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可眼睛卻還是控製不住,平攤的雙手一點點並攏,然後緊握成拳,發出咯咯的聲響。


    她緊咬著唇,能明顯感覺到口腔見鹹澀的滋味遊蕩,那陰冷的風,還有還些許的刺痛感,卻讓她的意識越發的清醒。


    她就隻有一個人,再怎麽害怕,再怎麽恐懼,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人向她伸手,她從來不相信什麽鬼神隻說,更不要說前世今生,左右不過是一條命而已,她不給,閻王也取不走。


    既然不能避開,那就勇敢麵對,她從來都是個能對自己做到殘忍的人,弦月的雙手張開了送卡,鬆開了又張開,如此連續了好幾次,就像那顆心,張張合合的,慢慢的跟著平靜下來。


    她瞪大著眼睛,直直的盯著正前方那足足有三丈長,三丈寬的大坑,裏邊躺著的全部都是死人,按理說這皇陵建成已經數百年的時間,這些屍體埋藏在這裏應該也有上百年的時間了,應該腐爛了才是,可是沒有,他們的皮膚甚至十分難得光潔,弦月動了動腳步,那些屍體正北的位置是一座巨大的石棺,比她剛才在上邊看到的任何一具都還要大上好幾倍,石棺正前的方向擺著朱紅色的牌位,華天擎三個大字十分的搶眼。


    弦月一愣,心裏剛壓下去的恐懼,就像是隨風而起的青煙,重新冒了出來,周朝的商業經濟發達已經可以和中國鼎盛的封建社會相比,中國的殉葬製度,早在明朝便被廢除了,她知道這個時代或許還有用活人殉葬的製度,可親眼所見與心中所想差距實在太大,這完全就是視覺上的衝擊,心靈上的震撼。


    光影暗淡,陣陣的冷風不知從什麽地方刮來,穿透那薄薄的一層衣裳,打在肌膚上,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幽亮的夜明珠光芒灑下,在這精雕細刻的華美主陵,靜靜的揮灑著她的柔和。


    整個地方十分的空擋,放眼望去,隔著中間的大坑,對麵的長廊,沿途皆是雕梁畫棟,延展向遠方。


    整座地下宮殿,以四方神獸為中心點建造起來的,圍著華天擎的棺木,左青龍,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各自占據一方,分別把守著四方方向,這應該是用來壓製陰氣的吧。


    大坑內,有男有女,古人的壽命本來就短,那些人平均年齡不過二十歲,男的眉清目秀,尤其是女人,都是些一等一的美女,最最恐怖的便是嬰兒,雪白柔膩的肌膚,當真就是透明的,他們一個個都是瞪大的眼睛,眼底盛滿了對失望的恐懼,甚至是絕望,還有哀怨,可弦月卻沒看到不甘,是的,不甘,因為心底的不甘而升起的反抗。


    屍體的上空懸浮著一重淡淡的白光,而白光的下方則是一片的灰暗的顏色,弦月雖不信鬼神之說,卻還是覺得毛骨悚然,被生生活埋,有些甚至是被肢解的,這樣的怨氣必定是最重的,坑內的屍體,起起伏伏上下不停的浮動,配著那暗白的光,披散著的發絲,當真就像是鬼魂一般。


    弦月深吸一口氣,明珠璀璨,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空蕩蕩的,華天擎是周朝的開國功臣,楚國的開國之君,整個皇陵,不可能隻有一處進來的大門,一定還會有其他的出口,華初雪已經認定自己會死在這裏邊了,沒有必要對自己撒謊,這裏的另外一個出口必定可以通向死亡穀的入口。


    華天擎的葬身之所,就是主陵了,整個皇陵是相通的,這個地方,不一定能直接通向死亡穀,但是一定可以到其他的地方,相比這陰氣沉沉的主陵,她更願意麵臨重重的箭雨。


    弦月直覺的將視線投在那巨大的棺木上,棺木的每個位置都刻著不同的圖騰,麒麟,鼇,還有許多隻在古書上出現過的圖騰。


    她蹲著身子,細細的盯著上邊的圖騰,各色的寶石鑲嵌其中,光華琉璃,十分的炫目耀眼,投注在一點,遠遠望去,像極了傍晚時分的晚霞,富麗的石棺,而那寶石散發出的光芒色澤通透,十分的晶瑩,就像是一柄沾滿了鮮血的劍,直刺向那朱紅牌匾的位置,頂端尖銳如鐵一般。


    轉身的瞬間,弦月閉上了眼睛,那絢爛的紅色太過耀眼,刺的她眼睛脹痛,眯著眼睛猶豫了片刻,微抿著唇,踩著堅定的腳步,伸出食指,摁住了那正對著光亮的凸起。


    現在的她就是一個賭徒,和一般人不同的是他們大多賭的是金銀珠寶,而她則是用自己的性命,如果贏了,她就能從這個地方出去,如果輸了,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她沒有別的選擇,與其呆在這個地方等死,還不如放手一搏,她勾了勾唇,有些時候,她真的是偏執的要命。


    冷風揚起,原本閉塞的主殿開始不停的變換,四方的門在同一時間敞開,弦月看了那敞開的石門一眼,正準備循著白虎偏殿的位置離開,之前聽白戰楓提起過,楚國的開國國君偏愛白虎,他的坐騎便是一隻通身雪白的老虎,那石門隻開了一小段縫隙便關上了,青龍,朱雀,玄武也是同樣,同時閉合,而在他們閉合的同一瞬間,那原本不起眼的石頭,忽然落下了厚重至極的鐵門,弦月一聽見異聲便知道不好,身形快如閃電,朝著鐵門外的方向衝了出去。


    大坑上方灰白相見的顏色發生了改變,那些上下不停浮動的屍體突然靜止了下來,緊接著便是天崩地裂的彭聲,偌大的石坑從中間的位置被劃破開來,露出一條足以容納兩個人的口子,似乎在等待些什麽。


    撐著主殿的柱子也開始不停的搖晃,上方不停的有石頭滾落,毫無規律,正前方的走廊上,那些精美的雕飾從中間碎裂開來。


    “彭彭”,弦月的心也跟著猛然震動起來,左邊和身後的位置已經被鐵門擋住,灰塵飛揚,弦月咳嗽了兩聲,那些從頂上摔在地上的大石突然消停了下來,可弦月卻不敢鬆氣,相反的,一顆心蕩在半空,怎麽都無法安心的著陸。


    大石落地,劍雨接踵而來,陰冷的刀光,那銳利的刀刃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散發著陰冷的光芒,劍尖的位置,重重塗抹著的漆黑,一看便知道是啐了劇毒的,身前和右邊的出口即將被封,四麵八方皆是沾著劇毒的劍,落在地上,發出茲茲的聲響,就算是那些潮濕的灰塵,也在瞬間變成了死灰。


    弦月的心猛然一震,臉上跟著就變了,她知道,皇陵裏機關重重,卻沒料到這楚國的皇陵的機關環環相扣,竟是如此的凶險,招招致命,死亡,她已經經曆過一次,倒是沒有驚惶的恐懼,彎腰,抬腿,揚手,不停的躲閃,越是這樣的時刻,弦月也就越發的冷靜,緊繃著臉,眯著的眼睛像極了鋒利的彎刀。


    隱隱約約的,好像有呼啦呼啦的流水聲傳來,弦月的心陡然一喜,看著方才那放置著千人屍體的大坑,正中的位置,現在隻剩下容納一個人的裂縫,而那似有若無的水聲便是從裏邊傳來的。


    有水的地方一定會有出口,很有可能是當初修建陵墓機關的人有先見之明,為自己留下的退路,無論是不是退路,現在已經是在絕境,眼看著那狹小的口子一點點的慢慢的合上,那縫隙一點點慢慢的變小,彭,右邊的鐵門合上,就隻有正前一個方向,若是被困在鐵籠子裏,縱然她身手矯健,也必定落得萬箭穿心的下場。


    弦月壓下心裏的恐懼感和惡心感,再不做任何的猶豫,直接跳進了那千人的大坑之中,那狹小的縫隙一點點慢慢的合上,她最後聽到的,便是第四扇鐵門橫擋在地上發出的聲響,震的人耳膜發痛。


    四周漆黑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在這個地方,完全就像個瞎子一般,弦月的大半個身子被誰淹沒,隻露出頸脖子衣裳的地方,雙手扶著兩邊的牆壁,河水是極冷的,方才的一番躲避,耗費了不少的真力,右手扶著牆壁,順著河流的方向向前漂移,弦月閉著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陪伴在她世界的似乎隻有那並涼入骨的河水。


    無窮無盡的黑暗如潑墨一般,鋪天蓋地,兜頭兜腦的朝著她席卷而來,重重的黑暗,隻有上方盈盈的白光,弦月的腦海忍不住想到那堆積如山的屍體,瞪大著眼睛,仿佛就是在看著自己一般,他們一個個死不瞑目,他們一個個仇恨貴族,所以想拉著自己與他們作伴。


    弦月的心頓時就亂了,雙手雙腳加快速度,朝著前方遊去,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那一重重的黑暗卻似乎並不願意放過她,始終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纏著她不肯放。


    黑暗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跟前經過,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弦月伸出掌心,灌注內力,越是這樣的地方,眼睛越是看不清楚,耳朵聽的就越發的清晰,有什麽東西落在水中,發出並不甚劇烈的彭彭聲,弦月收回手,掌心黏黏的,傳來濃鬱的血腥味。


    她慌忙將手浸泡在水中,不停的搓洗,大腦一片空白,等抬頭的時候,四周全是重重的濃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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