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公司,就急急忙忙用手機給安心打電話。京師體校傳達室的電話總沒人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請他幫忙去找安心,結果等了半天又告訴我安心不在。我知道她在,她是不接我的電話。我顧不上吃中午飯,駕車直奔京師體校,到體校後直奔跆拳道館。果然,安心在呢,正在水房裏洗墩布呢。她知道我站在身後,故意不回頭。我說:"你生氣了?"她說:"沒有。"我說:"我愛你。"她回了頭,拎著帶水的墩布想離開這間屋子,她說:"你愛的人太多了。"我攔住了她,叫了一聲:"不是的!你應該聽我解釋!"我的聲音大得有些粗暴,安心站下來,抬頭看我,可我竟不知道該解釋什麽。我不敢和她這樣子對視,移開目光,放低了聲音,還是那句話:"我愛你。"安心搖了下頭,我看出她的平靜是成心做給我看的。她平靜地說道:"你知道嗎楊瑞,我隻想平平安安地生活,我不想攪進任何是非裏麵去,我希望你能讓我像原來一樣安靜地生活!"最後這句話,聽得出的,安心終於有點激動了,她竭力壓抑著,聲音已經壓得有點發尖。她說完拎著墩布奪門而去。我還想拉她,可這時有人來了,來叫安心去練功廳幫忙抬東西。安心跟著那人去了。我站在水房裏沒有出去,聽著他們在門外一邊說話一邊走遠。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在確信安心肯定下課回了體校之後給她撥了電話。電話照例是張大爺接的,一聽是我的聲音他就粗聲粗氣地說:"找安心吧?她不在!"還沒等我第二句話問出口,電話就被掛斷了。我也摔了電話,狠狠地罵了一聲:"媽的!"我也分不清是罵張大爺,還是罵安心。我沒有再去找安心。幾天之後我收到一張郵局的匯款單,匯款額是五千元整,匯出的地址是雲南南德某街某巷某號,姓名寫的是安心。我知道,我和安心,完了。這是我在和女孩子交往的經曆中第一次真正的戀愛,第一次真正的失敗,那滋味一時難以說清。開頭幾天感覺最強烈的,是自尊心意外被人挫傷的那種窩囊,而後來幾天腦子裏頻頻出現的,卻還是和安心在一起時的種種快樂和溫情。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都想起來了,想不想都不行了,控製不住。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在所有女孩兒當中,安心是最好的。也許正如劉明浩說的那樣,安心是從小地方來的人,和大城市的女孩兒不一個味兒。小地方女孩兒的清純、用功、勤勞和不勢利,對我們這些幾乎沒有離開過北京的人來說,有一種特別的新鮮感,或者用劉明浩的話來形容我,就是:"可能你就好這口兒。"我努力要求自己不再去想安心,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讓工作占據我的精力和思考的空間。在公司裏,我力圖和所有人友好相處,不露"駙馬"相,尊重邊曉軍。見著鍾國慶,也和大家一樣恭恭敬敬地呼他"鍾總"。和鍾寧的關係也盡量正常,不卑不亢,避免爭吵,該嚴肅時嚴肅,該輕鬆時輕鬆,不冷淡她,也沒有太多的激情。在慶祝國寧大廈結構封頂的新聞發布會上,我見著我爸了。我又有好久沒見著他了。他比前一陣發了些福,那天的發布會就由他主持,舉手投足掩飾不住一臉的春風得意。發布會一完,他把我叫到一邊,拿出個存折塞在我的手裏,說:"拿去,給鍾寧買個鑽石戒指,這是男方必須得買的。這就算你爸為你以後結婚送你的禮物吧,我這算提前送了。"我打開存折,存折裏有一萬塊錢。整的。盡管我爸現在的工資比過去高,但一萬塊錢對他來說依然不是個小數目,我想推回去:"爸,您操什麽心哪,我們早著呢。"我爸瞪眼,罵我:"你小子怎麽這麽渾啊,這是談戀愛的時候才送的,你懂不懂!鑽石恒久遠,一顆永留傳,這是代表愛情的純潔和永恒,就是要這個時候送的,等真結了婚就沒這個浪漫勁兒了。結了婚就是鍋碗瓢盆過日子了。"我爸連廣告上的詞兒都朗朗上口了,看得出這一段在私營企業打工,他的思想個性和語言風格都有了些變化。我爸又損了我幾句,扭臉走了。我拿了那張一萬元的存折,站著,發愣。第二天我去了貴友大廈,挑了一顆雕刻不那麽花哨的鑽戒。價錢很吉利:九千九百九十九。我交了錢。那鑽戒被放進一隻藍色的絲絨麵的小盒裏,外麵再用綢帶紮好,再用一個精致的小提袋隆重地裝起,給人以特別的誘惑。當售貨員將那隻小提袋交到我手上的那一瞬間,我心裏突然閃過了安心的麵孔,心裏想象這要是給她買的該是何感覺。幾天之後的一個傍晚,鍾寧呼我,叫我到她家吃晚飯去,我就帶著那顆鑽戒去了。鍾寧和她哥哥鍾國慶是住在一塊兒的,他們住在香江花園的一幢別墅裏,那地方我已經去過好多次,門衛對我全都臉兒熟了。那天鍾國慶也在,吃飯之前,我當著鍾國慶的麵,把那隻絲絨麵兒的盒子拿出來,給鍾寧,說:"送你一東西。"鍾寧開始還說:"你還送什麽東西呀,咱們倆都老夫老妻了。"打開一看是鑽戒,有點意外,憋了一臉幸福地問:"喲,送我這個是什麽意思呀?"我說:"沒什麽意思,就是送你。"鍾寧笑了,挨近我,說:"這玩意兒,得你親自給我戴上吧?"我想想,好像是有這個規矩,於是我就托起鍾寧的左手,把鑽戒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她特高興,得寸進尺地歪過臉,意思是讓我親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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