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方升起,大地一片金黃。


    傳、厲兩人繼續行程。


    他兩人沿著祁連山的南麵,深入沙漠,直往古浪峽而去。


    托來南山在前方聳起。


    在托來南山西南四十裏,便是他們的目的地疏勒南山了。


    疏勒南山下有一大湖,叫哈拉湖,是少數民族聚居之地。


    厲工突然道:「傳兄,你有否覺得這處的沙層特厚,駱駝腳步艱困得多。


    」傳鷹道:「飛馬幫若要來攻,這處沙漠之地,正可發揮他們的戰術。


    」厲工微一沉吟道:「假設敵人有五百乘騎士,持重兵器來攻,你看我倆勝望如何。


    」傳鷹道:「我也正是如此擔心,要知當日我們與甘陝幫的人隔台而坐,若飛馬會誤以為我倆乃甘陝幫的來的幫手,則搏殺我二人,當為必行之事。


    隻要敵人有五百之眾,在這等荒漠之地,我看即使以找兩人功力,恐怕也勝望不大,但要自保逃走,天下還未能有困得我等之力。


    」這幾句話極端自負,在傳鷹說來,便加在述說太陽從東方升起來的那一類真理。


    厲工道:「兵荒馬亂之時,厲某恐難和傳兄走在一道,如我倆分散逃走,便於古浪峽西五裏的綠洲會合,假設因事錯過,便在疏勒南山下的哈拉湖見麵,如何。


    」傳鷹道:「不見不敬。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靈水乳交融,一齊大笑起來,滿懷歡暢。


    厲工一踢駱駝,登時衝前去了。


    這對大敵,因更遠大目標和理想,放棄了人世間糾塵不清的恩怨。


    傳鷹緊緊跟上。


    敵人終於出現。


    四邊塵土漫天揚起,飛馬會的強徒四方八麵出現。


    初時隻是一排黑點,轉眼已見到那些手執矛箭的武士。


    傳鷹和厲工同時一愕。


    厲工哈哈一笑道:「敵人最少上千之眾,想是必欲置我們於死地。


    」傳鷹一聲長嘯,直衝雲天,一拍背後伴他出生入死的厚背長刀,當先衝去。


    厲工緊跟在後,向敵人殺奔而去。


    黃色的沙粒,在陽光照耀下,閃爍生輝。


    仿如波濤洶湧的黃沙大海。


    傳厲兩人衝至敵人二十丈許的距離,駱駝受驚,跪倒地上。


    敵人衝入十丈之內,漫天箭矢,勁射而來。


    傳厲兩人一齊躍去,如老鷹撲羊,淩空向衝來的數百凶悍之極的馬賊撲去。


    背後駱駝一聲慘嘶,全身插滿長箭,如同箭豬。


    傳鷹激起凶厲之心,在空中提起厚背刀,撥開長箭,覷準帶頭的強徒,淩空劈去。


    刀芒一閃,迎向那持矛頭領,鮮血飛上半天,血還末濺到地上,傳鷹的長刀閃電衝入馬賊處,又斬殺了叁人。


    厲工撲去的方向,亦是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傳鷹長刀一閃,總有一人血濺當場,比之當日西湖湖畔之戰,他功力又大見精進,氣力悠長,生生不息,那有半點衰竭之態。


    一時天慘地愁,一片慘烈。


    這時厲工一聲長嘯傳來,傳鷹知是逃走的訊號,也不逞強,輕易奪來一馬,望著古浪峽的方向殺去,見人便斬,一下子衝出重圍,落荒逃去。


    眾馬賊虛張聲勢,竟然不敢追趕。


    這一役,使飛馬會心膽俱寒,退回新疆,直到十多年後,才敢再進軍甘陝,傳、厲兩人機緣巧合,幫了甘陝幫一個天大的忙。


    傳鷹在金黃的沙漠上飛馳,心中泛起似曾相識的感覺,現在離開飛馬會襲擊他和厲工兩人的地方,最少有十數裏遠,傳鷹馬行甚遠,穿過了古浪峽,直向綠田邁進。


    地上的沙層波浪般起伏,馬蹄踏上的蹄印,風一周便難以辨認,痕跡全無。


    傳鷹一點不為厲工擔心,如果真要擔心的話,反而是為那些主動伏擊的飛馬會馬賊,以厲工的絕世功力,又奸如狐狸,那些強徒豈是對手。


    這時遠方水平線處,出現了一條綠綠,隨著快馬的前進,綠色逐漸擴大為一塊,在金黃的沙漠中,分外奪目,看來綠田這塊沙漠的綠洲,當在七八裏馬程之內。


    傳鷹額上冷汗直冒,他那熟悉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他似乎感到這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但任他搜索枯腸,也記不起何時自己曾來過此地,心中一片混亂。


    綠田在傳鷹視線中變大,綠洲中的湖水反光,隱約可見。


    傳鷹一聲驚呼,從馬上跌了下來,在沙上不停翻滾,全身震抖,他當日被八師巴斯引發對前生的記憶,倒卷而回,他已記不超自己是傳鷹,還是那家族破滅、妻子被奸的沙漠武士利蘭俄。


    另一個強烈生命,重新占據他的心靈。


    千百世的前生,一幕一幕在眼前重演。


    傳鷹在靈智跨越了時空的阻隔,千百年的經驗,在彈指間重新經曆。


    傳鷹埋首沙內,全身庫鑾,渾身打戰。


    這時即使是個柔弱之極的女人,也可置他於死地。


    厲工這時到了綠田,突然間,他的心靈感覺不到傳鷹的存在,傳鷹的精神似乎已經解體。


    以他不能理解的方式,在時空上作無限伸展。


    厲工緩緩跪下,他已懾服在宇宙的神秘之下,甘作順民。


    傳鷹在不同的空間和時間神遊。


    不知經曆了多久,慢慢又回到「傳鷹」的意識內,身體虛弱,一陣寒,一陣熱,襲遍全身,意誌接近完全崩潰,忍不住呻吟起來。


    忽然話聲傳進耳內,一把甜美清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姊姊,他醒了。


    」另一把較低沉的女子聲音道:「他昏迷足有五日,全身忽冷忽熱,現在可能會有轉機,還不快去請長者阿曼來。


    」傳鷹昏昏沉沉,感覺到一隻手摸在自己的額頭上,接看又按自己的腕脈,觸摸腳板。


    一把老人的聲音道:「這人渾身氣脈混亂,我畢生還末見過如此病症,看來命不久矣。


    」跟著一陣沉默。


    這幾人都是以維吾爾方言交談,傳鷹心中大駭,原來自己竟然全無言語上的隔膜,看來前生的經曆,竟使自己聽懂他們的對答。


    這時聽到老者說自己命不久矣,心中一凜,靈智恢複了大部分,連忙專心一誌,練起功來。


    呼吸開始進入慢、長、困的狀態。


    少女的聲音驚哦一聲,似乎還說了些話。


    傳鷹已聽不清楚,沉沉地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慢慢複原。


    那千百世潛藏在心靈深處的回憶,變成了現在這「傳鷹」腦海的現實部分,經過了千百世均不斷再生和輪回,傳鷹終於成功地在這一世喚回失去的部分。


    「醒覺」過來。


    不知多久,耳邊傳來「懇窒」之聲。


    傳鷹睜開雙目,看到日下正置身在一個帳蓬之內,彌漫著羊脂的香味。


    他略台起頭,鷺然見到一個健美的女性背影,正在自己身旁換衣,**的背部,豐映而嬌美,散發著無限的青春。


    傳鷹記起了白蓮玨湖中的裸浴,祝夫人渾身濕透後所展現的嬌人線條,和現在眼前背著自己更衣那健康的裸美。


    那維吾爾族的少女換好衣服,一轉過頭來,全身一震,接觸到傳鷹灼灼的目光。


    傳鷹見那少女膚色白裏透紅,高鼻深目,充滿了異國的風情,禁不住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


    那少女何曾見過如此人物,加上塞外女兒不拘俗體,感情直接,渾然忘了被竊換衣服的羞澀,撲上前來,驚喜道:「你終於醒了。


    」傳鷹一提氣,霍地站了起來,那少女也跟著站起。


    這少女身形修長,比傳鷹隻是矮了半個頭。


    傳鷹步出帳蓬,帳蓬外天氣清涼,夕陽西下,天空一抹橙紅,大地壯麗無匹。


    這帳蓬恰在一個大湖旁,沿湖還有各種形式的其他蒙古包。


    看看自己身上,換上了一身維吾爾族男子的服飾。


    傳鷹再世為人,心想厲工不知怎麽了那少女在他身旁輕聲道:「姊姊在那邊來了。


    」其實傳鷹早已看到遠處有一少女,正騎馬奔來,他的目光當然遠勝身旁少女,甚至看到那美麗的維吾爾族少女麵上那興奮的表情。


    那維吾爾族美女身穿紅衣,旋風似地策馬而來,離她妹妹和傳鷹還有丈許距離,一躍下馬,麵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那少女遠遠叫道:「你好了。


    」傳鷹一陣大笑,不知怎地心內充滿勃勃生機,生命是如此的美好燦爛,朗聲答道:「我從來未曾如此之好。


    」他以極端純正的維吾爾話回答,兩女登時呆了。


    傳鷹感覺前生所有回憶,在腦海內水乳交融,渾然無間。


    他已遠遠超越了以前的自己,變成了一個更廣闊的「我」,如果他不是有銅鐵般集中意誌的能力,根本便不能注意到此時此刻,變成一個外人眼中神經不正常的人。


    兩人一前一側,看著這英姿勃發的雄偉男子,一時看得如癡如醉。


    傳鷹坐在位於綠田正中的小湖前的草地斜坡上,看著碧綠的湖水於微風之中。


    身旁是一對美麗如花的姊妹。


    維吾爾族的美女婕夏娘和婕夏柔。


    心內無限溫柔。


    暗忖這一類美麗時刻,為甚麽總是那麽稀少,究竟是這種情景難見,還是我們缺乏那種情懷。


    兩個香噴噴的少女嬌軀,一左一右挨了土來,塞外少女大膽奔放,對自己所愛的人,沒有絲毫矜持。


    四周靜悄無人,黃昏下天地茫茫,遠方不時傳來馬嘶羊哇。


    傳鷹心中升起剛從戰神殿逃出生天,遇到白蓮玨沐浴時的情景,想起身為武士利蘭俄時,更曾在此地此湖,觀看一個美女出浴,一幅一幅的美景重現心頭。


    他側望左右這兩位貌美如花的姊妹,維吾爾族的少女都是輪廓分明,眼深而大,側麵的角度看去,明豔不可方物。


    兩女見他看來,都露出動人的笑容,靠得做更緊了,麵上一片緋紅。


    傳鷹心中一動,自祝夫人以來一直從未受人類最原始欲望推動地心靈,忽然活躍起來。


    首先轉頭低首望向妹妹婕夏美,大膽地在她身上巡梭。


    婕夏柔身形高姚,極為豐滿,塞外山川靈秀,孕育出如斯豔物。


    傳鷹又記起她在帳幕內更衣時,顯露出動人的裸背和線條,那已是人間美態的極致。


    婕夏柔臉上泛出一片紅暈,傳鷹具有強大的精神力量,直接通過心靈傳感,把他腦中的意念清楚地傳達給她,她但覺自己全身**、任由郎目光任意巡遊。


    姊姊婕夏娘的雙手緊緊纏了上來,對傳鷹沒有進一步的攻勢,似乎有一點不耐煩,傳鷹再不覺得身旁是兩個人,而是兩團灼熱熔人的人。


    青春的熱情,燃燒著這封美女的心頭。


    陽光早逝,地火明夷,一彎明月升上高空。


    月夜下的湖水,倍添溫柔。


    生命在這等時刻,是何等寶貴。


    傳鷹心頭泛起一陣悲哀,當一切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後,便再沒有這類動人的時刻。


    熱戀隻像一枝燃燒的燭火,終會熄滅。


    就像冬天會被春天替代一樣,難道這才是天地的真理?沒有永恒。


    傳鷹仰首望天,心中叫道:傳鷹,你要追求的,是否這渺不可測的「永恒」境界?有限的生命,其追求的目標,可是「無限」。


    疏勒南山高出雲際,為當地第一高峰,雄偉險峻,令人呼吸頓止。


    山腳有一大湖,比綠田的湖要大土十多倍。


    湖邊聚居著十多族人,一幅世外桃源景象。


    厲工於七日前來到此地。


    向當地的哈薩克族人租了一個營帳,靜待傳鷹的前來。


    他的精神凝練,絲毫沒有等待那種焦心,就算等上千世百世,絕不會有分毫不耐煩。


    他在營帳內打坐,已進入第五天,周圍的所有活動,是似在另一世界內進行,與他全不相幹。


    突然在至靜中,他感到數人的接近,心中一凜,知道前來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禁心下嘀咕。


    一把聲音在帳蓬外響起道:「厲老師,我等數人為思漢飛皇爺部下,可否進來一談。


    」厲工道:「我看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爾等如欲謀算傳鷹,可安心在此靜候,他正在來此途中。


    若為爾等生命著想,應立即遠離此地,傳鷹已到了一個非世俗一般武功所能擊敗的水平,非汝等可以明白。


    」帳外一片沉默。


    另一把聲音響起道:「傳鷹能於蒙赤行手下逃出,我們心裏有數,此行我們是有備而來,擁有足夠的強大力量,搏殺世間任何高手,如若厲老師能鼎力相助,成功的機會自然增加一倍不止。


    」厲工知道自己和傳鷹化敵為友,的確大出思漢飛、卓和等的意料,這些人前來試探,是要澄清自己約立場,如果自己表明幫助傳鷹,這些人首要之務,自然是先料理自己,否則任得自己與傳鷹兩人聯手,這些人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回心一想,假設自己和這些人聯合,的確擁有殺死傳鷹的能力,世事變幻莫測,正在於此。


    思漢飛千算萬算,智比天高,還是不能預測到今日的變化。


    厲工沉聲道:「厲某已無爭勝之心,爾等所有事,均與我無關,連速離去。


    」這幾句話模兩可,使人不知他意欲何為。


    外邊陷入一片沉默裏。


    厲工心靈忽現警兆,蓬的一聲,衝破帳頂,躍上半空,腳才離地,幾枝長矛從四周帳壁破布而入,插在剛才自己靜坐之處。


    這幾人武功,比自己預料還高。


    厲工躍上半空,突然在空中橫移數丈,落在離帳蓬數丈遠的青草地上,背向著湖,淩空撲上去截擊他的高手,紛紛落空。


    厲工一站實地,迅速環顧四周,自己身處於一個斜坡下,背後是廣闊無際的哈拉湖,這時斜坡頂一排數十騎士,向自己俯衝而來,兩側有二十多叁十個高手,齊齊向自己撲來。


    厲工心頭一震,暗忖蒙人實力之大,實在難以測度,盡然可以聚集如此多高手,難怪自誇有足夠殺死傳鷹的能力,能否成功,尚在末知之數,要殺自己,機會仍是很大。


    厲工那敢戀戰,一聲長嘯,向湖中倒翻而去,入水不見。


    厲工應變之快,大出敵人意料之外,縱有千軍萬馬,也感有力難施。


    圍攻厲工帶頭的幾個人迅速聚在一起,商議下一步行動。


    一個身材高大的蒙古人,看來是今次行動的領導人,首先開口道:「厲工今次顯然采取與我方不合作的行動,據卓和指揮使的指令,如果厲工站在傳鷹的一方,我等須立即退卻,各位以為如何。


    」這人語氣中充滿信心,顯然對卓和的指令不大同意。


    他們今日這次聚集了蒙古大帝國各地的高手達七十二人之眾,要他們相信,以這樣的實力還不能搏殺兩個漢人好手,實在比登天還難,這亦牽涉到種族的尊嚴。


    另一個身形矮壯的蒙古漢道:「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現今我等人強馬壯,那傳鷹生死未卜,我們在此以逸待勞,他不來也罷,一來我們便給他當頭痛擊,他也是血肉之軀,我等何懼之有。


    」此人名牙木和,為當日驚雁宮之役被橫刀頭陀以斷矛所殺的牙木溫之弟,這一筆血賬,他當然算在傳鷹頭上,所以主戰最力。


    他這樣一說,其他高手連忙附和。


    帶頭的高大蒙古人木霍克有見及此,連忙和眾人商議戰術策略。


    哈拉湖旁,一時戰雲密布。


    厲工跳入湖內,再也沒有出現,一若在人間消失了一樣。


    傳鷹高踞馬上,遠眺遠方連綿的山脈。


    經過了托來南山,便到哈拉湖。


    哈拉湖介乎托來南山和疏勒南山之間的盆地,避過了姆塔格沙漠吹過來的風沙,所以草木繁茂,成為遊牧民族安居之所。


    快馬走了一個多時辰,哈拉湖邊連綿的樹林,清晰可及。


    傳鷹遠望全景,心靈中突然產生一種前所末有的感應,他清楚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殺氣和力量,橫亙在前方,這力量至強至大竟然有足夠殺死自己的能力。


    便在這時,一縷輕煙從左方的山頭升起,在半空上形成了一朵雲。


    傳鷹微微一笑,暗忖這便是他的催命符了,藉著這輕煙,敵人傳遞了自己出現的訊息,等待著自己的羅網已經在前麵張開。


    傳鷹策馬前行,到了離開進入哈拉湖的樹林前,傳鷹一躍下馬。


    他人極愛馬,不想這匹馬隨他一齊遭到不幸。


    一拍馬股,馬受驚往原路跑回。


    這匹馬頗為通靈,身上又有記認,必能跑回那對美麗的維吾爾姊妹花,傳鷹又想起當他要走時,那對美麗的塞外少女依依不舍的情景,心下不一軟,人世間的感情,確是難於割斷。


    傳鷹一拍背上長刀,向著落湖的山路走下,進入了林木茂密的沿湖區傳鷹知道敵人最佳的戰術,必是待自己出林之後,在林木與湖水間的廣大空地,以雷霆萬鈞之勢,圍攻自己,那樣才能發揮他們聯鬥的威力。


    他心下全無半點驚懼,亦無半分緊張,像去赴一個宴會那樣輕鬆寫意。


    他並非蓄意去達到這種心境,而自然而然的便是這樣。


    木霍克站在一個小山樹上,看著傳鷹進入樹林,一揮手號,全部高手立即進入攻擊的位置,大戰如箭在弦。


    漫長的等待。


    木霍克大感不妥,傳鷹已過了應出林的時間有一柱香之久,這林區的麵積不大,隻有裏許方圓,要藏起一個人來,卻是輕而易舉。


    傳鷹這一手漂亮之極,登時爭回主動之勢。


    木霍克一揚手,七十多高手立即轉變形勢,迅速移動,由集中重兵在出林的小路上,轉而把整個林區圍了起來。


    傳鷹伏林不去,令木霍克不得不改變策略。


    他對傳鷹怎能料敵先機,大惑不解,以致步步失著。


    木霍克現在隻有兩條路走,一是靜待傳鷹出林。


    這個方法,他想也不敢想,試問如果傳鷹也像厲工那樣來個五日不出,他們必是不戰自潰了。


    第二個方法就是入林殺敵。


    這是極端危險的做法,可是他已別無選擇。


    他把己方七十二人,分派了其中叁十人入林搜索,隻要一發現敵蹤,便發出訊號。


    搜索在極有組織之下進行。


    由叁人組成小組,從深思熟慮得出的角度,闖入林中。


    每個小組和另一個小組之間,都有緊密的聯係,隻要敵人落入任何小組的搜查網內,便如蛛絲的感應傳達一樣,己方全部人立即都會知曉。


    這木霍克指揮從容,怪不得卓和委他以重任,可是今次的敵人實在太可怕了。


    而且還有穩坐魔道第一把交椅的血手厲工,在一旁虎視耽耽。


    傳鷹靜立林中,目標明顯,看來並沒有絲毫掩飾行藏的打算。


    他今年才是叁十四歲,但實戰經驗之豐,江湖上已是罕有其匹。


    傳鷹的精神,進入了至靜至靈的境地,幾乎裏許方圓的樹林內,不要說敵人每一下步聲,幾乎每一下蟲鳴蟬唱,也一一通過他的腦海內,加以收集和分析。


    他身形電閃,連人帶刀,疾如奔雷向樹林的一角撲去,幾乎同一時間,叁個人成品字形地閃入林來。


    這叁人一進林,樹叢中長虹一現,傳鷹絕世無雙的厚背長刀,在空中以最快有力的弧度,同時向叁人滑翔而來,生似叁人送上去給傳鷹切割一樣,拿捏角度的準確,和時間的恰當,使這叁人全無反擊之力。


    這叁人每一人在西域都是獨當一麵的好手,傳鷹攻來這一刀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令這被刀光籠罩約叁人,每一人都感到傳鷹的攻擊下,自己是首當其衝的一個。


    血光四濺,在傳鷹的偷襲下,這叁人沒有一人來得及把訊息傳出,已浴血身亡。


    傳鷹身形一退,又消失在厚密的叢林內。


    叁人的體迅速被另一組發現,木霍克和幾組人同時趕到現場。


    檢查了叁人的死活,這批精選的高手,也不由倒抽涼氣。


    這叁人都是咽喉剛剛被割斷,不多分毫,也不差分毫,動手和位置的準確,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眾人這時才感到思漢飛和卓和的擔心大有道理。


    這刻欲罷不能。


    一團陰影籠罩各人。


    傳鷹如能於己力之人發出訊號前,搏殺當場,每一組自然都難逃被逐個擊破的命運。


    一陣急嘯傳來,眾人一陣緊張,依聲撲去,隻見離此約二十文處,伏著另叁條,顯然又是傳鷹的傑作。


    木霍克當機立斷,迅速集中林內和林外的人手,在樹林的東端,一齊向西端搜去。


    這個樹林長滿粗可合抱的柏樹,本來景致怡人,現在布滿這批高手,立時變得殺氣騰騰,有如屠場。


    眾人在木霍克率領之下,推進了半裏許的距離,抵達樹林的中部。


    樹林外站崗於高處監視均己方人馬,不時傳來訊號,表示未見傳鷹出林,換句話說就是這大敵仍在林內。


    就在那一刻,傳鷹卓立林中,一聲大喝,長刀幻化出萬道寒芒,迎頭殺至,他在樹林中利用林木的掩護,迅速地移動,身形詭異難測,使敵手完全不能把握他的去向,不能聯成合擊之勢,迫得各自為戰;給予傳鷹逐個擊破之利。


    轉眼間倒在傳鷹刀下的高手,超過了十五人,一直向樹林的西端且戰且退。


    傳鷹殺得性起,將刀法發揮到極致,這時他的刀法已完全沒有軌跡可尋,每一刀都是即興的佳作,他的對手完全不能把握他的刀路,更不能預估他刀勢的去向。


    手中大刀如長江大河,衝奔而來;有時又如尖針繡花,細膩有致。


    有時如千軍萬馬,衝殺沙場;有時卻如閨中怨婦,如訴如泣,使人身處其中,萬般情狀。


    他每一刀的刀氣,形如實質,殺敵遠及十丈,不一刻,又有十多人在他的刀下即時斃命。


    被他擊中的,隻有死者,沒有傷者。


    忽然一把長矛當胸刺來,這一矛氣勢森嚴,渾然天成,是血戰開始以來,最有威脅的一擊。


    傳鷹大喝一聲,刀當劍使,一刀刺在矛尖上。


    持矛者向後飛退,噴出一口鮮血,十丈處才能站立不動,正是木霍克。


    他借這一矛之力,硬阻傳鷹刹那的時間,雖不免當場受傷,但手下們亦藉這一下緩衝,聯成合圍之勢,各種兵器,遙指圈內的傳鷹。


    傳鷹心不暗凜,這木霍克武功直追卓和,是第一個在他手下受傷不死的人,這時身前身後四周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遠處的樹上都伏有高手,達四五十人之眾,這種實力的確驚人,自己為了擋那一矛,陷身重圍之中。


    傳鷹一聲長嘯。


    山林響應,宿鳥驚飛。


    傳鷹刀光一閃,旁邊一株粗可合抱、高達叁丈的大樹,轟的一聲直倒下,大樹倒下的方向極是巧妙,剛好在林木較空處,直向地上倒下。


    傳鷹身子貼著倒下的樹木飛出,由樹腳貼樹飛向樹頂,由於大樹倒下,傳鷹變成平身飛出,直向六丈的遠處炮彈般漂去。


    眾高手閃開躍起,一矛一刀一劍,叁個人貼身追去,死命刺向傳鷹後背。


    傳鷹感到背後殺氣襲體,雙腳一瞪,在倒下的大樹一踏,向遠方斜斜飛出。


    背後攻來的兵器紛紛落空。


    傳鷹藉著大樹的倒下,輕易逃出重圍,變成眾人在後之勢。


    傳鷹覺得此次搏鬥,自己功力又比以前大進,兼且內力生生不息,每一刀劈出,總猶有餘力,比之驚雁之役和西湖畔之戰,那種力竭身疲,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即管再遇蒙赤行,雖末必定能取勝,卻肯定有一拚之力,不似當日要藉雷電之威,始能逃過大難。


    正在此時,一股鋒銳驚人的殺氣迎麵而至。


    傳鷹駭然前望,一人長發向後飛揚,向著自己衝來。


    正是血手厲工。


    傳鷹心下念頭電轉,一是厲工和這批人前後夾擊自己,若是如此,自己現在已是九死一生;另一個可能性厲工是助自己而來,他針對的是身後撲來的高手。


    現在傳鷹必須作一個決定。


    厲工閃電撲至。


    傳鷹放棄攻擊之念,兩人迅速擦身而過,傳鷹隻聽身後數聲慘呼,立有數人遭殃。


    傳鷹暗自慶幸,自己終沒有看錯厲工。


    他知道厲工故意造成剛才那種形勢,試探自己對他的信任,這人行事的確離奇古怪,難以常理測度。


    傳鷹一個倒翻,加入戰圈,一正一邪兩大絕頂高手,居然真心誠意,並肩作戰。


    一個接一個的敵人,在他們的麵前倒下。


    卓和的估計一點不錯,這兩大高手聯手之威,即管他們的驚人實力,也絕不能討好。


    傳鷹和厲工站在疏勒南山的觀日台上,雄視整個柴達木地。


    祁連山脈遙遙橫亙在東南方。


    西邊是庫姆塔格大沙漠,遼闊無邊。


    傳鷹看著手上令東來親繪的指示圖道:「十絕關在那處。


    」說完用手遙指對麵一座高山的山腰,該處形勢險峻,人畜難至。


    傳鷹搖頭道:「這等險峻之地,要蓋一間石屋也極困難,何人可在此建這等洞府。


    」傳鷹知道他隻是感歎而已,並不是奢望自己能給他解答。


    這幅指示圖清楚明白,十絕關轉眼可達,心內甚感歡欣。


    這處已超過了海拔七千多尺,山上長年結冰,空氣稀薄,卻不能難倒這兩人。


    厲工當先而行,向目標邁進,這位凡事也不動心的宗主,也有急不及待的時候。


    半個時辰後,傳、厲站在二片光滑如鏡、高達十丈闊六丈的大石壁前,這塊石壁石質與他處截然不同,沒有半點裂痕,嵌在石出的山腰裏。


    厲工道:「這處應是十絕關的進口,你看石壁約五丈許處和兩邊約兩文處,有一長方細線,顯見是進口和石壁的接合處,但剛才我們二人一齊合力推動,不能移其分毫,可以想見,必另有其他方法開門。


    」傳鷹道:「令東來自困此十絕關內,必然有其深意,信中提及明年二月二十日,關門自開之語,當非虛言。


    」厲工道:「我們看來除了在此等待之外,再無他法。


    」傳鷹道:「要推動此巨石,並非人力所能做到,明年二月二十日,處於天上剛好太陽與月亮同度,勢將引起大潮汐,哈拉湖的湖水會漲至十叁年來的最高點,我看這十絕關,可能是靠山內深藏的水力所推動,令東來既精於天文,自然可以把握時間進入此關內,又預計開關之日,指示其侄前來,一看結果。


    」厲工點頭同意道:「傳兄弟,看來我們也要在此作上數月居民了。


    」傳鷹哈哈一笑道:「此處山川壯麗:何樂不為。


    」兩人一齊長笑起來。


    厲工已等上十年,又何礙區區數月。


    龍尊義得到嶽冊之後,發掘了當年嶽飛留下來的四個兵器庫,又遍招匠人,依嶽冊上的兵器圖,製作戰車,招兵買馬,加上他聲威大振,頓然成為反蒙的主力,勢力迅速膨脹起來,除了占據了根據地廣東一帶外,還迅速向鄰近的湖南、江西、福建等數省擴展,聲勢浩大,天下人心振奮,豪雄來歸附,集結成一股龐大的反蒙力量,局勢比前大是不同。


    向無蹤和許夫人這時已結為夫婦,兩人也是有心之士,特地南下江西,來到龍興,欲拜見龍尊義。


    兩人去到龍尊義的府第前,守衛森嚴。


    二人遞上拜帖,立即有人出來查問,這才入去通報。


    兩人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再有人出來,引他們進去。


    兩入心想龍尊義日理萬機,他們等上這許時間也是應該的。


    高牆內院落連綿,不時有一隊又一隊身披重申的兵隊浚巡,頗有氣派。


    向無蹤兩夫婦卻看得直搖頭,要知這還不是前線交戰之地,隻要足以保安便夠,這等重甲兵隊,徒耗人力。


    這時兩人進入了正門的廣場,忽然引路的人向左一轉,不上正門,反而將兩人帶至正門右側的入口,進入了一間小小的偏廳。


    又在那裏待了個時辰,這才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了出來。


    這書生淡然道:「歡迎兩位前來投效,在下白院同,為龍尊義大帥下之文書長,特來為兩位登記,若調查無誤,必盡早通知兩位。


    」這白院同口說歡迎,但態度上卻絕無歡迎之意。


    向、許兩人心中大怒,知道向這種人發作,毫無用處,立即告辭而去,這白院同並不挽留。


    兩人回到客棧,還是心中有氣,一方麵感歎龍尊義如此作風,豈能成事,至此二人意冷心灰,計畫於明天離此而去。


    估不到當天晚上,龍尊義旗下主將祁碧芍竟親身到訪。


    叁人都是舊識,客氣幾句後,祁碧芍便道:「賢夫婦今日的遭遇,我已深知,那白院同是史其道的人,知道你倆和我的關係,所以特別從中弄鬼,萬勿見怪。


    」向無院恍然道:「你們現在已是漢人的唯一希望,若仍未能精誠團結,如何能驅逐鍵子,還我山河。


    」祁碧芍搖頭道:「龍元帥自從取得嶽冊,一躍而成天下反蒙的盟主後,性情大變,無複當年小心經營、禮賢下士的態度。


    近月來更寵信史其道,我數次苦勸,還為他疏遠,我明天便被調往饋江東另一營地,小人得道,我也不敢再留賢夫婦了。


    」語氣消極。


    向、許二人也不知怎樣安慰她。


    向無蹤道:「思漢飛已在武昌調集重兵,此人天縱之才,運兵詭奇難測,祁小姐若見事不可為,還請為自己打算。


    」向無蹤知祁碧芍熱心為國,不敢直接點出既然小人橫行,何不引退保身。


    祁碧芍暗忖若是這番話在數月之前和自己說,必是拍案而去,可是這些日來實在有點意冷心灰,答道:「賢夫婦好意,碧芍心領,我已泥足深陷,手下還有上萬親信,若我一走,必對龍元帥打擊重大,我何能成為千古罪人。


    」向氏夫婦一想也是,放棄了勸她退出之心。


    祁碧芍忽地低下頭來道:「有沒有他的消息。


    」向、許兩人一聽便知他是指傳鷹。


    向無蹤道:「自去年與傳大俠一別,全無他的消息,不知現下如何呢。


    」祁碧芍望向窗外的夜空,心中狂喊:「傳郎,你知否我是怎樣地掛念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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