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決災情?其實思路無外乎兩點,一是開源,二還是開源。


    在地脈不動的前提下,如何更高效地利用南郊廢棄礦井,以及如何改變煤炭售賣狀況,便成了齊平著力解決的關鍵。


    隻是這次終究不再是此前,上嘴唇下嘴唇一碰, 就能侃侃而談,他必須先做出實物來,這也是他沒有打包票的原因。


    而在吃飽喝足後,齊平終於開始研究起來。


    ……


    同一個夜晚,書院。


    夜幕降臨後,課程結束,學子們結束了一天的學習,結伴返回宿舍,然後聚集在燈光下, 或圍坐打牌,或偷看雜書,或閑聊起來。


    今日話題的中心,則皆集中於四先生的回歸,以及帶來的新的小師妹。


    “四先生回來了啊,若是不說,我都快忘了還有這位師長。”有學子吐槽。


    也有新拜入的學子一臉純真地打探起四先生,然後被科普了一係列猥瑣操作。


    驚為天人。


    “說起來,四先生據說從越州返回,不知道是否見過齊師弟, 他又回來沒有。”一名學子忽然說。


    消息閉塞的他們還並不知道齊平返京的事。


    “咦,元周,你看什麽呢。”一名學子好奇問。


    元周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好奇道:“好像有人來了,這麽晚了,誰會來書院?”


    ……


    當杜元春走入大講堂內, 就看到書院先生們竟全都在場, 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上, 擺放著燭台與火盆。


    從一至六,幾位先生空前齊全,坐在一個個蒲團上,圍坐在一起,似乎正在交談,看到他進來,紛紛神情認真地望了過來。


    “你來了,可有收獲?”頭戴高冠,麵容嚴肅的大先生開口問道。


    其餘幾人,也都看了過來,神情認真。


    杜元春伸手入袖,取出了一張紙,遞了過來,說道:


    “這是暗青子所供出的情報,我已呈送過陛下,不老林的勢力比我們預想中更強,也更麻煩,死去一個左護法, 雖於其而言,是個損失,但恐不影響關鍵。”


    大先生手一招,將信紙撈在手裏,神識一掃,眉頭微皺,將其遞給旁邊的溫小紅,身寬體胖的二先生看後,又交給禾笙……依次傳遞,每個人臉色都不是太好。


    “六月時,我等與之交手,便確定其已是頂級神隱,當年老院長的評語是對的,除卻昔年的一代,他可算是書院二百年來,所出最驚才絕豔之人,尤其練成血肉秘術,能有如今的勢力,並不意外。”


    大先生歎息一聲,說道:“陛下如何說?”


    杜元春道:


    “陛下已傳令,各地都指揮使根據情報掃蕩不老林各處據點,隻是擔心如此大規模動作,將其激出,一位不受控製的神隱,若大肆破壞,就當真是天大的麻煩。”


    溫小紅搖頭說:“若他如此,道門首座不會坐視不管的。”


    席簾折扇於手心一拍,嘀咕說:“這可未必,六月時不也沒動靜?”


    他指的是,皇陵案後,不老林首領與京都城外與書院交手一事,當時首座並未出麵。


    禾笙說道:“還是不同的……不過,既然是我書院的事,讓道門插手,總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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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先生頷首:“是這個道理。陛下要你過來,意思我已知曉,這樣吧,我去一趟南方,試著尋找他,起碼可以幫助朝廷進行威懾。”


    溫小紅說道:“我也去吧,你一個不夠。”


    大先生有些生氣:“上次是我沒發揮好……不過,若是要對付他,你來幫襯下的確更穩妥些。”


    溫小紅笑著稱是,沒有和倔脾氣的大先生拌嘴。


    杜元春見狀,也是鬆了口氣,有書院兩位神隱出手,朝廷掃蕩江湖的行動危險會小很多。


    見氣氛沉重,他笑著說:


    “說起來,這次多虧了齊平,若非他殺了左護法,接回暗青子,朝廷對不老林恐怕還是一抹黑。”


    戴著水晶磨片眼鏡,抱著橘貓的禾笙愣了下,迷惑問道:


    “齊平殺了左護法?不是老四殺的嗎?”


    說著,一群人齊刷刷望向猥瑣道人,四先生麵不改色,輕咳一聲,說:


    “起碼有我一半功勞,這樣說有何不對?”


    他回來後,用春秋筆法,還沒說齊平的事。


    “等等,齊平如何殺的左護法?”席簾注意到華點。


    杜元春無語,說道:“各位還不知道?齊平晉級神通境了。”


    ??


    大講堂內,鴉雀無聲。


    隻有四先生露出了賤兮兮的笑容,好似對這一幕頗為期待。


    ……


    京都某處,一間暗室內。


    抖落一隻紙卷,人影驀然睜開雙眼,展開閱讀,旋即沉默下來。


    “齊平……”


    人影慢吞吞地,用極為複雜的語氣念出這個令他記憶深刻的名字,輕聲道:


    “又是你……”


    沉默片刻,人影深深吐出一口氣,似乎在思考什麽,鋪開一張紙,提筆書寫:


    “你處之事,我已知悉,朝廷恐有動作,不老林即刻進入‘冬眠’,暫停一切活動……待冰雪消融,再複啟用。”


    “另,太祖與妖帝約定即將過期,若無意外,年末至初,妖族大使或將抵京續約,介時,人妖浮動,北境或有機可乘,萬事俱備,隻欠一物,你可前往北境……”


    “……齊平此人,短短一年,已成氣候,背後恐有首座布局,屢次殺之不成,或可改換策略,我自有安排,你部無須關注……”


    書寫完畢,人影將書信卷起,長長吐出一口氣,托腮沉思。


    片刻後,突然輕笑一聲。


    ……


    翌日,清晨,天氣陰。


    國子監大門外,一輛馬車緩緩停下,車簾掀開,何世安邁步走出,書童背著書箱跟隨。


    作為禮部尚書的孫兒,他讀書頗為刻苦,每每天不亮便起床,也是除了住在國子監的學子外,最早到學堂的一批。


    今日因為天寒,稍稍起晚了些,抵達學堂時,發現已經有不少同窗在背書。


    人們都以為隻寒門學子苦讀,但最可怕的是高門大戶的子弟比貧苦人還卷。


    前者為了改變命運,後者為了不跌落階級。


    “世安兄。”


    “何兄。”


    一名名同窗打招呼,何世安頷首,一一回禮,然後才哆哆嗦嗦,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四下看了下,說:“還沒生火麽。”


    旁邊一名學子搖頭,雙手隴在袖子裏,埋怨道:


    “恐怕要等教習先生來了,才能生火,阿嚏,這麽冷,如何讀書?還是家裏暖和。”


    另外一人歎道:“城中木炭如今貴的要死,我家中都不舍得燒了。”


    國子監內,雖有大量官宦子弟,但並不完全與權貴畫等號,那些從各個州府招錄來的小地方學生且不說,單是京都官員,也不是所有都富裕。


    這話一出,登時引得好幾名學子認同,一人歎息道:


    “其實我等還算好的,我聽說,那些普通百姓,莫要說取暖,甚至買不起木炭燒飯,一日日吃冷菜。”


    “竟有此事。”


    “唉,要說京中富商也不少,非但不救濟百姓,更囤積居奇,實在可惡。”有人抨擊。


    “商人嘛,無利不起早,能指望些什麽?”有人鄙夷。


    另外一人說:“也不好一棒子打死,總有些慷慨解囊的。”


    “嘁,你信?”


    一時間,幾名學子爭吵起來,帝國各行各業中,商人地位極低,尤其在讀書人眼中,素來是又羨慕又鄙夷。


    何世安搖頭,沒吭聲,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名穿著儒衫的學子推門而入,手中攥著一張報紙,麵色激動:“今日晨報你們看了麽?”


    “沒呢,來得早,都沒售賣,怎麽了?莫非是出了什麽大事?”有人問。


    那學子大步走來,說道:“報紙上號召城中富戶捐款救災,齊公子發文,代表六角書屋,捐出白銀五千兩!”


    五千兩?!


    饒是對這些官宦子弟而言,這也是個極大的數目了,要知道,內城的一些好地段的氣派大宅,也才這個價。


    放在後世,相當於捐出首都核心地段一棟樓。


    “非但如此,齊公子更賦詩一首。”那學子說。


    何世安一愣,伸手搶過報紙,其餘學子也圍了過來,齊詩魁做詩了,有人忙道:“什麽詩?快念。”


    何世安起身,一字一頓,念道:“賣炭翁……”


    賣炭翁?


    這是什麽詩名?學子們一愣。


    要知道,這個年代,讀書人作詩大多還是在詠誌、愛國、思鄉等打轉,可這首詩,竟是寫人麽……


    寫人便罷了,齊平以往的詩作裏,也不是沒有,隻是……賣炭翁?這種市井小人物,有什麽寫的?


    何世安看到詩名,也是一愣,旋即念出正文:


    “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


    “半匹紅綃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念到中段時,學堂內便沒了聲音,到念出最後一句,所有學子都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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