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前。


    白胡子老人輕撫白須,背手翻劍,完全是置身事外,欣賞‘群狼圍殺獨鳳’惡趣味模樣。


    察——


    沒有任何預兆,就像是黃昏之時,深夜的黑暗提前降臨。


    一道如墨劍罡從天穹之上急速墜落,好似流星一般, 將天外劍城弟子維持已久的陣型撕裂成了兩半。


    天外劍城的弟子、以及被鎖在劍陣中央的仇璿璣同時一愣,大腦甚至來不及處理這太過突然的信息,第二道劍氣如約而至。


    嗖嗖嗖——


    那道墨色黑影在天外劍城弟子之間反複橫跳,每途經一處便會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隻見身染鮮血的白衣劍仙,在殺掉一名天外劍城的弟子後,利用其即將下墜的身體作為跳板,突進至下一個目標跟前,一劍封喉,以此往複。


    眨眼間, 天外劍城的弟子已經被斬去大半,號稱攻防一體的劍陣也潰不成軍。


    幾個來回之後,下一個目標輪到了天外劍城的長老親傳伏星光。


    伏星光在整個天外劍城的弟子中,也算是能排的上號,不然宗門大比也不會派他去。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伏星光很快就認出了來人的真容,驚呼出聲:


    “許守靖!”


    伏星光與許守靖有過一次交手,很清楚他的實力並非自己能夠比擬,立刻就想要禦劍逃走。


    可惜,他才剛剛從心底產生出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行動,那把裹挾著如墨靈力的長劍便如約而至。


    伏星光拚盡全力想要躲閃,可跟劍的速度比起來,就好比飛機和蝸牛,他隻能憑借本能求饒:


    “許公子, 我也不想來的,是師尊……”


    如墨劍氣毫不留情地割開了咽喉, 伏星光的神情一僵,萎縮的童孔漸漸失去了色彩。


    一秒、兩秒、三秒……


    刺啦——


    伏星光的頭顱像是皮球一樣滾落,無首屍體冒著血泉,墜入萬丈雲海。


    許守靖趁機抓起他的長劍放在腳下,勉強用禦劍術支撐起身體,輕瞥了一眼:


    “從你站在戰場上的那一刻起,就要有被殺的覺悟。”


    這麽說著的同時,許守腦海中的畫麵,卻是白莊臨死前的模樣。


    毫無疑問,長河蘇氏的所有人,都是被強行拉入了這場戰爭之中,沒有任何理由支撐,隻是為了活命就必須反抗。


    殺人者,人恒殺之。


    這話固然沒錯,可像是長河蘇氏這樣被迫參與戰鬥的人,也應該接受這句話,如此不講道理地死去嗎?


    許守靖甩掉了劍身上的血汙,看向隻剩下寥寥幾人的天外劍城弟子, 眼神冷徹地招了招手:


    “一起上吧。”


    白胡子老人當場大怒,劍不出鞘, 卻有數十道無形劍罡射去:


    “放肆!竟敢殺我天外劍城的人!”


    許守靖撇了撇嘴, 連頭都沒回一下,隨口說道:


    “殺了又如何。”


    他會這麽澹定,倒不是因為有自信能輕鬆當下重霄境的劍罡。


    也不需要擋了。


    轟——


    足以逐滅整片夜空的滔天火焰,化為一隻火鳳將空中穿梭著的劍罡吞噬。


    “什麽!”白胡子老頭大驚失色,剛才的劍罡他至少花了有七成力,目的就是要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抹殺,沒想到竟然被這麽幹淨利落地擋下了。


    天外劍城的弟子被許守靖斬去了大半,這也意味著他們引以為傲的劍陣不再有作用。


    失去了劍陣的限製,剛剛一直束手束腳的仇璿璣,現在可謂是掙脫鳥籠重回天空的鳳凰,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她‘翱翔’。


    隔著十幾丈,許守靖與仇璿璣對視了一眼,旋即轉過了身,麵對各自的對手。


    許守靖與仇璿璣相處的時間隻有短短兩年,但長時間同宿龍床帶來的默契,讓他們對於雙方都是無條件地信任。


    許守靖在同輩之中從來沒有輸過,哪怕對方再怎麽天才,用再多的陰謀詭計,憑借著一手‘天罰之力’,總能找到勝機。


    與之相同,仇璿璣在同境之間,隻要是正麵對抗別搞小動作,哪怕是以一敵二也不在話。


    無需多言,下次再牽手,必定是結束戰鬥後,以勝者的姿勢回來。


    天外劍城這次被趕來的長老親傳總共就兩名,死了一個伏星光,就隻剩下常瀛了。其餘的不能說是臭魚爛蝦……但水平確實不太夠看。


    常瀛單獨作戰能力甚至還不如伏星光,看到許守靖拔劍飛來,情急之下馬上抓住身旁一名弟子的衣服,把他扔了過去:


    “快給我擋著!”


    被當做棄子的修士目露絕望,象征性的拔劍反抗,然而回應他的卻是……


    察——


    銀光落刃,人頭滾落。


    許守靖今天算是化身為了‘剃頭師傅’,凡是拔劍,必定有‘分頭行事’。


    其餘修士見狀,害怕自己也沒當成棄子,連忙四散而逃。


    許守靖可不會給他們活命的機會,剛看到幾人有逃命的動向,劍身上的墨黑劍氣猛然一收,轉而化為了紫雷與紅焰。


    唰唰唰——


    “啊——”


    “救……救命……”


    慘叫聲此起彼伏,所剩無幾的天外劍城弟子,要麽是被電成焦炭,要麽是被燒成焦炭,反正跟‘焦炭’脫不開關係。


    不過片刻時間,常瀛的身邊已經無一人可用了。


    許守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輕甩手中長劍:


    “你是劍修吧,那就不要拿別人當武器,拿上你的劍來和我決生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畏畏縮縮的。”


    常瀛咬牙切齒地看了許守靖一陣子,放棄般地歎了口氣,苦笑道:


    “誰都會有不想死的時候,我相信你也一樣。”


    “也許吧。”許守靖並沒有否認。


    常瀛深知自己已經沒有退路,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長劍,幾乎是顫抖著衝了出來:


    “呀——!!!”


    他的眼神有對活命的渴望,也有對死亡的恐懼,但更多的是聽從師尊的話,來到此地的後悔。


    如果沒有跟過來,或許就不用死了……


    許守靖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在差不多抵達自己麵前五尺時,斜在身側的畫舫煙淺輕輕揮動——


    月色如霜,銀光一閃,兩人交錯而過。


    沒有任何的懸殊,長易和他的師兄弟一樣墜入了萬丈雲海,最終化為了一個小黑點,失去蹤跡。


    來時,天外劍城幾十個弟子,如今一個不剩。


    許守靖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劍,明明和以往一樣隻是把敵人斬殺而已,無論是揮劍分離血肉的手感,還是將敵人殺光不留後患的心裏狀態,這些都沒有改變。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好像有某種東西,潛在默化地變了。


    許守靖停下了思考,他不想自己陷入到‘殺的究竟是不是該殺之人’這種無所謂的糾結之中,對方既然握上了劍,就要有被殺的覺悟,怨不得別人。


    晃了晃腦袋,許守靖抬頭望向仇璿璣的方向,那邊的戰鬥也差不多要進入尾聲了。


    ……


    白色劍氣撞上滔天火焰,眨眼間被吞噬殆盡,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得幹幹淨淨。


    這樣的一幕在短短幾分鍾期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劍罡以勢不可擋的氣勢發射出去,緊接著被火鳳輕而易舉地吞噬……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白胡子老人終於是有些扛不住了,手中長劍無力的垂下,氣喘籲籲。


    這火焰什麽情況?老夫的劍氣什麽時候弱到這個程度了……


    仇璿璣彷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玉手前伸,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赤紅的火焰愈發旺盛,就像是妄圖燒盡黑夜一般。


    “你不知道嗎?無論是靈力、靈氣、神魂……隻要是存在的東西,我的鳳凰之火都能將其燒成灰盡。”


    澹漠的聲音緩緩傳蕩,在這無盡的夜空之中,猶如高舉燙金龍椅上的帝王,宣判了罪臣的死刑。


    白胡子老人無力的仰望天空,手中佩劍無力地脫落,便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墜落雲海無影無蹤。


    熾熱的火焰襲來,但此時的白胡子老人,已經沒有心情躲閃了。


    連神魂都能燃燒的火焰……荼禦仙尊可沒有事先說過……


    這要怎麽贏?


    浴火鳳凰展翅長鳴,在白胡子老人所處的天空一掃而過。


    待到火焰散去,漫漫長夜卻是空無一人。


    仇璿璣確定白胡子老人的神魂消散後,輕輕招手把火鳳喚了回來。


    火鳳在她的四周盤旋了一陣,化為了一道暗紅色的印記,纏繞在了仇璿璣潔白無瑕的皓腕上。


    “璿璣。”


    恰逢此時,許守靖禦劍飛至,沒等仇璿璣給出反應,上來就給了她一個熊抱。


    仇璿璣鳳眸微怔,猶豫了下,反手摟住了許守靖的後背,柔聲道:


    “你沒事就好。”


    許守靖輕笑了下,鬆開了手:“是你沒事就好,楚姨她們呢?”


    仇璿璣偏頭看向前端的幾艘戰艦,用眼神示意:


    “淑菀和虞師妹都去前麵了,容月和蘇浣清還在下麵和八宗的弟子交戰。”


    許守靖抬頭看了眼最大的那艘浮空戰艦,低聲道:


    “我們都打這麽久了,荼禦仙尊還沒有任何動作,感覺有點奇怪啊……如果是單純想要殲滅長河蘇氏,或者奪取天紋鏡,他親自出手豈不是更快?”


    仇璿璣點了點頭,讚同道:


    “我就是察覺有些不對,才想要過去勘察一下。不過,可能是被荼禦仙尊的神識探測到了,還沒靠近,就被天外劍城的人攔下來了。”


    許守靖微愣了下,隨即似水的桃花眸透露出幾分惱怒,勾著手往仇璿璣背後曲線拍去。


    “啪——”


    清脆的聲音憑空響起,伴隨紅紗薄群帶起陣陣漣漪。


    如果換做是楚淑菀,這會兒估計已經化身‘憤怒的小貓’,張嘴就是“沒大沒小”警告了。


    仇璿璣卻隻是歪了歪腦袋,清澈的鳳眸透露出了意思疑惑,似乎不明白許守靖為什麽要打自己。


    仇璿璣在某些方麵比較遲鈍,或者說天然呆,她並沒有覺得許守靖對自己做這種事有什麽不妥,反正‘同宿龍床’的時候又沒少幹,隻是覺得現在這個時機有點奇怪。


    許守靖刻意板著臉,冷聲道:


    “你都猜出來荼禦仙尊有所企圖了,還以身犯險去探查,身體都沒好利索呢,這不是找死嗎?”


    仇璿璣眼神微怔,蹙眉道:


    “我沒打算深入,隻是稍微在外圍看一眼而已,萬一荼禦仙尊真的追上來,我也有自信用鳳凰之火逃遁。”


    許守靖捂額搖頭,歎息道:


    “萬事都沒有絕對,這麽亂來的計劃,換我是絕對不可能會去執行……”


    此言一出,附近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仇璿璣紅唇微張,古井不波的鳳眸,罕見地有點錯愕:


    “你認真的?”


    許守靖是誰?莽夫的代言詞。


    別管計劃有多漏洞百出,也別管敵人有多強大,但凡有一絲贏的可能,他都會沒有任何顧忌地把自己的性命賭上。


    楚淑菀因為這件事經常抱怨,仇璿璣更是在自己被許守靖從大璃皇宮劫走時,就一直有了這樣的認知。


    就是這樣一個表麵看似睿智的莽夫,居然在說教她亂來?


    還真就應證了那句話——你認真地?


    許守靖當然認真了,他從來沒有這麽認真過。


    他可以不顧及後果,那是因為受傷有生命危險的是他自己。


    但別人就不同了,如果許守靖自己沒有在現場,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種事態完全不受自己控製的感覺,其實是很令人恐懼的,這也是為什麽,他以前一直不願意讓楚淑菀她們麵對危險的原因。


    盡管他知道,無論是仇璿璣還是楚淑菀,明麵上的實力其實都比自己強很多。


    許守靖歎了口氣,該說教的也說過了,繼續揪著不放對改變現狀也沒有什麽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想要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唯一的辦法就是斬下戰爭發起人的頭顱——荼禦仙尊。


    現在許守靖勢力的最強戰力毫無疑問是仇璿璣,但仇璿璣肯定不是荼禦仙尊的對手。


    想要打一個出其不意,仇璿璣最大火力的法術,偏偏速度又跟不上,不適合玩暗殺。


    退而求其次,應該就是他模擬趙扶搖的「極夜」了。


    「極夜」的威力應該是不輸於「天哲·神隱·鳳凰炎」的,並且閃躲空間也很小。


    但如果不是偷襲,而是正麵交戰,以荼禦仙尊的戰鬥經驗,想必也不難找到躲掉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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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能偷襲了!


    現在還剩下一個問題,要怎麽接近被荼禦仙尊神識籠罩的那艘船,發起奇襲呢?


    許守靖正捏著下巴沉思,突然間,一個身著淺色舞裙的女子闖入了視野。


    一雙雙紫與紅交織的童孔,於夜空中綻放出了璀璨的光芒。


    她一臉澹漠的看著許守靖,先祖踏空懸滯,冷然道:


    “我可以幫你接近那個弦月境的人類,但是你要答應本皇一個條件。”


    許守靖眨了眨眼睛:“染曦……不對,前輩……你不是不願意幫我們人類嗎?”


    ‘染曦’偏過頭,對許守靖的問題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說道:


    “你們口中那個荼禦的船上,有魔族的氣息,本皇是妖族與魔族的混血,本來聽說魔族已經滅絕了……你明白本皇的意思嗎?”


    許守靖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回答道:


    “明白,前輩你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額,幸存者。”


    “知道就好,本皇可不是為了幫你。”


    ‘染曦’偏頭又看了許守靖一眼,猶豫了下,出聲道:


    “本皇隻能出手幫你這麽一次,之後本皇會陷入沉睡,染曦估計短時間也醒不了。所以本皇幫你的條件就是,在我們二人都沒有醒期間,你來保管這具身體。”


    看到許守靖開始露出‘我當然沒問題’的神情,‘染曦’瞪了下眼睛,輕咬銀牙道:


    “如果你敢對染曦的身體做出……那種事情,等本皇蘇醒,哪怕窮盡一生,追至天涯海角也必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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