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盯著紙張上的字, 公儀林沒有言語。


    “正麵看著測得才準些。”火紅色長發的男子很體貼地將紙轉了過去,好讓他看得更清楚明白, “如何?”


    漂亮地手指輕輕將薄紙推到一邊, 公儀林點頭,“好,很好,非常好。”


    “你是指我的命?”火紅色長發的男子道。


    “字如其人, ”公儀林絲毫不見慌亂, 語氣沉穩道:“不過‘爹’由‘父’和‘多’字組成,本身帶有多子多福的寓意, 我觀貴客的寫法, 兩字間隔較大,而‘多’字的下半部分落筆著墨更重一些。”


    火紅色長發男子輕輕‘哦’了聲,“願聞其詳。”


    “雙‘夕’為多, 可歎兩‘夕’中間一點卻都寫出,你命中注定子女運較弱, 就算有孩子, 也是很晚的事情。”


    全修真界都知道羽皇隻有獨女, 視若掌上明珠, 以上公儀林說的純屬是廢話。


    這點,公儀林清楚,火紅色長發的男子更清楚, 他卻沒有立刻捅破這層窗戶紙, “說的有理, 但別忘了,拆解字的的結構隻是最低級層次的玩法。”


    ‘玩法’兩個字從火紅色長發男子嘴裏說出,帶著說不出的意味深長。“就像人|皮麵具,製作的再精美,也瞞不過法力高強人的法眼。”


    聞言公儀林笑開了,連帶著易容後與平凡的外表不相稱的眼中興起漣漪,格外勾人,“你不信命,多說無益。”


    “信不信無所謂,關鍵在於你能不能算對,”火紅色長發男子目光掃了一眼紙上的字,“單純拆解個結構太過兒戲。”


    “算不算對我不清楚,”公儀林手直指蒼天,“算卦不算盡,問心不問天。”


    火紅色長發男子淡淡道:“也就是說,你這攤子是騙人斂財用的,如此說來,我是不是該為民除害,像拆字一樣拆了這攤子?”


    公儀林身形未動,沒有看出一絲驚慌,靜候下文。


    火紅色長發男子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多說了一句,“路是人走出的,你修為高深別人想取你性命也毫無辦法,所謂算卦,都是小道。”


    公儀林對此並未多做解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特別是強大的人,他們隻信仰自己,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卦象準不準另說,錢已經收下,概不退還。”


    火紅色長發男子並不在意道:“給了你的,就是你的,我從來不喜歡將送出去的東西拿回來,”說完站起身,“今日就先告辭。”


    公儀林坐在攤子旁,沒有起身相送,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神幽深,“我還當貴客你要拆了這攤子再回。”


    “無妨,來日方長,”火紅色長發男子看了一眼公儀林,意味不明地拋出了一句,“這長門的水可是深得很,總有再見麵的機會。”


    望著越走越遠的身影,公儀林將靈石丟到儲物袋中,閉目良久後道:“凝青,你千裏迢迢而來究竟想告訴我什麽?”


    如果現在回頭去找凝青,想必她會將知道的一切全盤托出,可惜羽皇的女兒也好,羽皇也罷,他並不想與其中任何一人扯上關係。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公儀林慢慢收拾攤子,“至少這句話他沒說錯。”


    ……


    和公儀林隻差幾個時辰,長門外,一行三人,站在巍峨的石碑下。


    黑袍,紫衣,綠衫。


    公儀林要是在此也許會有些驚訝,穿黑袍之人正是他的九師兄,至於其他二人,則是紫晶龍王和蠱王,華服男子依舊逗留落花樓周圍,傳來第一手消息,沒有人知道他和公儀林的關係,目前華服男子處境無需擔憂,至於越浪,因為每日抱著李星宗的大腿叫嚷著讓他打自己臉,不堪其擾下,李星宗直接打暈裝在麻袋裏,背在背上趕路。


    “主人竟然沒有迷路,完了,這世道一定完了。”蠱王像是遇到什麽極其驚恐的事情,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個勁搖頭,“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李星宗麵癱臉微微一抽搐,考慮到自己不認路還喜歡隨便走,特意提前好幾日出發,沒想打今次格外順利,一條大路直接通往目的地。


    對於長門外的石碑,他隻看了一眼便扛著麻袋埋頭往前走,沒有管身後二者,他已經將人護送到天苑,以紫晶龍王的實力,世間會有幾個不怕死的主動去挑釁,那兩個願意跟就跟,不願意就滾蛋,李星宗的耐心已經完全被麻袋裏的人耗盡了。


    紫晶龍王自然沒有跟著他的腳步,蠱王還站在石碑下,眼裏露出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惆悵。


    細膩白皙的手指拂過石碑表麵,他的聲音近乎哽咽,“長,長門……”


    那一瞬間,一個漆黑持劍而立的身影陡然出現在腦海裏。


    腦中一陣劇烈疼痛,蠱王身形一晃,倒在一個溫暖開闊的懷裏。


    太過的回憶交織,什麽都不清楚,偏偏知道有一段過往,有一個看不清的身影,哪怕想不起都有鑽心的疼痛,所有的源頭,都在於腦海中模糊的身影。


    “方碧。”


    蠱王的身形一顫。


    “方碧。”從頭頂傳來的聲音輕聲又溫柔,他抬頭,近乎失神,“你叫我什麽?”


    紫晶龍王扶住他,“之前告訴你從前的名字叫方碧,記得當時還因為有個名字感到歡喜。”


    “是麽?”蠱王沒有移開目光,他沒有辦法看透,喚他名字的是位高權重的龍王,明明表現出在意他,但又幫助他想到從前的記憶,以前發生過什麽,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用命確定,他忘記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想起來會很心痛的人。


    念及此他不著痕跡地掙脫紫晶龍王的攙扶,自己站穩身子,“你希望想起來那些過往?”


    紫晶龍王神情很平淡,“順其自然,無需多擾。”


    他說的如此篤定,“我和那個人不同。”


    的確不同,和那位曾被方碧放在心上的男子相比,他一開始,愛上的就是麵前人的靈魂。


    蠱王卻是笑著搖搖頭,情愛這個話題他不願多談,“其實比起這矗立的石碑,我更喜歡旁邊那棵楊樹。”


    高貴,旺盛,又古老。


    “你有沒有辦法布下一個結界,讓外麵的人看不清結界裏的人再做什麽?”


    紫晶龍王頷首,揮手就是一個近乎透明的結界。


    “轉過身去。”結界剛布好,蠱王便開口道。


    “恩?”自負博學的紫晶龍王因為他連續兩個要求有些懵。


    “轉過身去,”蠱王不耐煩地催促道。


    “哦。”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紫晶龍王剛想轉過身,就聽到一道暗含威脅的聲音,“敢轉過身,就給你下蠱,折磨死你。”


    此言一出,紫晶龍王更加好奇身後的人在做什麽。


    在他的背後,蠱王快速將身上的衣衫褪去,興奮地朝著大樹的方向奔去,奔跑的過程中,修長的四肢都在一陣白霧中漸漸消失不見,白霧消失,原本美麗的男子已經不見,地上多了一隻胖嘟嘟的蟲子,蜷著身子,一縮一縮地往楊樹上爬。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享受樹皮摩擦肌膚的快感,胖蟲子蘇爽地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裏吐出一條細長的銀色長線,掛在樹上。


    紫晶龍王獨自站在原地,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也沒有在聽見身後傳來任何聲響,不禁有些擔心,等到他終於轉過身去,看到散落一地的衣衫,先是一愣,抬頭,不遠處的楊樹上,掛著一條酣然大睡的肥蟲子,透明晶瑩,和碧綠的落葉交織在一起,就像是鑲嵌在翡翠上的白玉。


    他抬步朝楊樹走去,路過那一地衣衫時,忍不住停下腳步駐足一秒,苦笑一聲:“看看本座都錯過了什麽。”


    原來大好春光在身後。


    想到那些悉悉索索就是衣服落地的聲音,紫晶龍王心中起了一陣邪火,又強壓下去。


    他走到古楊樹下,掀起衣衫坐下,背靠在樹的軀幹上,頭頂上方是一條白嫩嫩的蠱王,靜靜看了良久,兩個字輕喚出口:


    “阿碧。”


    好聽優雅的嗓音,掛在樹上的蠱王沒有聽見,繼續織它的白日夢。


    ……


    公儀林不知道與自己有交集的幾者已經齊聚長門,他自己一窮二白地站在長門繁華的商業街上,努力尋找發家致富的道路。


    按理說,羽皇支付的一大筆靈石已經足夠他在長門活下去,但那些靈石上都沾有妖氣,短時間內不可能散去,一旦出手,必定會引來不必要的窺探。


    獨自走到街角,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公儀林輕呼一口氣,“正所謂天王蓋地虎,究竟是劫富濟貧,劫富濟貧還是劫富濟貧呢?”


    ‘貧’當然指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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