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睜開眼睛,弦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地方,她就睡在窗口的位置,不甚清明的心在感覺到窗外沁著涼意的風之後,閃過狂喜,這個地方的涼爽,是那個吃人的死亡穀沒有的。


    屋子裏,光線不足,有些昏暗,擺設十分的簡單,甚至可以說得上簡陋,一張床,一張桌子,沒有衣櫃,也沒有梳妝台,牆上掛著的不是什麽怡人心氣的山水畫,而是編織著草帽,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農用工具,床板很硬,下邊墊著一層厚厚的茅草,睡在上邊,弦月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他們已經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終於逃出來了,想要告訴蘭裔軒這個好消息,轉過身,右手卻是空空的,那一道道傷痕明顯有被水泡過的痕跡,很是醒目,可是她掌心握著的並沒有蘭裔軒的手。


    弦月猛然坐直了身子,酸痛的身子,仿佛是被錘子敲打過一般,那是被瀑布激起的強大浪花拍打過的後遺症,忍著不是,弦月撐著硬邦邦的床板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強烈的白光灑在臉上,刺進眼裏,弦月頓有種頭暈目眩之感,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弦月停下腳步,雙手撐著門口,身子倚靠在上邊,閉著眼睛,歇息了片刻。


    耳畔傳來孩子的玩笑打鬧聲,弦月睜開眼睛,她站著的地方,已經圍了一群的孩子,年齡都不是很大,隻有六七歲的模樣,一臉的童真,穿著簡單粗糙的布衣,一臉好奇的看著弦月。


    “姐姐,你終於醒了。”


    紮著簡單馬尾的小女孩看著弦月,鬆了口氣的模樣,邊說邊笑出了聲,露出掉了的門牙,那模樣,仿佛她已經睡了好久,而事實上,在他們看來,六天五夜,弦月也確實昏睡了蠻長時間。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大哥哥,和我一起的?”


    和弦月一樣倚靠在門口的小男孩聽了,長長的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剛想要說什麽,卻被另外一道柔和的聲音打斷:“姑娘醒了。”


    “母親。”


    幾個小孩齊齊叫了聲,然後笑著跑到她的跟前,完全忘記了弦月剛才的問題。


    那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最多隻有25歲的樣子,身上穿著粗製的麻衣,長的十分清秀,皮膚有些黑,也沒有那些官家小姐的光滑細膩,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許是已為人母的關係,眉宇間帶著一股慈愛,讓人看著十分的舒服。


    “不是讓你們安靜些,不要吵到哥哥姐姐們休息嗎?”


    女子同樣有些粗糙的手溫柔的撫摸著孩子們的臉,微皺的眉頭,帶著點點的不悅,那些孩子們頓時低頭,憋著嘴,不敢說話。


    從他們的話中,弦月肯定,蘭裔軒和她應該是被一起救上來的,但是怎麽沒看到他的人?


    “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弦月衝到女子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臂,半眯著的眼睛帶著迫切和焦灼,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人被弦月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弦月晃了晃她的手,她做了個吞口水的動作,然後順著走廊,手指著右手邊的方向,弦月看了她一眼,道了聲謝,鬆開握著她的手,直接向著她手指的方向跑去。


    走廊很長,一排過去,都是房間,弦月根本就不知道蘭裔軒在哪個房間,方才太過心急,沒問清楚就跑過來了,而現在她也沒想到回去問問,隻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過去,身後的女子跟了上來,從弦月的身邊經過,將門推開,轉身對弦月道:“姑娘,那位公子在這裏。”


    弦月一愣,正準備推門的手縮了回來,看了站在門邊的女子一眼,快步上前,如風一般從她的身邊經過,看著躺在**的蘭裔軒,生生的愣在了門口。


    “姑娘找的就是這位公子吧?”


    她從來沒想過,素來有潔癖的蘭裔軒會有這樣的一天,靜靜的躺在**,渾身上下全都是白色的繃帶,他的發絲是淩亂的,臉色也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嘴唇也是蒼白的淡色,溫和的眼眸閉起,看不出一點的生氣,胡子拉碴的下巴,如果此刻他能睜開眼睛的話,弦月覺得自己一定會找一麵鏡子,讓他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若是沒有鏡子,就端一盤清水,最好是把他現在的樣子畫下來,作為今後嘲笑他的證據。而事實卻是,他閉著眼睛,她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醒過來。


    “我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你們的,你當時就倒在這位公子的身上,他抱你抱的好緊,你的手拉著他也不放,我和相公費勁才把你們兩個分開,帶回來家裏,這位公子傷的很嚴重,尤其是左肩上的,聽大夫說,那傷口要是再偏一點,就會從他的心髒刺穿了,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會無能為力的,他看起來很虛弱,都五天了,還沒醒過來。”


    她的話,溫柔而又帶著同情,弦月靜靜的聽著,一雙眼睛盯著蘭裔軒,怎麽都不能從他的身上移開,漸漸的,清明的視線變的模糊起來,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世界就像是被強烈的白光穿過,白花花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剛落水的瞬間,她被水花打的暈了過去,底下有很多尖銳而又鋒利的礁石,她模模糊糊的,好像聽到悶哼的聲音,隻是當時沒有力氣,眼皮根本就抬不起來,蘭裔軒一定是那個時候受的傷,身上承載了自己的重量,傷口才會那麽深的。


    身後的那個人說了些什麽,弦月也聽不清楚了,冰涼的淚水,劃過眼角,順著臉頰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她一步步走到蘭裔軒的跟前,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然後在床榻邊坐下。


    “蘭公子。”


    她輕輕的叫了聲,手卻不知道該往那裏放,隻因他的身上全部被白色的紗布包住,她擔心自己會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將他弄痛。


    她的手輕輕的撫著他臉上紅色的傷口,一條條細長的刮痕,淚水又開始泛濫起來,而一直站在她身後喋喋不休的女子,有些擔憂的看了弦月和蘭裔軒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小心的替他們將門帶上。


    “我們已經從死亡穀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


    弦月的嘴角牽強的向上揚起,輕柔的聲音滿是哽咽:“我們被當地的人救起來了,不用擔心我,我沒有大礙,就是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感覺像是要爆炸了,不過沒關係,過幾天應該就會好起來的,現在就隻等著你醒過來了。”


    弦月的指尖一路向下,最後在蘭裔軒的下巴的位置停下,輕笑出聲,眼淚順著她的指尖,滑落在蘭裔軒的幹涸的嘴唇:“蘭公子,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醜死了,要是被其他的女子看到你現在這幅模樣,一定會感慨以前有眼無珠的,你看看,你自己起來看看——”


    **的人依舊是一片平靜,隻有她自己一個人身不由己的唱著悲哀的獨角戲:“臉色蒼白的和紙一樣,還幹巴巴的,嘴唇也是,都快裂開了。”


    弦月的手指輕輕的按在蘭裔軒的唇邊,細細的摩挲:“還有你下巴全都是胡子,紮人的,你知道不知道,蘭公子,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倒胃口,你要是在這個樣子,我一定不會願意嫁給你的,現在就這麽醜了,將來老了的話,一定會更醜的。”


    弦月對著蘭裔軒,也不管蘭裔軒聽得到聽不到,隻是不停的說,不停的說,就像那日在食人樹前,隻是對著他,不停的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說的累了,倦了,也不敢趴在蘭裔軒的身上,直接就坐在地麵上,雙腿屈起,抱著膝蓋,不停的哽咽著。


    她不知道蘭裔軒這樣的昏迷會持續多久,十天,半個月,半年,亦或是更久的時間,她不喜歡那麽多的不確定,就像她現在的心情,忐忑而又擔憂,她希望他現在就醒,立刻馬上。


    轉過身,睫毛上掛著晶瑩淚珠,蒼白的臉色,眉宇間的疲倦讓一貫瀟灑隨行的弦月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她盯著蘭裔軒的臉,久久的凝視著,什麽都不想,就隻看著那張臉,伸出右手,放在他的鼻尖,溫熱的氣息,淡淡的,似有若無,但確實就是真實存在的,弦月下巴靠在膝蓋上,閉著眼睛,任由那淡淡的熱氣灑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後燥亂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平靜下來。


    他說過,會帶著她安全離開那個鬼地方的,曆經那麽多的胸前,他做到了,他說過會娶她的,她相信他也會做到的,她該相信蘭裔軒,為什麽不相信呢?這樣一個自信從容的男子,從不會輕易許下承諾的人,一旦他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可以哀怨,可以心痛,可以傷心,也可以哭泣,但是絕對不能就這樣繼續下去,他昏迷不醒,現在的他需要照顧,他是陪著她一起摔下死亡穀的,也是為了她才受了那麽重的傷的,她要好好照顧他,直到他醒來的那一天,之前所有的事情她都應該處理好。


    弦月坐在木製的地板上,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著從樹縫間露出來的陽光,很久很久,其實也並沒有多久,對於她這樣一個心理足夠強悍的人來說,隻要下定了決心,就算再怎麽艱難,也能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站了起來,身子已經發麻,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走到窗口,將窗欞撐開,抬頭眺望著天空,隔著茂密的樹叢,還是能看到那蔚藍色的天空,她呆呆的站在窗口的位置,過了好久,重新回到蘭裔軒的身邊,將他淩亂的發絲整理好:“蘭裔軒,你要快點醒過來,等你醒過來了,就可以兌現自己的諾言,去我們鳳國提親,到時候要用最隆重的禮儀迎娶我,我會幫著你一起讓宮少華從這個世界消失,你不是想要這個天下嗎?我也會祝你一臂之力的,我會讓你站在最頂尖的位置,但是你不會隻有一個人,我會陪著你的,一直陪著你。”


    弦月推門出去的時候,站在門口的那群孩子嚇了一大跳,然後一個個像是小鳥一般蹦到了廚房,衝到灶台邊忙著做午飯的女子跟前,弦月跟在他們的身邊,看著正拿著鍋鏟忙碌的女子,隔著氤氳繚繞的白氣,微微一笑:“大姐,什麽時候能開飯啊,我肚子餓死了。”


    那女子顯然沒料到方才失聲痛哭的弦月突然間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問出這樣的問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隻是一個勁忙不迭地的點頭,笑道:“姑娘你去外邊等等,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然後將那些擁著她的孩子也一起趕了出去。


    一頓飯吃下來,弦月對所處的地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是楚國邊境的一個小村落,叫河村,距離小鎮有一段的距離,算是比較偏僻的,這家的女主人叫翠菊,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的丈夫是個做著小買賣的商人,村裏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如此,為了養活一家,常年累月的都在外奔跑著,留下的大多是女人還有一些老人,她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發現她和蘭裔軒的,請同村的人幫忙,才把他們搬回了家,許是地處偏僻,與世無爭,這裏的人都保持了一顆善良淳樸的心,要不然也不會如此的熱情客氣。


    “姑娘,我們這個小地方,什麽都沒有,你千萬別客氣。”


    翠菊邊說邊夾了塊肉放到弦月的碗裏:“你看你瘦的,好好補補。”


    弦月笑著,客氣的道謝:“你叫我弦月就好了,謝謝你救了我們。”


    弦月十分的真誠,這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在遇上了死亡穀的那些人之後,或許每一個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好人了,更何況還是蘭菊這樣真心善良的人。


    “要是別人遇上,也會那麽做的,那位公子是姑娘的意中人嗎?”


    男人常年不在家,當家的都是女人,與周朝其他地方的女人相比,這裏的女子顯的豪爽而又大氣,看那兩個人,雖身著布衣,可總覺得與他們這些尋常老百姓是不一樣的,難免好奇。


    弦月沉思了片刻,然後堅定的點了點頭:“對,我們兩情相悅,等這次回去了,他就會去我家提親,然後我們就會成親。”


    翠菊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問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為什麽會落水。


    “翠菊姐,你們這裏有洗澡的地方嗎?能不能給我套換洗的衣裳?”


    也不知在水裏跑了多久,這身上的衣服就算是幹了還是覺得濕濕的,貼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弦月剛開口,翠菊一副歉疚的模樣,在將弦月從河邊救回來的時候,她原本是想替她換身衣裳的,可一看她的模樣,便又擔心她醒來之後會不高興。


    “有,我馬上就去給你準備熱水,你太瘦了,我有點胖,我的衣服你傳不了,你等著,我去隔壁老張家給你借,她家有個閨女,和你差不多大,身材也差不多。”


    弦月剛想說不用那麽麻煩,翠菊已經起身走了,走到門口,突然原路折了回來,在這個地方,吃她的住她的,還要讓她照顧,弦月這下真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不用了,我自己燒水就好。”


    這些事情,她自己能做,還是自己做的好。


    “沒事,你身體還沒好,應該好好休息。”


    “家裏的熱水一直都是我燒的,姐姐你就放心吧。”


    弦月不好再推辭,隻笑著點了點頭。


    泡了個熱水澡,換上身幹淨舒適的衣裳,渾身上下頓時舒服了許多,再加上肚子裏邊飽飽的,弦月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了幾分血色,整個人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此刻的她卻沒有倦意,心想著也給蘭裔軒清洗一下,他穿著那身衣服躺在**,應該會很不舒服。


    剛到蘭裔軒的房間,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翠菊,見她過來,笑著走到她跟前:“那位公子身上的傷口是小鎮的太傅給他包紮的,今天該換藥了,房間裏邊有水,還有換洗的衣裳。”


    弦月聽著翠菊將話說完,見她依舊沒有補充,心裏不由的詫異,她沒想到,她站在這個地方等自己,居然是為了告訴自己這些,比起外邊那些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來說,這樣的淳樸善良更讓人覺得心暖。


    “翠菊姐,麻煩你了,謝謝。”


    除了這些,弦月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麽,等蘭裔軒好了,她一定會讓人好好報答他們的救命收留之恩的。


    蘭裔軒躺在**,被水浸泡過的衣裳皺巴巴的,弦月將他身上的白色繃帶解開,渾身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在水裏浸泡的太久,那一道道傷口看起來有些浮腫,誒她咬過的肩口,那傷口連著傷口,十分的猙獰,模糊的血肉,早就看不出哪裏是她看過的痕跡了,這些傷口,全都是因為她,就算是將來好了,用再好的藥也會留下傷疤了,現在她是怎麽都忘不了了。


    左邊胸膛的位置,有明顯被尖銳之物傷過的痕跡,那傷口很深,足足有她的掌心那麽大,真的就像那大夫說的,要是再深一點,恐怕真的就沒命了吧,那麽深的傷口,看著便讓人覺得驚心,而弦月確實如此,此刻她的掌心正不停的冒著冷汗,隨著那白色紗布的一點點解開,她的心也是跟著一起,一陣一陣的緊縮。


    她一邊小心的揭開紗布,一邊不停的掉著眼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隻是覺得難受,心口痛的厲害,想忍卻怎麽都抑製不住,心疼的厲害,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躺在船上昏迷不醒的也是自己,她真的就希望那樣,讓蘭裔軒也嚐嚐看著這是什麽滋味。


    現在,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到底誰更傻一點呢?以前她總說蘭裔軒自私自利,帶著仁義俠名麵具的偽君子,可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評價了?蘭裔軒,他就是個笨蛋,就是個傻子,沒錯,就是傻子笨蛋。


    她願意為了哥哥舍棄性命,那是因為哥哥一心為她,不曾有任何的私念,最開始是她先付出的,她感受到了他的愛,所以不顧一切的想要將這份愛留住,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甘之如飴,而蘭裔軒呢?她對他,從來都是冷嘲熱諷,他們兩個,以前在一起,也是針鋒相對,她不認為自己哪裏對他好了,為什麽他還要那樣做呢?他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了?


    弦月的動作十分小心,指尖若是不慎碰觸到蘭裔軒的傷口,昏迷的蘭裔軒沒反應,她倒是先張大嘴巴驚呼起來了,眼淚掉的更凶,緊咬著牙,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累累的傷痕,替他上了藥,然後重新包紮好。


    都已經這麽久了,這傷口怎麽還不見好,他怎麽還沒醒過來,想到這個,弦月不由的就想到柳心悠,卻已經沒了以前那麽濃烈的憎恨,隻是心裏卻還是埋怨,若不是她以前在梨花齋的時候,不準自己接觸醫書,現在的她對這個也不會一竅不通,至少能為蘭裔軒看看,而不是抱著懷疑的態度幹著急。


    幹淨清澈的水,上邊漂浮著一層濃濃的血紅色,那血絲在毛巾的四周縈繞著,弦月將水倒掉,去外邊的院子打了盤幹淨的清水。


    翠菊家的房子很大,有點像現在的四合院,小院的正中,是一口古井,兩邊是茂密的大樹,住在這裏的,不止翠蘭一戶,許是男人們常年不在家,鄰裏們相親相愛,相互幫助,十分的團結,孩子們也玩在一起,每天都可以聽到他們玩遊戲或者是說笑的聲音,而那些撐起半邊天的女人們經常是在地裏忙著農活,因為常年在太陽下暴曬,這裏的女子看起來皮膚有些黑黑的,長的也比楚國營城的女子結實多了,老人們則呆在家裏,幫忙照看小孩,或者是幾個人聚在一起,聊著天,靜謐而又舒適。


    弦月重新換了盤幹淨的水,問翠菊要了刀片,翠菊將蘭裔軒的雪魄一並交給了弦月,弦月替蘭裔軒將下巴的胡渣清理幹淨,順便打理了頭發,換上幹淨的衣裳,完成這些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西下的河村十分美麗,那是絲毫不遜色於燕京望江樓的美,如果說那個地方繁華喧囂,見證的是燕國的富貴,而河村的話,那豔麗的殘陽,縱然是如火一般的顏色,也是讓人心情寧靜的,尤其是河邊。


    河村之所以命名為河村,就是因為這條長長的河流,河水的源頭,就是死亡穀和這個地方的分界線,那是地獄和天堂的差別。


    傍晚的河流,水麵波光粼粼的,像是夏日夜空的星辰,河水並不是很深,隻沒到她的膝蓋,岸邊是一排排的大樹,春天來臨,萬物複蘇,那些原本已經枯黃的樹葉漸漸的長出了新芽,這個時候,清澈見底的河水,經常可以看到小魚遊來遊去的,這個時候,河村的孩子們赤著腳,將褲子擼上去,正在河裏捉著魚,靈活的身子一撲,濺起陣陣的水花,然後呢,高高揚起的手就會有一隻寸長的小魚,動作十分的熟練。


    弦月取出懷中的竹筒,那是上次離開磐城時,念安霸給她的,她扯開竹筒,七彩的煙火迸射,在漸漸暗沉下來的天空中綻放出絢爛的火花,那些還在河邊捉魚玩耍的孩子瞧見了,紛紛跑到弦月跟前,問她是什麽東西,還有沒有,能不能給她們玩,弦月笑了笑,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經沒有了。


    念安霸當初給了她一個令牌還有一個報信的煙火,她在死亡穀的時候原是想要求助的,轉念一想,人家好心原是想要幫她的,她總不能將他們往死路上推吧,現在的話,他們已經安全,蘭裔軒至今昏迷,她希望他們在趕來的同時能帶來醫術精湛的大夫。


    孩子們見弦月的手上並沒有他們想要的新鮮玩意,家裏的大人們也交代了,她的身體不好,讓這些小孩子們不要打擾,他們隻能憋著嘴,悻悻的離開。


    弦月站在水下,清洗著蘭裔軒換下的衣裳,炊煙嫋嫋,遠遠的就可以聞到飯菜的香味,而原本就並不怎麽安靜的小河邊越發的熱鬧起來,忙了一天農活的女人們回到家,做好了飯,開始叫這些在河邊玩耍的孩子回去吃飯了,孩子們聽到母親的叫喚聲,赤著腳,拎著鞋,紛紛回家去了,河邊恢複了安靜,從未有過的安靜。


    夜晚,漸漸的開始降臨,這個地方,身後是一大片的樹木,沒有任何的燈火,今晚的月色卻是極好的,星光璀璨,弦月洗好了蘭裔軒的衣裳,就找了處地方坐下,靠在樹上,望著天空發呆,許是太過疲倦的緣故,居然真的就睡了過去。


    “姑娘,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


    翠菊還是習慣稱呼弦月姑娘,別的稱呼到了嘴邊都會自動改了口,她原始想找弦月吃飯的,找了半天也沒看到她的人,聽同村的孩子說剛剛看到她在河邊,就到這個地方來找她,河邊找了一圈沒看到她的人,轉身的瞬間剛好看到一個人影靠在樹上,走過來一看,才發現她坐在這邊睡著了。


    弦月揉了揉眼睛,睜開的時候,那惺忪的睡眼像是被水衝洗過了一般,就像是此刻如明鏡般的天空,沒有了半分睡意,她對著翠菊笑了笑:“坐著坐著不小心睡著了。”


    翠蘭點了點頭:“你身體還沒好,這個地方的濕氣重,很容易生病的,你應該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弦月起身,拍了拍屁股,日日驚險擔心,也不知多久沒睡過好覺了,確實是很累了,她驀然想到白鼇,想到白鼇口中的白展堂,恐怕早就已經死了吧。


    前邊,翠蘭已經端起了蘭裔軒的衣裳,走在了前頭,弦月跟了上去,不知道羅成的的人什麽時候會過來。


    河村的每一個人都很好相處,對弦月也非常的友善,再加上弦月是個別人對她好,她必定也真心相待的人,沒過多久便和整個村的人都熟稔起來,這段時間下來,吃住睡,弦月沒一樣是好的,就算是臉上帶著笑容,看起來精神也十分不好,再加上憂心蘭裔軒的事情,給人的感覺就是懨懨的,村裏的哪戶人家要是做了好吃的,必定會讓弦月去他們家做客,如果不然,就會親自送到翠菊家來,弦月難得的不好意思,倒是翠菊,大方收下。


    最近她總覺得奇怪,為什麽自己在這些人對自己好的時候會覺得不好意思,當初蘭裔軒的就不會呢?想了很多次,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弦月的精心照顧,蘭裔軒的肩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卻呈現出讓人費解的反複性,明明什麽都不做,居然會突然裂開,一旦傷口裂開,第二天就會發高燒,弦月急的團團轉,河村的人也跟著去找大夫,這裏的人還是相當迷信的,好些老人從廟裏求來了符水,弦月不忍拒絕他們好意,都會收下,卻從來不會喂蘭裔軒。


    高燒並不會持續很久,等到村裏的人請了小鎮的大夫來了,滾燙的額頭,那溫度和常人已經沒什麽兩樣了,這樣的反反複複,讓弦月不免覺得心煩急躁,再加上蘭裔軒一直沒有醒,更讓她焦躁難安,都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怎麽羅成他們還沒來。


    “蘭公子,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醒啊,你不知道,為了照顧你,我現在瘦的隻剩下排骨了,你看看,你看看,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了。”


    這幾乎成了她每天必修的功課,每天唱著一個人的獨角戲,對著蘭裔軒自言自語。


    弦月邊說邊蹲下身子,拉起他的右手,輕輕的撫在自己的臉上:“是不是隻剩下骨頭了。”


    “我原本就很瘦,這次從死亡穀回來之後就更瘦了,這段時間為了照顧你也瘦了,你說我這個樣子回去,哥哥是不是會很心疼,他會不會覺得是你沒照顧好,所以才會讓我這麽瘦的,然後在你求情的時候故意刁難你,不讓我嫁給你?蘭公子,身為男人,你應該照顧我才對,我都已經照顧你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醒啊,還動不動就發燒,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陪著你一起睡了。”


    “胡子又長出來了,要不是我每天替你清理,蘭公子,你現在都已經可以和乞丐為伍了。”


    弦月坐在床榻邊,低著頭,嘴巴喋喋不休,手上的動作卻極為的小心翼翼,替蘭裔軒刮著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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