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事情就很有趣了。”


    齊平重新轉回身來,捏著那片奇異材質的,似金似木的物件:


    “此物,並非皇陵所有,又出現在這,最大的可能,歸屬於賊人。


    有兩種可能,其一,它是某樣法器的殘留,這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但我又想起另外一個疑點。”


    他停頓了下,神情嚴肅起來:


    “我聽聞,皇陵陣法禁製,會依照來犯者的力量,釋放不同程度的攻殺,按理說,以禁製的強大,不大可能一次耗光所有儲備元氣。”


    “但事實上,昨夜照亮京都的雷光,耗光了整座禁製的力量,來犯者實力強大到何種地步,才會這般?這顯然不正常。


    而很巧合的是,這片材料,對真元的承載極好,且內藏雷光,太多的巧合湊到一起,就意味著,不再是巧合。”


    邢捕頭沉聲:


    “您是說,這奇異材料,與禁製的異常有關,對方可能,是故意為之?”


    “沒錯!”齊平按耐住打響指的衝動,讚許道:


    “就是這個道理,刑部幾位的一句話,我還是認同的,那賊人必定早有預謀,要知道,風雨雖大,禁軍仍舊會巡防,隻是視野受限,而那人完美避開了第一道防線。


    並通過某種方法,安然過了第二道。


    有理由懷疑,賊人知曉禁製的存在,也明白,想要踏入祖陵地宮,就必須破開這道關口。”


    “故而,賊人攜帶了某件物品,也許是件特殊的法器,才導致,那恐怖的雷池降臨,其目的,便是耗光陣法儲備元氣,使得禁製停擺!”


    齊平做出論斷。


    眾人陷入沉思。


    刑部首領官仍不服氣,反駁道:


    “這猜測,看似有理,實則荒謬,故意將禁製引爆,有何意義?嫌死的不夠快?


    即便如你所說,以此法,令第三道防禦失效,那賊人,更該死在了雷劫下,哪有逃走的可能?”


    齊平說道:


    “這就是關鍵了,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但推理隻講邏輯,需要拋掉個人感性的影響,首先,如果我前麵的推理是正確的,賊人非但了解皇陵細節,更為此,製定了周密計劃,那必然不會想不到,躲避禁製這一茬。


    否則,其前後行為便衝突了。


    基於這個方向,我有三個猜測。


    其一,賊人並非親身引發禁製,而是用法器代之,自己躲在皇陵外,準備在禁製失效後,再行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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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中,跟著進入,卻始終沒說話的禁軍頭領聞言,當即予以否定:


    “不可能,昨夜雷光出現後,守陵禁軍全部趕出,在禁製消散前,便已封鎖了陵寢,若那人在外,我等不可能毫無察覺。”


    齊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


    “那這一條否掉。


    其二,賊人也許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寧肯犧牲自己,也要破掉禁製,還有同夥,伺機待防禦鬆懈時,趁亂前來。”


    邢捕頭搖頭道:


    “這個,不大可能吧,皇陵這般大的事,出事後,必會戒嚴,對方安敢重返?”


    齊平並未與之爭辯,說道:


    “這條擱置再議,其三,恩,是我一個比較大膽的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賊人雖並非五境強者,卻掌握某種方式,可以避開禁製,甚至,複活?”


    這次,兩大衙門與禁軍尚未發話。


    一直旁聽的洪嬌嬌忍不住了,提醒說:


    “喂,想不出來別亂猜啊,五境哎,你知道多恐怖嗎,怎麽會有人能躲掉?複活的話,且不說都轟成渣了,不可能,就算可以,也要費很大力氣和時間……”


    “不!並不是沒有!”


    突然,不苟言笑的餘慶開口,那張黑炭一樣的臉上,沒有表情地說:


    “人類修士,的確不大可能做到,或者說,假使有,也是極頂尖的高手,但據我所知,妖族裏,有兩個種族的天賦神通,有機會短時間複活。”


    還真有?齊平愣了。


    說出這個猜測,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畢竟,通過這段時日的接觸,他感覺,這個世界的超凡也不怎麽太強……


    “哪兩個?”他追問。


    餘慶說道:


    “靈狐一族,以及貓妖一族,這兩族,據說伴隨修為提升,都會獲得多餘的‘命’,死亡後,隻要靈魂不滅,便可極短時間內,凝聚肉身。”


    裴少卿也醒悟道:


    “我也聽過類似的說法,但具體的,便不清楚了,可在禁製下,靈魂不大可能保存吧。”


    他有點懷疑。


    妖族……這涉及到我的知識盲區,插不上嘴啊……齊平沉思,努力在腦海中搜集有關妖族的資料。


    但屬實少的可憐。


    最近一次,涉及妖族,還是在東苑……


    等等!


    東苑!


    齊平腦海中仿佛有電光閃過,他突然扭頭,死死盯著刑部主官:


    “你方才說,皇陵石像,以神識攻擊為主?不會動?”


    刑部主官給他嚇了一跳,冷笑道:


    “廢話,都是些石像模樣的法器,還能活過來不成,自然是神識攻擊來敵。”


    恩,這與我方才受到的攻擊吻合……齊平又看向邢捕頭:


    “你方才說,猜測賊人擅長神識攻擊法門?”


    後者點頭。


    齊平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思考什麽,沒有人打擾他,隻是好奇地看來。


    場中,隻有幾名鎮撫司的人若有所思,裴少卿呼吸一緊,看向齊平,遞過去一個眼神,後者微微點頭。


    老謎語人了。


    洪嬌嬌一頭霧水:“你們倆擠眉弄眼的……”


    她說了一半,智商短暫占領高地,突然瞪圓了杏眼,柳葉眉刀子般飛起,嘴巴撐成O字:


    “你是說……”


    “沒什麽,胡思亂想罷了。”齊平開口,打斷她,麵容平靜地看向其餘人:


    “我方才所說,也隻是猜測,具體如何,還要後續調查。”


    說完,他閉上了嘴巴。


    表示,自己隻看出這些。


    其餘兩衙門雖好奇,但見齊平這般態度,強問,想來也得不到有用信息,便都默不作聲。


    宮中近侍見狀,輕輕吐了口氣,道:


    “既然各位看過現場,這便回吧,咱家也要回宮複命。”


    眾人應聲,走出皇陵。


    期間,刑部與府衙,各自也在水渠中,拿到幾枚碎片,準備回去分析。


    ……


    ……


    離開皇陵,鎮撫司眾人騎馬,朝衙門走。穀


    待拉開距離,洪嬌嬌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是說,東苑那頭妖族,可能與此案有關?”


    恩,你還不算蠢嘛……齊平點頭:


    “很有可能,東苑距離皇陵不遠,且那妖族強者,實力不俗,很可能擅長神識一道。太吻合了。”


    當日,對方未現身,隻在林中小屋留了一手,便險些令小隊覆滅,可見一斑。


    隻是,齊平當初隻參與了開頭,便將後續調查,送回給周方等人,沒再關注。


    今日,若非餘慶說起妖族,他都沒想起這茬。


    不過,這就沒必要當場公開了。


    “如果這兩個案子,當真是一個,那我們,或許可以將其並案處理,從這條線索下手,搶在其餘兩個衙門之前,破開皇陵案。”齊平說。


    “那還等什麽,”洪嬌嬌興奮的臉龐潮紅:


    “快些回衙門,我找卷宗給你看!”


    ……


    ……


    另外一邊,皇宮,華清宮。


    長公主今日未賴床,起的很早,昨夜京城異象,她得知後,便始終心神忐忑。


    但想著,皇帝大概在忙著處理,便未前往打擾,午間,胃口也不好,飯菜都沒吃幾口,便乘車,往皇帝寢宮去。


    領著替身女官,抵達後,得知在禦書房,便又蓮步輕移,沿著走廊前行,很快被馮公公攔住:


    “殿下請稍候,陛下正在聽取回報。”


    “哦,可是昨夜的事,有了進展?”長公主秀美大氣的臉龐上,眸子微亮。


    馮公公頷首,略解釋了幾句,說是方才,幾個衙門去了皇陵勘察現場。


    又等了陣,禦書房門開,宮中近侍後退著,一步步走出,見長公主行來,吃了一驚:


    “殿下。”


    “讓開。”長公主說,邁步進了禦書房。


    入眼處,依著牆壁是一排書架,樣式簡樸,木料卻極名貴,書架上密密麻麻陣列著各式書籍。


    一側,寬大的桌案上,一杆杆毛筆,淩亂地掛在筆架上。


    身穿明黃龍袍,身材修長的皇帝正坐在桌旁,捏著幾頁紙,聞聲抬頭,見是她,臉上浮現一絲笑容:


    “永寧,你來了。”


    “皇兄,昨夜的事,可有進展?”長公主開門見山。


    皇帝瞥了眼屋門,近侍忙關上,待房間裏,隻餘下兩人,皇帝才點了點頭,唏噓道:


    “的確有些發現,恩,你前日與朕說的那些,倒是不虛。”


    ??長公主表示疑惑。


    在皇帝示意下,接過那一疊紙張翻閱起來。


    正是皇陵現場,各衙門匯總的情報,皆以文字記錄在冊。


    長公主起初滿心疑惑,待看到,紙上出現齊平的名字,以及他提供的推理思路後,方眉頭舒展,明白皇兄所言為何。


    “這齊平……的確如你所言,是個斷案的良才,刑部且不提,便是府衙名捕,都對其敬佩有加,這倒是稀奇。”皇帝淡笑。


    長寧觀察著兄長表情,見他神態雖有疲倦,卻還好,心下鬆了口氣,暗想,看來情況比預想中好很多。


    那緊繃的心弦,也鬆緩下來,笑道:


    “他會的,可不隻這些呢。”


    旋即,又覺得話題扯遠了,認真道:


    “按這紙上所言,莫非,那賊人當真蓄謀已久,有法子,破開祖陵禁製?那可是道門首座布下的,天下誰人能做到?”


    皇帝聞言,沉默了下,說道:


    “不算破。隻是引動陣法,一朝傾瀉的話……並非沒有法子。”


    “哦?皇兄難道已有猜測?”


    皇帝再次沉默了下,忽然疲憊地擺了擺手:


    “永寧,朕乏了。”


    長公主抿了抿嘴唇,終於還是起身告辭,朝門外走去。


    待來到庭院中,方輕輕歎了口氣。


    她雖身份尊崇,但很多事,仍舊無法獲知。


    ……


    鎮撫司衙門。


    一行人回到院子,洪嬌嬌登時去拿東苑案卷宗,齊平領著其餘人,進入議事廳。


    一邊思考,一邊等待。


    不多時,洪嬌嬌返回,將後續卷宗遞給他。


    屋內,雖然餘慶仍舊坐在主位上,但真正的核心,早已成了齊平。


    “就這?”齊平起初,還抱以極大的期待,但當翻看完畢後,頓時大失所望:


    “這麽多天過去,你們隻查到這些?”


    卷宗上,包含東苑海戶口供,京都內,近期失蹤人口戶籍檔案,以及小屋內,上百具幹屍的基本情況。


    很雜,也很沒用。


    關於妖族強者的蹤跡,一無所知。


    死者比對,更是一例吻合的都沒,懷疑的倒是好幾個,也不難理解,畢竟都成幹屍了,且許多屍體,保存並不完好。


    本就殘破的不成樣子,隻能通過衣服辨認。


    認錯,或不確定的情況,並不意外。


    “我們很努力了啊。”柳葉眉,高馬尾的洪嬌嬌坐在椅子裏,雙腿並攏,手按在膝蓋上,垂著頭,有點委屈:


    “李千戶他們,在東苑守了好幾個晚上,也沒發現,我們到處聯絡衙門,找那些百姓來辨認,但確實沒進展啊。”


    齊平靠在椅背上,按了下眉心,吐了口氣,知道在這個科技手段覆蓋不足的年代,的確不好苛求。


    神情緩和了幾分,卻也沒有思路。


    他擅長從海量卷宗中,找出共性與關聯,可在數據量極少,殘缺的情況下,也無能為力。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好了,沒關係,是我太理想化了,涉及皇陵的案子,豈能如此簡單就攻破,有線索,總是好的,起碼,這讓我們明確了調查方向。


    雖然無法確定,但,此案背後,極有可能與妖族有關,甚至,賊人就是東苑那頭大妖,這點很重要。”


    齊平摸著下巴,聲音傳遍議事堂。


    頓了頓,他將手上卷宗丟下,笑了笑,說:


    “另外,雖然這些卷宗缺乏有價值的信息,但並不意味著,沒法從中獲得線索。”


    洪嬌嬌愣愣地,瞪大眼睛看他,滿臉寫著:你騙我的吧。


    都“沒價值”了,如何獲得?


    她懷疑,齊平在安慰自己,恩……雖然很拙劣,但還挺暖的說……


    餘慶、裴少卿等人也麵露疑惑。


    齊平輕笑了下,意味深長道:


    “有時候,沒有發現,本身就是最大的發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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