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界裏,那道身影的背部,幾乎沒有一塊像樣的皮膚,被一層冰晶包裹的碎裂血肉,好像直接貼附在骨頭上般形銷骨立,一道凸出的白花花的骨頭特別明顯,令人覺得仿佛死神隨時會來召喚他遠離折磨、快點倒下一般。


    “受這樣的傷,也可以在雪原上長途爬涉嗎?”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堅忍、還有忍耐力?”


    道金完全驚呆了,兩頰的肌肉都鬆鬆地下垂,以致就像受到電擊一般,精神處於半癡半呆的狀態之中。包括他身後的十幾個衛兵,大口吸著冷氣,茫然失措,直瞪瞪地愣在那裏。


    僵硬的背影,每向前移動一步,道金就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拴了塊石頭似地,一次次被拽著下沉。


    軍人的直覺在告訴他,“這道背影,很可能屬於一個強悍的戰士,隻是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麽遭遇。……隻是,那又有什麽意義?這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或許,明天就可以看到他橫死在石崗城某個不知名的街頭角落。”


    石崗城。


    視角裏,臨街的建築更是多姿多彩,風格各異,有的莊重典雅,有的樸素平凡;有的豪華奢侈,但也有的顯得零亂破敗。


    在兩旁街道的夾雜之下,虛弱的身軀,像攀附的葛藤,把握著每一個搖搖欲墜的腳步。


    這是一條艱難的帝王之路,也是一條尋求救贖之路。


    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像罪人一般的赤著雙腳走進來,深感到世人的冷眼,以及腳下頑石棱角的堅硬。


    再加上那些頑童,故意扔下一叢叢攔路的荊棘,使索隆的每一個步伐,都留下一道鮮豔的血痕。


    乞丐似的光著脊背繼續走下去,讓他深知道冬天風雪中的饑餓寒冷,如夏天毒日頭熱火一般的灼人。


    “也許經過人生激烈的搏鬥,和最深刻的磨難之後,我將死得比那湖水還要平靜……”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找到我的長矛,然後去亂葬平原收斂我的骸骨,建成一塊墓地,刻下我的碑文,上麵仍會刻著:偉大的帝王,長眠於此!”


    腦海中閃過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麵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亡,索隆的內心,平靜、坦然。


    而根據這種自我的內心救贖,讓每次踏入禁咒召喚中,那條8星殘暴屬性暫時消失無蹤。


    心中飽含的殺意,以及一些負麵情緒的消失,讓索隆更加有信心活下去,讓他十分珍惜腳下的每一步,即便是用痛苦來作砝碼。


    “快看啊,狗熊一樣的走路,光著腚的乞丐!”


    身材矮小,白白的皮膚,黑黑的頭發,那一頭自來卷兒的“大波浪”發型,誰見了都會以為這是一個可愛的男孩。


    一大堆頑童中,顯眼的小姑娘紮著兩個小辮,調皮、倔強。


    白嫩而紅潤的小臉上鑲著一個秀氣的鼻子,再加上愛抿著的小嘴,一會兒滿麵笑容,當聽到了同伴勝利般的歡呼聲;她一會兒又緊皺眉頭,好像遇到難題陷入深深的思索。


    片刻之後,她靈光一閃,叫嚷到,“我去找釘子!”


    在一群頑童的簇擁下,和街道兩邊的哄笑中,索隆艱難前行。


    飽受摧殘,他越來越把握不住自己命運。


    但仍在淒風中聽到他的聲音,仍在反複的低語,“一把白骨壘砌的王座,總需要付出代價。如果這隻是必經的磨難,我願意付出十倍!”


    ……


    剩餘兩天半的時間,索隆在昏睡中過去了半個白天和一個黑夜。


    黑暗術士的束縛魔法在消散,鷹王5星效果,一直在發揮作用,讓索隆的傷勢在向好的方麵發展。


    起碼,脊背的骨頭,已經不再外露,細嫩的肉芽,修複了最嚴重的傷口。


    在街角處一個隻有頂棚的地方醒來,背靠著火爐的溫暖,索隆睜開眼簾。


    站在火爐旁的是一個坦露著上身的壯漢,黝黑的臂膀和臉龐,在火紅的爐火映照下,如塑像般麵無表情。


    他熟練地打工左手的鐵鉗,準確,穩當地夾起火爐裏的一塊被燒得通紅的鐵丕,將鐵丕夾著置於一個齊腰的打鐵樁上,右手緊抓拳頭般的錘子,一錘錘鏗鏘有力地砸在通紅的鐵丕上,炙熱的火花四處飛濺。


    炙熱的火花與他身上如注的汗水相互交戰,火花總是瞬間熄滅。


    如此反複輪錘了數十下,他又熟練地夾起被打得又扁又黑的鐵丕放入爐旁的水池,“撲哧,撲哧”的隨著翻騰的池水響起來,稍停片刻,他向爐子旁邊看了一眼,擠出一絲笑容,“你終於醒了!喝了這勺水,就快點離開,這間鐵匠鋪的主人就要來了!若是被他發現,你我可都要慘了。”


    端起木勺大口大口將裏麵的清水喝光,站起身,臨行之前,從昨天到現在索隆第一次開口說話,“在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之後,請來這座城市的宮殿。屆時,我將滿足你一個願望!”


    聽到這句話,打鐵的壯漢,臉部肌肉堆積到一起,想要嗤笑。


    隻是當他抬起頭,臉部肌肉一僵,卻發現對方的背影已經走遠。


    ……


    在索隆的眼裏,這座古老的城市就像全境帝國的縮影,在這些看似巍峨高大的建築物中,城市的文明與落後總是相互衍生。


    深窺自己的心,發覺一切的奇跡,其實都在於信任自己。那就是——“不管遭遇什麽樣的磨難,永遠也不要輕言放棄。”


    索隆依然感覺到自己的虛弱,但至少讓他遠離了,那種對死亡一步步正在接近的感知。


    還有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的時間,將會過得很快。


    蹲在街角,眯著眼睛,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體力消耗,饑餓的感覺還可以忍受。


    “對不起,麥餅已經有點涼了……”


    懷中的食物還帶著一絲溫暖,待到索隆睜開眼睛,卻隻看見了一道快步離去的背影,以及一道久久縈繞在他耳邊的清脆女聲。


    銀色的眸子凝結出一種攝人心神的晶瑩光彩,如果索隆沒有記錯,這個聲音,在兩天之內已經是第二次聽見。


    昨夜,索隆在昏厥中聽見,正是這道聲音的主人,付給鐵匠一個銅幣,來讓自己取暖。


    “陷入困境,要不斷的自我救贖。對於痛苦,有的人會淡然而過、有的人會困死其中,有的人,會看見一道特別的光亮……”


    女孩的背影在迷蒙的視線中慢慢走遠,猶如荷花入水一般漸隱漸沒!


    一絲特別的神色,從索隆的嘴角自然流露,僅從聲音聽起來,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她那種清雅的光芒。


    就因為這樣,讓索隆期待下次見麵,他一定能夠很容易把她從人群中一眼摘出來,盡管索隆沒有看見過她的容貌。


    “把麥餅拿出來,我們不打死你!”


    冬天的一點食物顯得彌足珍貴,掃量著不友好的臉龐,從索隆的瞳仁裏,不時有一顆顆火星迸發。


    盡管索隆已經恢複了一部分可以維持戰鬥的體力,但他永遠不會像狗一樣、去爭搶一點點食物。


    雖然饑餓,但可以忍受。兩天不吃東西,還餓不死。


    取出懷裏的麥餅,向前扔出去。站起身,索隆淡漠地說了一個字,“滾!”


    ……


    十分鍾後。


    順著街道的延伸,三男兩女,其中最顯眼的背影,襯著黑色的長發,顯露出其穩重端莊的氣質。


    “凱瑟琳,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二次做出不符合你身份的舉動了。”


    說話的年輕男人,有著筆挺的身材,和十分寬闊結實的胸膛,雖然麵容稚嫩,但上著精油用心保養的胡子,可以證明他已經成年,隻是從他的語氣可以聽說出來,對剛才的一幕似乎很不滿意。


    “伯爵之子萊斯恩,和你的姐姐說話,請注意你的語氣。”


    三男兩女中,年紀稍大的中年人,發言提醒名叫萊斯恩的年輕人。


    “烏特雷侍衛長,我可是未來的鷹巢城伯爵,難道不該提醒自己的家族成員注意一點嗎?要知道,這裏是皇帝的直轄領地,可不是在北境。”


    在烏特雷侍衛長的目光斜視下,萊斯恩抱怨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似乎並沒有忘記伯爵的囑咐,這次出使石崗城的領隊,是烏特雷。


    “烏特雷叔叔,你有沒有發現,那個人……他居然是銀發銀瞳……”


    就在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凱瑟琳,終於道出了她的懷疑。


    如若從正麵打量,看以發現凱瑟琳的相貌嬌美,膚色白膩,黑色的鬥篷下麵,她身穿一件與同行人一樣的暗色的皮甲,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低調的衣著,也已顯得黯然無色。


    而凱瑟琳的言外之意,同行其他人員似乎都懂。


    銀發銀瞳,所有的北境之人都應該知道,那可是北境大公爵,萊因哈特家族的血統標誌。


    “哈哈哈哈,烏特雷叔……侍衛長,你聽見沒有?凱瑟琳的意思是,那個蓬頭垢麵的乞討者,他可是北境的統治者,大名鼎鼎的萊因哈特家族的成員。哈哈哈哈哈。”


    伯爵之子萊斯恩,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口剛剛喝進嘴裏的溫酒,沒忍住一口向前噴了出去。帶著皮手套的手指抹去嘴角的酒澤,聳動的肩膀依然難以抑製他的哈哈大笑。


    這時候,就連一向嚴肅的烏特雷侍衛長,也不由露出了笑意,意味深沉地說道。


    “凱瑟琳小姐,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麽巧的事。……並且,就算真的遇見萊因哈特家族的成員,也將不比從前。鷹巢人的期望還有伯爵大人的用心,希望你能明白。”


    不單單是烏特雷侍衛長,同行幾人的心坎裏都知道,如今的北境,已經不是過去的北境。


    而自從北境大公爵薩蒙死去,繼承公爵之位的賽門,打著替父複仇的旗號,和西境的戰爭爆發以來。


    連續的戰敗,讓北境大陸分崩離析,像許多北境領域一樣,與西境簽署了停戰協議的鷹巢城,實質上已脫離了北境的統治管轄。說難聽點,就是賽門大公爵口中的那些無恥的背叛者。


    鷹巢城占據著北境大陸最大的山峰戈壁,鷹巢人不事生產,隻有鐵礦和煤炭,才是他們賴以為生的資源。


    而石崗城,是銜接四塊大陸,和中央領域的唯一貿易中轉站。假如沒有石崗城伯爵的支持,鷹巢人就會貧窮、乃至饑不果腹。


    “烏特雷叔叔,我明白。但不管怎麽說,對一個乞丐,鷹巢人從不缺乏憐憫。”


    凱瑟琳微微點頭,讓烏特雷侍衛長流露出讚許的目光。


    不同於伯爵之子萊斯恩,將要從石崗城娶回一位妻子。


    伯爵之女凱瑟琳,還有同行的伯爵之女麗娜,如果不出意外,她們的後半生,將要留在這座石崗城。


    總的來說,在全境帝國,像這樣的政治聯姻,平常而又多見。


    “凱瑟琳姐姐,你還在想那位你從沒有見過的未婚夫嗎?……”


    說出令眾人都搖頭苦笑的八卦故事,麗娜笑吟吟的斜眼瞅著凱瑟琳,嘴角邊一粒細細的黑痣,更增俏媚。似乎並不為自己的婚約感到苦惱。


    外貌看起來,麗娜與凱瑟琳有幾分相像。同樣膚白如新剝鮮菱,隻見她一張瓜子臉,頗為俏麗,年紀似尚比他小著一兩歲。


    纖手皓膚如玉,拂過麗娜那一頭微微卷曲、海藻般濃密的長發,凱瑟琳在微笑,而眼珠卻顯得無比淡漠。


    她的記憶,顯然還停留在昨夜進城,和剛才巧遇的一幕。


    幼年的婚約,讓奧古斯·萊茵哈特這個名字占據了她的內心,有一段很久的時光。


    不管是那個乞討者也好,還是傷感也好,或許、這些都隻是一個錯覺。


    “穿過這道走街的盡頭,就是石崗城的城主宮殿了。你們在這裏等候,我去遞交伯爵大人的信函。”


    像同行色其他人員一樣,胸前別著展翅翱翔的雄鷹的文章,副侍衛長布裏姆如此提醒道。


    漆黑的角落,最後一個黑暗的冬夜,一陣北風呼呼的作響,吹得人心神惶惶。


    這樣寒冷的夜晚,空氣似乎也要凝固起來。


    呆在街邊不起眼的角落裏,度過了一個白天,目前的身體狀況,要躲避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而此時此刻,寒冷的黑夜,告訴索隆,他必須完成這最後的自我救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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