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我和安心誰也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再做什麽親熱的事,我們各想心事,直到睡去。第二天我給律師打了電話,我說我不打算告鍾寧鍾國慶了,算了,放他們去吧。律師好像早有預料似的,並不驚訝地問我:為什麽?是不是怕他們財大氣粗後門多告不下來?我說不是,我不想再跟他們告來告去的,我和鍾寧畢竟有過一段感情,她過去對我也不錯,就算是我回報她吧。律師沒再多說什麽,她隻說:好吧,反正你自己拿主意。停了一下,她突然又說:楊瑞你是個挺棒的男人!我笑笑,問:怎麽這麽說?她答:從你那時候跟我說你要辯無罪,我就挺佩服你的。為了清白,寧可坐牢,一般人都不會這麽選擇。光看你的外表我沒想到你會這麽男人,包括你現在對鍾寧,你這麽處理挺給人分量的。盡管我不讚成,但我理解。我也理解安心為什麽要這麽拚了命地救你撈你了,我想她是值得的。我和律師通完電話,心裏有種勝利感。我把我不再起訴鍾寧的決定跟安心說了,安心很平靜,既不表示讚賞也不表示遺憾,隻說,哦。除了我們請律師吃飯之外,我們還和劉明浩吃了一頓飯。是劉明浩請客,再三約我們去的。我本來並不想去,劉明浩在法庭上當著我的麵說瞎話,他明知道他這麽作證我就毀了,可他還是這麽作證。他那天作證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看我。他這個證把我們從小到大多年的交情差不多一筆勾銷了。我還能沒皮沒臉地去吃他的飯嗎?可安心說:劉明浩是做生意的,他是不敢得罪國寧公司。咱們別要求他那麽高了,也別記這個仇了,這個仇你也報不了,何苦總記在心裏恨他呢。再說他也幫過你,他這些年幫你不少忙了。他害你這一次算是扯平了吧,不然你且要記他的恩呢。何況他後來又幫你作了一回證,要不然你還出不來呢。那頓飯是在東方花園飯店裏吃的,在飯店裏吃飯環境氣氛好,比在酒樓吃顯得檔次高。劉明浩在這兒訂了一個單間,點的全是這家飯店拿手的上海錦江菜。開始我們見麵時都有幾分尷尬,不過很快就好了。劉明浩第一杯酒先主動謝罪,說:"哥哥有對不住弟弟之處,先喝一杯自罰。"他一仰而盡,抹著嘴說:"我這人就這優點,知錯就改,我原來沒想到我說那麽一句:不記得了,就能把我弟弟給判了,我想咱們國家的法院還不得明察秋毫啊。結果楊瑞一進去可把我急壞了,我他媽悔死了。我心說我怎麽著也得想辦法把我弟弟給弄出來。正好安心又來找我,我們一拍即合。是哥哥讓你進去的哥哥也就必須得讓你出來!來,這第二杯是給你接風的,喝了它,壓壓驚。"我們喝了酒,不容我和安心插空說話,劉明浩還沒說完似的又接著說:"不過人也說了,沒結過婚的男人不算男人,沒進過監獄的男人不算真正的男人。楊瑞,你這半年沒白進去,我看得出來!你過去整個兒還是一孩子呢,今天我一見你一看你這眼神兒,就看出不一樣了,成熟多了!"我笑道:"那你什麽時候也進去一回,也當一回真正的男人。"劉明浩一愣,解嘲地笑笑:"我呀,我先學著做個普通男人得了,我正準備著結婚呢。"接下來他又大罵鍾寧鍾國慶,說現在好多人都準備告他們呢,國寧公司纏上了好幾起官司,法院檢察院也在查他們誣告我的事。咱們國家法律都有規定的:誣告反坐!不過鍾國慶在上麵的關係多,也許能擺平也說不定。可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總這麽黑早晚要輪到惡有惡報的一天!吃完了飯,安心拿出三千塊錢來,還給劉明浩。小熊生病時我們借了他四千,後來我去龍都第一個月掙了錢以後還了他一千,現在我們手裏有錢,理應還齊了。劉明浩喝完酒的臉紅彤彤的,使勁把錢推回來,嘴裏嚷嚷著:"嘿嘿嘿,你們幹嗎,這不是罵人嗎?"安心誠心誠意地說:"這還是你賣了股票借給我們的,你已經虧了,我們連利息都不付,再連本兒都欠著,實在過意不去。"劉明浩說:"見外見外,我和楊瑞,誰跟誰呀,這錢就算我跟我這小老弟賠罪的吧,要不我心裏難受!"他硬是不收,安心無奈扭頭看我,我把錢接過來硬塞在劉明浩懷裏,我說:"你讓我們輕鬆一點好不好,欠著人家的錢我們倆睡不著覺。"劉明浩見我態度堅決,換了個理由還想把錢塞回來:"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嗎,這錢就算我做大哥的送的份子好了,省得我另給你們買東西了。"我不接,說:"一碼是一碼,這樣吧,反正你也快結婚了,你現在要是送我們東西,到時候我們也得送你,送來送去何必呢,不如咱們說好了,情義到了,禮就免了,怎麽樣?"劉明浩知道拗不過我,隻好把錢裝進手包裏,苦笑著說:"你結婚那份禮我無論如何得送,哪怕我送了你不喜歡扔了去呢。"說實話,我真是不想讓劉明浩送禮,不光他,誰的禮我都不想收。這半年官司吃的,還有前一段找工作那個費勁兒,我算深知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世界上人和人要是沒有一點親緣關係還能親熱來親熱去的,本質上肯定都有一根利益的紐帶,純感情的事兒太少了,有也別信。在這個觀點上,安心就顯得比我寬容和善良。她說你也別把人都看得那麽委瑣,好像誰要幫你一個忙一定是別有用心似的,這樣看也太絕對了。過去我在南德緝毒大隊工作的時候,我們潘隊長和錢隊長對我都不錯,好多人都幫過我的忙,難道都是有利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