……”鄭化銅突然大笑,把左手的蔑刀往右手中一拍,笑道:“別裝了羅世誠,我還不了解你麽?你吧,現在脾氣是有的,可你一點都不傻,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手中有刀,你肯定不會和我正麵對敵。”


    我倒吸一口涼氣,早就說了,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看看鄭化銅,他就知道我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我盯著他的蔑刀看,也不回話,心裏就在想,等會兒他衝過來,我隻要跑到街對麵的轉角處,我就會順手抓起那邊一個環衛工人正在使用的鏟子,然後我就給他開幹!


    我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看得很真實,在不能顯現出懼怕的情況下,我還是把胸膛繃得筆直,輸什麽不能輸氣質,我還想這場遭遇戰之後,無論怎麽樣,我都得趕緊把誠棍給取回來。


    就這麽想著,鄭化銅卻忽然不笑了,他聳聳肩,說了一句讓我有些意外的話。


    當時,鄭化銅歎息一聲,把左手的蔑刀竟然放進了腰畔的皮囊裏,他拍拍腰畔,歎息道:“算了羅世誠,在小角鎮我見到你那會兒,真的想刺死你,今天看到你,同樣也想這樣做。但是……唉……”


    這一聲唉的歎息,拖得很長,鄭化銅那臉上的傷疤扭曲在一起,他微微側身看著校門口,說道:“一切都結束了,今早吧,我奶奶給了我這把蔑刀,她老人家希望我別再混跡了,反正也混不出個名堂,她就央求我去做篾匠,這把蔑刀,是我做篾匠的爺爺留下來的,如今,唉……交到了我的手中。”


    看著唉聲歎氣的鄭化銅,我的警惕沒有絲毫放鬆,在不確定鄭化銅是不是拿話忽悠我放鬆之前,我決不能掉以輕心。


    鄭化銅手中沒有了蔑刀,雙手無奈的攤開,苦笑道:“羅世誠,說來我們倆也算是死敵了,可是一想到不能違逆我奶奶的意願去做一個篾匠,我的心裏就特難受。而你,卻能無所羈絆的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我想通了,既然我不能改變命運,也無法違逆奶奶,那麽我就去做篾匠好了。羅世誠,我今天來學校,是想在這裏回味一下學校生涯帶給我的歡樂與痛苦,真的,你可以不信我突然就這麽想了,但我真要告訴你,隨著我去做篾匠,我希望我們倆的恩恩怨怨從此勾銷,以後你再也看不到一個原本發誓要做大混子的鄭化銅了。”


    鄭化銅一口氣的話說完,他朝我走出了一步,這一步,他走得小心翼翼,而我再也沒有往後退縮,我終於看出來了,鄭化銅在說她奶奶逼迫她做篾匠的時候,他心中有多麽的不甘和難過,可他不能違背奶奶的意願。


    這就是人生嗎?每一個人都向往屬於自己的生活,可現實總是那麽無情的把這一切奢想給摧毀,正如鄭化銅一樣,本來他要做大混子的,卻因為奶奶而不得不從今往後捏著蔑刀做那篾匠。篾匠不是不好,而是這種生活,並不是鄭化銅想要的。


    我突然為鄭化銅產生了一種悲憫的心思,他為什麽不趁機砍我,他為什麽說出從今往後我們倆的恩怨勾銷,那都是因為他的雄心壯誌在被迫要去做篾匠那會兒,完全崩塌了。信念的崩塌,那什麽仇恨也顯得可有可無了。


    “羅世誠,握一個手吧,雖然在早前我和你對敵很不合格,被你好幾次弄得那麽慘,但今天之後,你再也不用擔心一個小角色會騷擾你了。我……我的心,已經死了!”鄭化銅再次走進一步,他朝我伸出了右手。


    握手一禮!這一次握手之後,鄭化銅就會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他會從此頹廢的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情,被迫的活在屬於她奶奶期盼的人生中。


    “嗬嗬……我爺爺是個好篾匠,我爸媽死得早,是奶奶一手帶大我的,奶奶希望我做爺爺那種好篾匠,我很孝順奶奶,我必須得走了!”


    鄭化銅見我沒有伸出手,他很失望的把右手緩緩的放下,用手指指學校,唏噓道:“在學校門口待了好一陣了,很想去看看我的同學和老師,可是一想到裏麵是你羅世誠的人在主宰,我……我實在是沒有勇氣走進去。說實話,羅世誠,我恨你,是你把我逼離學校的,但也是你,讓我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隻適合做篾匠。”


    我沒有答話,仔細的看著神情苦楚的鄭化銅,早前他在學校高一做扛把子,因為我的出現,鄭化銅被趕離了學校。這一次墜落的打擊,使得他終於妥協在了奶奶的央求中。我突然覺得,鄭化銅以後不甘願的人生,似乎還真是我造成的。


    那會兒,我心中升騰起一股子愧疚的心思,我也朝前兩步,伸手抓住了鄭化銅的手,我對有些慌張的鄭化銅說:“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鄭化銅,我帶你去學校走一圈!”


    鄭化銅看著我,再低頭看


    看我拉住他很用力的右手,他嗯了一聲,在我拉著他往學校走的時候,他突然說道:“有時候覺得很幼稚,幹嘛那時候不和你做兄弟呢?今天,你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說處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話,我突然覺得,其實羅世誠,做你的兄弟真比做敵人好得多!”坑引向號。


    我一笑,我相信此刻鄭化銅的話,他都是覺得沒有目標即將厭世去做篾匠的人了,正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是一個道理,在鄭化銅頹喪的現在,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拉著鄭化銅步入校門,保安看到我竟然拉著曾經的仇敵那會兒,驚訝得長大了嘴,我就對著保安一笑,手指鄭化銅介紹道:“鄭化銅,高一的扛把子,我的兄弟!”


    那一刻,我發現捏住鄭化銅的右手上傳來了一陣顫抖,那是鄭化銅的感動還是感觸?


    “兄弟!?”鄭化銅被我拉著往學校裏麵走,他步伐顯得很笨拙,喃喃道:“羅世誠,你說我是你的兄弟,還是高一的扛把子?”


    我朝他一笑,點點頭道:“對,你是我的兄弟,高一的扛把子鄭化銅,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扛把子。嗬嗬……對了,我蠻喜歡那句話的!”


    “哪句話?”鄭化銅的臉上充滿了感激之情,他急急的問我。


    “相逢一笑泯恩仇!”我鬆開了拉住鄭化銅的手,把雙手大拇指豎立起來,笑道:“古人那麽多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例子,今天有我羅世誠和高一扛把子也是這樣的,鄭化銅,好兄弟!”


    “羅世誠……我……”我看到,鄭化銅的身軀在顫抖,他的眼眶,突然就紅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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