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敖是在周圍稱讚聲中長大的。


    從小衣食無憂,樣樣都行,父母與侍女把他捧成天上人,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真這麽覺得了。


    後來父母送他入青扇門修行,褚敖被評鑒資質後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持劍長老的親傳弟子。


    師弟們羨慕他,師兄們忌妒他,師妹們仰慕他,師姐們傾慕他。


    一切都是那麽地順風順水,直到魏王仇命找上門,一切都變了。


    他從宗門的未來之星,成為了魏王實現野心的工具。


    那個持劍長老師父在魏王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恐怕隻要魏王命令,身為師父當場殺了自己徒弟恐怕也不是幹不出來。


    魏王為了強行提升他的境界,強迫給他吃一些拔苗助長的丹藥,讓他晉升到了化水境,雖然一時提高了境界,但根基不穩,恐怕是大道無望了。


    但那又怎樣呢?魏王不會在意,因為他隻要利用自己這一次,隻要贏得了禦前比武,其他的都和他無關。


    褚敖曾想過,自己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他沒有背景嗎?是因為魏王過於強大嗎?


    都不是,隻是因為他太弱小了。


    這個世界一切都靠實力說話,實力不足,就會被踩在腳下百般羞辱。


    他明白了,所以也喜歡上了人上人的感覺。


    褚敖覺得,自己本應該恨仇命,恨他讓自己大道無望,恨他毀了自己的一切。


    但心裏卻又感謝他,如果沒有魏王,憑自己那點微末的道行,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成為萬眾仰慕之人的可能。


    他知道,本質上自己與魏王其實是一類人,貪婪像是刻在骨子裏一樣如影隨形。


    ‘嘭’的一聲巨響,褚敖手中長劍的劍氣發出了劍鳴,眨眼間,方才還在跟他拚劍的對手已經渾身冒著血昏死了過去。


    “褚敖,勝!”


    隨著四進二的比賽落下帷幕,無論是皇城外的百姓還是宮殿前的三公九卿、王公貴族都止不住的稱讚驚呼。


    魏王有些得意地看了燕王一眼,語氣卻頗為淡然:“禦弟,現在你還覺得有其他人能贏褚敖嗎?”


    燕王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儒生的溫文爾雅,被魏王諷了也不惱,輕笑道:“王兄急什麽?不是還有奪魁戰嗎。”


    魏王冷哼了一聲,隻當是燕王還在嘴硬,便不再理會。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休息調整,褚敖便持劍走上了露台,路途中,視線有意無意地瞥向主位上冷豔如仙的大璃女帝,眼底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貪欲。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太過放肆,很快又再次作出儒雅公子的模樣,轉過頭看向自己最後一個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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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看到對方樣貌時,神色忽地一愣:


    “許兄?”


    許守靖早就從荊銘口中得知褚敖的情報,心中並不意外,卻依舊佯裝驚訝道:


    “這不是褚兄嗎?”


    褚敖打量了他一眼,狐疑道:“許兄你也是受邀參與禦前比武的?”


    “嗯呢,我許缺怎麽說都是炸天幫扛把子,自然也會收到邀請。”許守靖表情僵硬,其實是在忍笑。


    反正給侍衛出示邀請信的時候人家隻要印章,信中的具體內容壓根就不看,記錄門派的時候完全是你說什麽就寫什麽,老實說,許守靖當時就覺得BUG有點多,這也說明了女帝對禦前比武真的很不走心。


    褚敖心中對‘扛把子’甚是鄙夷,在他看來,許守靖身上沒有任何靈力的跡象,明顯就是個凡人,就算習得些凡間武學也不足為懼。


    不過,表麵上還是維持著自己的人設,淡笑道:“在下雖然對許兄頗為欣賞,但既然上了演武台,自然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方後還請許兄小心。”


    台下的眾人一聽頻頻點頭,真是君子啊。


    許守靖深以為然:“褚兄說得對,台下雖是朋友,但在台上自當全力以赴,哪怕被打半死也不能也絕對不能喊停,不然枉為君子。”


    褚敖沒聽懂許守靖話中惡意,還以為他是在說自己死也不放棄,假惺惺道:“許兄盡力即可。”


    場麵一時間陷入了一陣寂靜,無數雙眼睛死盯著台上的兩人。


    這跟之前可不一樣,這是奪魁戰,無論是青扇門高徒褚敖,還是‘鄉間野修許缺’,都是經過重重選拔在走到最後。


    前麵的走個神聊會兒天倒無所謂,這時候如果敢亂來,就是不給聖上麵子了。


    虞知瓊連續好幾次看到女兒一直盯著那名黑衣公子看,那小眼神……恨不得把他給融了一般,心中詫異,低聲問道:


    “霜兒,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啊?”餘嬌霜一愣,旋即氣得小臉鐵青,嬌哼道:“才沒有,他才配不上本小姐,哎呦……”


    虞知瓊彈完腦嘣,看到她一臉委屈加不解,沒好氣道:“聖上在呢,慎言。如果他贏了可是要當聖上夫婿的。”


    “……”餘嬌霜頓時恍然,剛才她居然說看不上女帝的準男人?


    那又如何,他就是個壞人,就是看不上,哼!


    “喵嗚~”裙擺下的大白貓表示支持。


    禮官在向仇璿璣行禮後,比劃了下旗子,露台旁的老太監會意,高高的舉起了銅鑼,用力揮下鑼槌——


    鐺!


    幾乎是銅鑼脆響的瞬間,褚敖腳下的木板龜裂,一時間煙塵四起,眾人隻看到一道影子從朦朧的煙塵中衝了出來,以勢不可擋的氣勢衝向許守靖。


    許守靖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背負一隻手,脊背挺直,不知道在想什麽。


    褚敖心中疑惑,但卻沒有停頓半分,手中長劍化作一道銀光,直指許守靖的咽喉。


    這一劍本就附帶了化水境的靈氣,再加上褚敖快到失去蹤影的身法,台下的王侯將相都沒反應過來,看到許守靖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隻覺得他是沒反應過來。


    “嘭——”


    露台再次傳出一道炸響,灰塵漫天又漸漸消散,從朦朧恢複到清晰的兩個身影讓人摸不到頭腦。


    長劍的劍鋒穩穩地停在許守靖脖頸前三寸未進一分,但卻並不是受到了什麽阻力,而是褚敖自己停了下來。


    再往下看去,許守靖一隻手暗不可察的朝褚敖的下腹迎去,但同樣停在了三寸之外。


    褚敖忽然嗤笑道:“果然,你擁有讓人暫時無法使用仙法的能力,我沒猜錯。”說著,長劍一收,身形爆退,頃刻間拉開了距離。


    許守靖臉色一僵,之前沉默那個錦衣公子果然還是伏筆了,沒想到被褚敖看出他真氣的特性,在碰上手掌之前就收了勢,如果讓他徹底拉開距離換仙法轟炸,恐怕還真吃不消。


    念及此處,許守靖身軀前傾,腳下轟然炸開,宛如一枚飛矢握拳衝向後退的褚敖。


    但褚敖早有預料,手中已經掐好了一個法決,對著衝來的許守靖猛然轟出——


    霎時間,從法印中生出的粗大樹蔓宛如巨蟒一邊彼此交纏著襲向許守靖。


    許守靖知道這是他隨手放的法術,威力不一定很大,目的是為了拉開距離,但他卻不得不退。


    他一改身體前傾的架勢向一旁撲倒,真氣凝聚在手,一掌拍在伸縮的樹蔓上,借力避開了樹蔓衝擊。


    幾息之間,褚敖已經退到了露台的另一邊,長劍插在一側,似乎不打算再用,眼神像是在看獵物一樣,手中點點綠光不停凝聚。


    許守靖長舒了一口氣,明白是自己大意了,還想著用以往的戰法,先沉默,再拉近戰,最後依靠武道取勝。


    事實證明,對方也不是傻子,上次明顯就看出了些貓膩,第一劍隻是個試探,確認自己隻有接觸才會消除仙法之後,毫不拖遝的拉開距離。


    “許兄,看來還是我更勝一籌啊。”


    褚敖儒雅隨和地笑著,眼神微瞥了一眼主位的仇璿璣,呼吸粗重了起來,手中凝結完畢的道法發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綠光沿著露台分散,一個巨大的法陣出現在了許守靖的腳下,藤蔓、樹枝、枝條、荊棘……一係列植物攀上了許守靖的身體。


    “囚龍陣!是囚龍陣!”有懂哥高呼出聲。


    魏王見狀蹙了蹙眉,囚龍陣是青扇門秘術,被困陣者會不斷被植物蠶食靈力與體力,體骨之痛更是猶如淩遲,並且越是掙紮就越是難以掙脫,施術者境界越高,囚龍陣就越牢固,但同樣的,消耗也十分大。


    有必要對一個怎麽看都是凡人的貨色用嗎?


    許守靖原本見自己被纏住手腳,渾身刺痛的觸感宛如海潮那般一波接著一波,心底有些小慌。


    但是過了半晌……他發現痛到確實痛,咬著牙都難以忍受的那種,可體內的真氣卻越來越順暢,氣血還不停地攀升。


    褚敖手下留情了?不太可能,那原因就隻有一個了——


    《九劫重獄體》。


    第一重通氣血,早在他習武的十七年就已經無意識的完成了,後來的運氣隻是做了臨門的最後一腳。


    記得趙扶搖說,鍛根骨需要經曆刮骨離血之痛……嗯,這不就是了嗎。


    想歸想,許守靖也知道天底下沒有這種好事,褚敖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練了體術,恐怕這隻是誤打誤撞。


    這下問題解決,他也不著急掙脫了,借著囚龍陣煉體的時間,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戰術。


    從褚敖用陣法來限製他來看,應該是不知道自己能夠破壞陣法的,隻是猜測接觸可以讓人暫時用不出仙法。


    即刻施展的法術與陣法不同,尋常法術靈力供給源是施術者,所以施術者被‘沉默’,法術也會用不出來。


    陣法為了維持長時間的效果,本身會擁有脫離施術者的陣基存在,即使施術者不在也能自行運轉,這是陣法的基礎。


    所以對許守靖來說,陣法反而更加好破解,想‘沉默’施術者你還要去摸他一下,但想要破壞陣法拍一下法陣就行了。


    問題是在那之後,即使掙脫掉囚龍陣,褚敖還是不會給觸碰到他的機會,如果他繼續一邊拉扯一邊放法術,等自己筋疲力,最後贏得還是他。


    “你之前學的凡間武學注重的都是一招一式,但我讓你煉體是要錘煉身體本身。”腦海中驀然回想起了趙扶搖說的話。


    一招一式……一招一式?


    許守靖有了一絲明悟,之前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現在卻終於懂了。


    過去十七年的武道人生,造就了他在門中同輩無敵的同時,也限製了他的成長。


    他太過於糾結‘沉默’,導致所有的戰術都是在此之上,從未考慮過除此以外的打法,也無法想象到脫離‘沉默’以後的自己。


    把‘沉默’當成了解決一切問題的殺手鐧,一旦‘沉默’起不到作用,就變的方陣大亂。


    無法修行,沒有靈力,能夠依靠的隻有‘沉默’。


    這一切都是他不停地在低估自己的證據。


    整理了一遍思路,許守靖深吸了口氣,眼神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為了破局,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已經很明了了。


    脫離過去的許守靖,現在他比過去強,隻要相信這點就好。


    雨落聞聲煩說


    第二更,前麵說今天一更當我沒說過吧。


    手賤,沒忍住又碼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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