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子在艙內休憩,外人莫要打擾。”


    忽而,船艙中走出一人,是個身披玉色僧衣的老僧,慈眉善目,手中捉著一條珠串。


    “空寂大師。”唐不苦忙行禮,“您怎麽出來了。”


    其餘幾人也都望向這位大修士,知道此乃禪宗隊伍的“首領”,也是禪子之外,禪宗內有數的強者。


    空寂禪師雙手合十,望向前方,笑道:“各位不也出來了麽。”


    唐不苦說道:“前方便是京都,看來各位也都等之不及。”


    冷漠淡然的年輕劍客開口:


    “我還是第一次來中州,倒是想領教下涼國修士如何。”


    目空一切,少白頭的長衫青年傲然道:


    “武鬥在後頭,這第一場,我來贏。”


    背負雙刀的短發少女呆呆地望著空氣,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於所謂的比試,也很沒興趣的模樣。


    唐不苦見狀露出笑容,問道大會,既關乎名聲,也關乎利益,隻是他清楚,此番過來,與往次大為不同。


    既因為此次南方使團陣營空前強大,更因為,這一代的禪子出現了。


    ……


    京都城門口。


    來自九州各地的人排成長龍,沿著官道抵達,在守門軍卒的呼喝聲中,排隊入城。


    “師父,這就是京都嗎,聽說是大陸第一雄城,果然好厲害,城牆這般高呢,人也多,聽說城內有上百萬人?


    不知道修行者多不多,厲害不厲害,呀,來的好多的江湖人呢,隻是沒看到禪宗的師兄們……”


    隊伍內,一名年輕僧人歡快興奮地說著。


    旁邊,身形瘦削的老僧歎息一聲,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旋即,年輕僧人阿巴阿巴,竟是發不出聲音來,頓時沮喪地垂下頭去。


    “可算安靜了。”一名穿著古韻劍袍,黑發飄舞,眉目冷峻的中年男人冷哼一聲,瞥著老僧:


    “你早該讓這小和尚把嘴閉上,這麽囉嗦,煩的要死。”


    旁邊,一對膚色偏黑,佩刀的夫妻讚同道:


    “確實。”


    年輕僧人撇開頭去,難受極了。


    老僧沒接這茬,望著前方城門,說道:


    “算日子,使團抵達也就在這一兩日了,今年怕是有好戲看。”


    中年劍修遺憾道:“若非年歲過了,我也要再參加一次。”


    他曾經參加過一屆問道大會,結果並不美好。


    刀客夫妻羨慕地看著他,以他們二人的資質,隻能做台下觀眾。


    “出示文牒!”


    這時候,輪到了他們,守城軍卒喊道。


    幾人取出文書遞過去,軍卒掃了一眼,有些緊張,原本跋扈的神情轉為柔和,恭敬遞回:


    “請。”


    ……


    晚上,散值後齊平等人沒有走,而是拱衛著餘慶出門慶賀。


    餘慶晉升千戶的任命下來了,此等大事,是有專門的升遷宴的,就在這兩天。


    不過在正式的宴會前,齊平決定一夥人小聚,私下吃一頓。


    算作為餘慶接風洗塵。


    因為不算升遷宴,故而在充分發揮了民主意見後,一行人照舊選定了金風館。


    齊平掏腰包請客,一群人浩浩蕩蕩,殺向了桃川河畔。


    砸錢包場。


    夜晚。


    金風閣館內,花燈將建築點綴的漂亮非凡,院中秋菊爛漫。


    歌女聲裏,暖閣內錦衣們吃喝談笑,好不快活。


    “齊大人,館子裏命人送來的陳釀,請慢用。”


    穿著輕薄衣裙,塗脂抹粉的丫鬟打開了一壇陳年雨露酒,香濃氣息彌漫。


    眾人眼睛一亮,知道這是館主在示好。


    煙花之地,消息總是最靈通的,齊平在朝會上的舉動傳開後,名聲又漲了許多。


    待遇明顯提高。


    “好酒!”齊平端起喝了一口,也是讚歎不絕,不禁道:


    “比本官上次在樓船上喝的那杯,強出許多。”


    說起這個,他不禁又想起了林妙妙,隨口問道:


    “妙妙姑娘近來可好?”


    嬌俏丫鬟猶豫了下,說道:“姑娘這段時日沒怎麽開席。”


    齊平愣了下,皺起眉頭:“發生了何事?”


    前些日子,他返回京都那天,也來吃過一頓,林妙妙便未曾出現,這次同樣。


    好歹是個熟人,他不禁問了句。


    嬌俏丫鬟支吾了下,才說:


    “好似是姑娘與館子裏發生了些爭吵,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


    這樣啊,商業糾紛?明星和經紀人鬧別扭?……齊平點頭,揮揮手讓丫鬟走了,別人的私事,他也沒準備插手。


    “你好像對那個花魁很關心。”


    旁邊,女錦衣咬著筷子頭,柳葉眉宛若小刀子。


    齊平幹咳一聲:“沒有,純好奇。”


    他轉移話題,望向端坐主位的餘慶:


    “頭兒,關於問道大會的事,你給我仔細說說唄。”


    餘慶盤膝坐著,抿了口玉露酒,看看他:


    “感興趣?”


    不,我就是隨便找了個嚴肅話題轉移火力……齊平認真道:


    “感興趣!”


    餘慶放下酒杯,說道: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問道大會,追溯起來還是在三百年前,立國時,便有了。


    大陸南方,原本隻有幾個附屬小國,不成氣候,隻是昔年太祖推翻前朝,一統天下,一些前朝餘孽,以及在爭霸中敗了的勢力,逃去了南方,融入,或者控製了那幾個小國,這才發展成了如今的南方諸國。”


    齊平驚訝道:


    “還有這事,太祖當年沒斬草除根?”


    餘慶道:


    “原本是要的,但據說,昔年太祖領兵抵達南州時,大兵壓境之跡,禪宗出麵,與太祖講和,庇護了那些人。


    禪宗強者不少,當時還有五境修士,太祖雖強,但彼時北驅妖族,西禦蠻巫,已經頗為吃力,為了避免禪宗下場,延續戰火,隻好退兵。”


    關於這些舊事,其他錦衣也不甚了了,此刻聞言,也都看了過來。


    裴少卿好奇道:


    “說起來,禪宗當年為何出手?我讀過史書,但記載很少,而且,三百年前,禪宗好像並不怎麽有名。”


    餘慶解釋道:


    “禪宗當年……的確很少在世人麵前出現,甚至這個修行傳承的來曆,也很神秘,據說第一代僧人,自南海而來,故而,最早出現,便是在南方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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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可以說,在太祖皇帝攻打南州前,都沒人知曉禪宗竟也有五境修士……不過,在本朝以前,各大修行傳承其實都很少露麵。


    便如道門,也是藏在深山之中,最多會派一些弟子下山曆練除妖,卻也不似如今,與帝國走的這樣近。”


    漲知識了……齊平豎起耳朵,專心聽講。


    餘慶繼續道:


    “至於為何出手庇護,可能與傳教有關,在那次走入台前後,禪宗便一改隱世不出的風氣,開始布道,吸納信徒,建立佛寺。


    隻是帝國秉承道門為國教,對禪宗一直很警惕,故而各大州府,很少有佛寺建立,隻在靠近南州的一些地方,有一些。”


    這樣啊……齊平問道:


    “可這與問道大會有何關係?”


    餘慶解釋道:


    “據我所知,昔年太祖皇帝雖因種種顧慮,未與禪宗開戰,但道門首座與當時的禪宗之祖私下裏可能交手過,而後,便有了問道大會,起初是約定兩宗弟子每隔一些年,彼此切磋,討論修行,這也是‘問道’的來源。


    那時,也並非五年一次,而是動輒十年起。


    但後來……隨著兩宗與俗世王朝愈發貼近,加之,帝國與南方諸國也有利益摩擦……漸漸的,便從兩宗弟子間的切磋,衍變成了涼國與南方諸國間的博弈。”


    原來是這樣……齊平恍然大悟。


    所以說,最早的問道大會很簡單,就是道門與禪宗的大佬打了一架,沒過癮,戰鬥延續到了小輩身上。


    討教修行,彼此進步也好,或者單純把暗中的爭鬥,擺在明麵上,加強各自凝聚力也好……


    總之,是修行界的事。


    但三百年來,道門與涼國捆綁,禪宗與南方諸國捆綁,這爭鬥就變了模樣。


    “那具體會比鬥些什麽?”齊平問道。


    餘慶解釋說:


    “問道大會分棋戰、武戰、道戰三場。限製各不相同,前兩個較為簡單,台上分勝負,至於道戰……每次規則不定,禪、道兩宗商討布置,今年不知如何比,但到時候便知道了。”


    齊平好奇道:“那上次誰贏了?”


    洪嬌嬌腰背挺直,驕傲地插話道:


    “自然是咱們,大獲全勝。”


    餘慶說道:


    “的確如此,不過……按照規律,南方諸國上次派出的人較弱,這次……恐怕不會那般容易對付了。”


    齊平想了想,說:“這些比鬥,和我們沒關係吧。”


    餘慶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你想什麽呢,你若是神通境,還有一些可能。隻是個洗髓一重,到時候安心台下看著吧。”


    是我想多了……齊平尷尬一笑,舉杯:


    “喝酒喝酒。”


    ……


    ……


    晚宴結束。


    揮手目送幾名同僚抱著青樓姑娘搖床去,齊平歎了口氣,騎上馬兒,頂著月亮回家。


    南城小院,齊平回來時,齊姝還沒睡,見他一身酒氣,細細的眉尖蹙起:


    “又喝酒。”


    “應酬嘛……”齊平剛要解釋。


    就聽披著小衣的妹子嘀咕:“浪費錢。”


    “……”


    行吧,我就該知道的……齊平悶頭回屋,點亮燈燭,抬手朝床底下的箱子一點。


    “封”字神符潰散。


    他將大箱子拖出來,打開,看著裏頭消耗了一大半的修行物資,歎了口氣。


    窮文富武,這個道理在修行世界照樣生效。


    進入二境後,想要晉升需要消耗的資源十倍以上增加。


    一大箱子物資,前不久還覺得挺多的,眼下卻有點懷疑,能不能支撐自己破二重境界了。


    “嗬嗬,也就小妹不知道這些修煉物資的價值,否則看我拿來泡澡會不會心疼死……”


    “唔,雲青兒那學渣大概知道一些,怪不得想喝我洗澡水……”


    齊平嘀咕著,手腳麻利地取出物資,切片備用。


    然後在院子裏架起浴桶,準備好木柴,等燒熱了,脫光了衣服,噗通一聲跳進去。


    開始淬體修行。


    感受到水溫下降,便自己添點柴進來,倒也自得其樂。


    秋日的夜晚,空氣是冷的,院子裏蟲鳴陣陣。


    庭院上空,星漢燦爛,那無垠的星空,是修行者向往的終極。


    齊平盤膝坐在浴桶中,運轉天地參神契,每一次呼吸,口鼻間都有白色的湍流吐出,再吸收。


    極為神異。


    體內,藥力從毛孔滲透進肉體,經脈,流轉孕養骨髓,氣海之中,液態真元仿佛被煮沸。


    月光籠罩下,齊平的肌肉蒙上一層星輝,這次,他吸收的是月華之力。


    ……


    天穹上空。


    一道碧色的流光倏然從城外飛來,劃過天空,臉蛋酡紅,衣衫襤褸,身材下作的魚璿機宛若鹹魚,騎在青碧色的大葫蘆上。


    夜風掀起她的衣角,長發飄舞。


    突然,大葫蘆宛若踩了刹車,突兀地停在了天穹上。


    魚璿機醉眼朝下方望去,漆黑的都城中,她仿佛看到少年與漫天星河結成了一道絢爛的橋梁。


    “嘖,大晚上還在修行啊,還蠻勤奮的。”


    魚璿機笑了笑,沉吟了下,突然直起腰身來,騎著大葫蘆,抬起素手,朝身下拍了拍。


    “咚咚咚。”


    繼而,一絲晶瑩的液體墜落,混在星輝中,無聲無息,融入浴桶中。


    魚璿機拍了拍手,滿意地騎著葫蘆飛走了。


    夜色濃鬱。


    轉眼,到了天明。


    東方露出魚肚白,庭院中,草木成霜,浴桶底下的木柴早已燃盡,變成了灰色的草木灰,原本熾熱渾濁的水,變得清澈見底。


    “咯咯噠。”雞鳴破曉。


    齊平驀然睜開雙目,眸子深處,劃過一道雪亮的電光。


    周遭方圓,無數原本無法察覺的聲音宛若信息要素,奔入腦海。


    風聲、水聲、對麵街道百姓的開門聲、說話聲,樹枝上鳥兒振翅,草叢裏蟲子爬過的窸窸窣窣,露珠從草葉上滾落的滴答聲響……


    一切的一切,這世界,從未如此生動。


    二境二重,耳聰目明,目力與聽力得到史詩級加強,這是此境的特征。


    “好……吵。”


    齊平皺眉,有些煩躁地捂住了耳朵,然後感受著體內那要爆炸的力量,試探地朝前方揮拳。


    “轟隆!!”


    真元凝成的虛幻拳影飛出,兩座庭院間的圍牆瞬間崩塌,炸出一個拳頭模樣的缺口。


    煙塵四起。


    磚石飛濺。


    大窟窿對麵,準備起床撒尿的雲青兒披著小衣,瞠目結舌地望著窟窿對麵的齊平,險些嚇尿,跌坐在地,顫聲道:


    “這就是你說的,給我在牆上扣個門?”


    她嚇壞了!


    ……


    ps:沒狀態,今天就這四千字,立個flag,明天中午一定要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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