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了眼煉器鋪, 在長門數不清的煉器鋪中,這家鋪子不算很起眼, 規模倒還可以, 時不時有客人進門。


    “不跟上去看看?”


    公儀林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臉,“等我能用回本來的麵貌和身份再說。”


    以他惹下的麻煩,除非納蘭家倒台, 否則在長門就要夾著尾巴做人。


    清河淡淡提醒:“納蘭家也算有些底蘊, 你想要一夕之間將他徹底拔除,不易。”


    “不是還有你?”公儀林反問。


    沒有任何遲疑的語氣, 讓清河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怔了幾秒再回味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他為何要費功夫幫麵前人整垮一個勢力?


    他喉頭動了動,幾次開口欲言, 見公儀林左顧右盼,又將想法打消, 毀了納蘭家在能力範圍之內, 卻超過理智範圍, 微微權衡幾秒, 詭異地發現自己沒有感覺到排斥,便決定順其自然一次。


    “進去看看。”就在清河做出決定的時候,公儀林拽了下他的袖子, 自己抬腳走進龍紹剛剛出來的煉器鋪。


    陳列出的法器並不是很多, 不同品種卻都有涉及, 公儀林隨手挑了幾個鑒賞了下,雖然談不上寶器,但質量均屬上乘,沒有次品。


    而清河站在他身後,兩人稍微錯開,對這些法器隻是匆匆瞥了一眼,以他的資曆和身份,這些定然是瞧不上眼,但瞧公儀林有興趣,便又跟著多看幾眼。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在門口下意識做了一個超脫理智的決定,他對公儀林多了幾分留意,想看看這人有什麽地方不同,值得自己對他另眼相待。


    眼見公儀林進門並沒有直接詢問老板剛才龍紹進來看了那些法器,而是像是一個普通客人細細挑選,清河眼中有一抹笑意。


    戲還演得挺好!


    很快,老板主動迎了上來,隻當公儀林是一個初到長門挑花眼的客人,這樣的人每天比比皆是,便為他細心介紹了幾樣法器。


    公儀林耐心傾聽後,目光逐漸落在牆麵正中央,一把彎弓掛在那裏,外表樸實無華,但有些眼光的都能看出,這把彎弓遠不是煉器鋪裏其他法器能夠媲美。


    老板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此弓喚作新月,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鋒芒內斂,當得起‘鎮店之寶’四字,”公儀林餘光瞥見弓箭最下方一個小巧的‘李’字,頓了下問道:“多少錢?”


    “實在抱歉,此弓不賣。”怕公儀林不高興,老板又解釋道:“其實之前很多客人都看上了這把弓,但這把新月乃是李長安公子生前最後一件作品,其價值不是金錢能夠估量的。”


    公儀林道:“看來老板對這位李公子可謂是推崇備至,想必他泉下有知也能含笑。”


    “李公子的作品雖然不多,但都是精品,”似乎想到那位與世無爭的公子,老板遺憾地搖頭:“他人也和善,可惜年紀輕輕地就殞命。”


    公儀林理解地點點頭,裝似不經意道:“我看前麵走出的一位公子,穿的黑衣服,氣宇軒昂,離開的時候也有些遺憾,是不是同樣想買走這把弓?”


    “黑衣服的公子?”老板愣了愣,反應過來,擺擺手道:“您說的是他啊,他來不是為了買弓,想以前我也誤以為他是想要這把弓,畢竟每次都要看上很久。”


    “每次?”


    “隔上幾年他就要來上一次,”老板道:“一次我提醒他此弓不賣,那位公子卻說這把名喚新月的弓確不適合被買賣。”


    視線落在彎弓的弦上,即便多年沒有被拉開,依舊堅韌如初,老板歎道:“後來想想,他可能是李公子生前的朋友,每次來看上幾眼,就像是在緬懷故人。”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內堂還有一些法器,閣下若是沒有瞧得上眼的,可以隨我進去挑。”


    公儀林微微搖頭,謝絕他的好意,“不必,我想再看看。”


    老板也沒說什麽,又去招呼下一個顧客。


    指尖隔著虛空畫了一道圓弧,臨摹一遍彎弓的形狀,“世人賞月,賞的是團圓,至於新月,”公儀林放下手,吟道:“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裏外故人心。”


    他靜靜立在彎弓正下方,閉目沉思良久,似乎陶醉,似乎有新愁生出。


    清河從後方走到同他並肩的位置,兩人共同仰望牆上的彎弓,餘光瞥見公儀林難得沉寂的側顏,緩緩開口:“我以為你不喜李長安。”


    他不了解內情,但在方碧的悲劇裏,李長安絕對是源頭之一,公儀林看似對蠱王嫌棄無比,但私下還是愛護有加,對於李長安,公儀林應當並無抱有好感。


    半闔的雙眼睜開,迸發出明亮的光芒,“的確不喜,”公儀林正色道:“隻是,我尊重每一個亡者。”


    萬法皆通,萬法皆道,鬼修之道,多是吸食|精元,修煉靈魂,修真界鬼修不少,但能修煉出實體者,少之又少,除非有大機緣,大毅力,才有可能成功。能成者,這片大陸千百年來也是屈指可數,單憑這一點,公儀林便有自傲的本錢。


    清河覺得自己隱約觸到公儀林的道。


    萬事看淡,生死看破。


    如果公儀林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開口加上一句:漫漫人生路,不要慫就是幹。


    “你覺得此弓如何?”清河問道。


    “煉製它的人投注了不少心血,技藝純熟,弓很好,隻是名字不好,有殘缺之意。”


    “依你之見,應該叫什麽?”


    公儀林唇角一彎,毫不猶豫道:“月餅。”


    團圓又美滿,多好的寓意!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聽了公儀林的名字,清河忽然覺得新月這個名字格外動聽,還清新脫俗。


    想了解的已經了解,公儀林無意在此多停留,多看了幾眼彎弓,便安靜地離開煉器鋪,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短短一會兒,他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蔚知呢?”兩人並肩往前走,公儀林開口問。


    “一個聯絡點出了點問題,他去看看。”


    公儀林撇嘴,“就是個搜集情報的地方,還說得那麽隱晦。”


    清河沒有出言辯駁,公儀林很精明,但在有些地方又有些呆傻,還愛較真,他不止一次想,這麽複雜的性格,是如何養出來的?


    “你又在瞎捉摸什麽?”用胳膊肘碰了下,說著公儀林打了個嗬欠:“困了,走,去找個地方睡覺。”


    清河理都沒理他。


    路過幾家客棧,遠遠地看見裏麵客人結賬時掏出的上百靈石,公儀林捂住胸口,察覺到一陣揪心的疼痛,“這世上有沒有什麽溫暖舒適地方又大的睡覺地方,重點是不用掏錢。”


    “幹草,幹樹枝、或泥巴搭建的巢。”清河很快給出回答。


    “……”


    差點忘了這廝是蛋生的!


    兩人一路步行,公儀林發現清河走的路線都很有目的性,在哪個地方拐彎,從哪個巷子口穿出,對方都毫不遲疑,反正也沒有什麽好去處,公儀林便跟著走了一段時間,企圖混吃混喝。


    等終於走倦了,他的眼中生出幾分朦朧的睡意:“我說為什麽不能直接乘法器在天上飛,走的好累。”


    聽著他抱怨的話,清河淡淡道:“乘法器太過招搖。”


    公儀林停下腳步,望著他認真道:“在修真界,一個修士靠腳走很長一段路程,才是真的惹人懷疑。”


    清河轉過頭:“是麽?”


    仰天長歎一口氣,公儀林無語道:“不信你看看周圍。”


    望過去果然有幾道好奇的目光盯著他們,在長門隨時都有殺人劫寶的,這兩人行蹤太過可疑,走走停停,還不乘法器,不知懷有什麽目的,不少人因此暗暗留了個心眼。


    清河一記冷漠淩厲的眼神甩過去,盯著看的幾人不約而同地偏過頭。


    公儀林,“看來關於上次在天苑時,突然犯病想殺人的長老,你是有線索了。”


    “他沒有病,”清河目光一寒:“背後有人唆使罷了。”


    “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公儀林似笑非笑道。


    清河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聽,也沒有說不聽。


    公儀林自顧自道:“人做事都是有目的性的,不論幕後操縱者是誰,他也一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不知道這個目的之前,不如先設立一個目標,逐個攻克,化整為零,這樣比被動地讓對方牽著鼻子走要好很多。”


    聞言清河冷不丁問道:“你的目標是什麽?”


    公儀林眼中全是笑意,毫不遲疑道:“短期內便是贏了和你的賭約。”


    清河也笑了,真正意義上展露的笑容,肅清的目光沾染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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