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春的召見登時讓齊平緊張起來。


    不多時,齊平邁步進入後衙,不出預料,在堂內看到了正翻閱文書的杜元春。


    腦海中,浮現出武鬥場中,對方的模樣來,齊平腿肚子哆嗦了下, 心中罵罵咧咧,臉上揚起笑意:


    “師兄,你找我,莫不是出什麽事了?”


    那一襲黑紅錦衣聞聲,沒急著開口回應,而是認真將手中文書看完, 又拿起筆畫了個圈, 隨手丟下,這才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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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間磊落之意與小院內盛開的梅花輝映。


    “沒事情就不能找你說說話?”杜元春嘴角揚起, 指了指椅子。


    “能啊,沒事情最好了。”齊平笑嗬嗬走進堂內,拉了把椅子坐下,熟稔地從果盤中撈了一枚幹果吃了。


    “防區如何?”杜元春問。


    齊平道:“一切安好,看不出有人搞破壞的跡象。”


    “你有什麽想法?”杜元春問。


    齊平想了下,說:


    “也許是還沒找到時機吧,畢竟眼下整個京都最大的事就是這個了,又是在咱的大本營,妖族也不是弱者,關鍵眼下不老林的人好似進入了蟄伏期, 未必會冒頭。”


    他朝負責江湖密諜的李桐問過,在朝廷的掃蕩下,這一個月來, 各大州府的不老林勢力銷聲匿跡了一般。


    這樣的情況下,即便京都裏還有內鬼,但也要掂量下, 有無下手的機會。


    杜元春頷首, 表示認同,正要說幾句勉勵的話。


    就聽齊平忽而說道:“但我覺得,也許還有一種可能。”


    杜元春愣了下:“什麽?”


    齊平手中捏著幹果,眼神凝重:


    “我這兩天也想了下,南方諸國且不說,單說金帳王庭,按理說,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以往涼國與妖國互不侵犯,金帳王庭要打,未免力有不逮。


    若是能破壞盟約,於草原蠻子大有好處,所以……若我是蠻王,肯定會做些事。嗬,眼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京都,在這裏搞破壞,難度太大,而且也容易適得其反,讓雙方更緊密……”


    “你到底想說什麽?”杜元春揚眉。


    齊平輕輕歎了口氣, 靠在椅子裏,幽幽道:


    “我就是想,眼下所有人都關注京都,那麽……能不能在京都以外搞些事情呢?比如說……北境?”


    他笑了笑,用盡可能輕鬆的語氣說:


    “師兄,你還記得皇陵桉裏,疑似出現過妖族,當時分析,可能是‘鷹派’的人,那麽,在這個時間點,蠻族巫師與‘鷹派’,是否可能聯手,在北境製造一些亂子,挑起戰端?


    甚至,我有時候想,不老林突然蟄伏,是真的怕了朝廷搜捕,還是……偷偷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杜元春悠然的神色收斂。


    坐直了身體,低頭思索片刻,深深吐了口氣,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這些想法,是你這兩天琢磨的?有證據嗎?”


    齊平訕笑:


    “若有證據,我早找陛下說去了,這不就是瞎猜嗎。主要我這人破桉還行,但涉及到這些國與國之間的東西,我就不懂了,剛才的猜測,也是用斷桉的思路瞎想的,未必正確。”


    杜元春搖頭,語氣認真道:“你說的有道理,這一點不得不防,我會與陛下說的。”


    齊平笑笑,沒吭聲。


    這個猜測,他隻能通過杜元春去傳遞,而不能直接越級與皇帝說。


    事實上,他昨天就想到了這些,並與太傅說過,太傅叮囑他,最好找個機會,借他人的口上奏。


    隻因其與“以工代賑”、“炭餅”截然不同,並非技術,而是文臣的領域,以齊平的身份,去貿然說這些影響“國策”的“奏”,很危險。


    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朝堂鬥爭中。


    做了一輩子文官的太傅有著極強的敏銳性,要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齊平當即從善如流。


    “嗬,希望那幫蠻子別搞事吧,好不容易出人頭地了,萬一打仗了,那就坑了……”齊平心中嘀咕。


    ……


    見氣氛有些沉重,他主動笑道:


    “不說這個,師兄你不會找我就是閑聊吧。”


    杜元春搖頭,無語道:“怎麽會,恩,妖族這幾日做的事,你有所耳聞吧。”


    齊平說道:“這幫人好像一直在閑逛,恩,到處打聽事。”


    杜元春歎息一聲,說:


    “是觀察、判斷,嗬,使團此番前來,便是為了探一下我們的虛實,若是帝國強大,他們沒把握,自然可維持和平,可若是覺得涼國虛弱……


    你要知道,所謂的‘鴿派’,不是真的沒有攻擊性,而是覺得反攻中原的代價承受不起。所以,若是我們顯得虛弱了,鴿派也會變成鷹派。”


    齊平心頭一凜,果然,國與國的爭鬥沒有溫良恭儉讓,都是利益。


    他想了下,說:“探虛實……需要親自過來嗎?我知道,妖族在九州都有探子。”


    恩,我家裏就有一個,沒事就勾引我。


    杜元春搖頭道:“正因為探子發回的情報無法令兩派說服彼此,所以才要派使團來。”


    齊平聽著,突然想到一件事,這一年來,朝廷四處漏風,皇陵、西北、越州、江湖……好似一堆事都趕在一起……


    也許,並不是巧合。


    而是為了今日做鋪墊?


    妖族與涼國盟約截止的日子是確定的,而影響盟約的關鍵,就是涼國的虛實……若是這一年裏,安穩度過,沒有這麽多破事,妖族“鷹派”可能根本無法起勢……


    草原王……這一切都在你的謀劃中嗎?……齊平思緒飄遠了。


    杜元春繼續道:


    “這兩日,使團便是在摸底,等找準了時機,便會出手試探,前幾日陛下說要設宴款待,對方推辭到了現在,明日陛下將舉辦‘梅宴’,由景王爺與朝堂大臣們接待,陛下也會視情形前往……屆時,妖族必然發難。”


    “動手?”齊平反問。


    “……”杜元春麵無表情看他:“既是宴席,肯定不會真的武鬥,但試探可以有很多種。”


    “比如?”


    “比如使團的二號人物,佘先生,乃是蛇族長老,妖族兵法大家,於用兵一道頗為厲害,三十年前西北戰役,妖族出兵援助帝國,此人便曾出手。


    威武大公曾說,此人若在我涼國,也必成名將。”杜元春神情複雜道:“明日兵部尚書也會赴宴,屆時或許就有一場較量。”


    兵道?


    齊平不解,心說這咋比,又不能帶兵實戰,打嘴炮嗎。


    杜元春說道:“總之,明日梅宴很關鍵,我也會前往,到時候你跟我一起。長長見識,對了,那幾位天驕應該也會去。”


    齊平眼睛一亮:“好。”


    他還是挺好奇的,至於席間的試探與比試……和他有啥關係。


    兩人又閑扯幾句,齊平告辭,杜元春突然叫住他,疑惑道:“你的修為……怎麽感覺更低了?”


    感知中,隻有洗髓三重的樣子。


    齊平“啊”了一聲,隨口道:“我給自己封印了,嗬,在書院當教習封印習慣了。”


    杜元春疑惑:“可你現在都回來了……”


    齊平邁步往外走,丟下輕飄飄一句話:“哦,這叫扮豬吃老虎。”


    杜元春:??


    ……


    ……


    驛館。


    一座屋舍內,鐵爐裏燒著炭餅,煙塵從特製的管道排出屋子。


    一襲紅袍,風情萬種的知姬靜兩條長腿盤著,雙手虛按在鐵爐上,感受著溫暖,讚歎道:


    “當真有趣,這東西製造簡單,我妖國也能用。”


    身後,披黑袍,鷹鉤鼻,眼珠碧綠的佘先生走來,嗤笑道:“我妖族體魄強健,要這東西作甚?”


    知姬靜澹澹掃了他一眼,陰陽怪氣:“恩,我忘了,你們蛇族冷血,曬太陽就夠了。”


    佘先生臉色難看,偏生又打不過這女人,說道:“明日梅宴,我會教訓下涼國人,讓你知道,人類帝國的兵法多麽不堪一擊。”


    知姬靜十指張開,繼續烤著火,溫暖的熱氣令她一張臉紅撲撲的:“不要給我族丟臉就好。”


    佘先生冷笑一聲,沒接茬,突然皺眉道:“麒麟他們去哪了?”


    “哦,出去買書了吧。”知姬靜嘴角翹起:“人族的話本,還是有些意思的。”


    ……


    內城。


    齊平騎著膘肥體壯的馬兒,噠噠噠離開衙門,朝家裏走,沿途經過一間六角書屋的分鋪時,突然感覺到人群中,有目光投來。


    伴隨著的,還有三道類似“神識”的波動,肆無忌憚地近乎同時,朝自己掃過來。


    “誰——”齊平下意識攥緊了韁繩,強忍著扭頭,以及用神識反擊的衝動,裝作毫無所覺模樣,繼續往前走。


    書鋪附近,沒有人發現,這裏杵著三個人。


    穿著墨綠色長袍的俊美青年收回目光,有些失望:“真的隻是洗髓啊。”


    臉上掛著淺笑,大冬天隻穿綢緞小衣的九命貓妖耳朵動了動,嬉笑道:


    “不然呢,修行不到一年,還能覺醒神通不成。”


    大塊頭肌肉男白虎:“貓說得對。”


    玉麒麟搖頭,捧起手中的詩集,唏噓讚歎:“涼國詩魁……是個勁敵。”


    兩人詫異:你認真的?


    ……


    遠處,街角。


    齊平收回視線,心中有些沉重,腦海中,將三妖與看過的資料一一對應。


    “有點意思了。”齊平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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