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登仙閣,書房。


    賈環從戶部回來後,守誠就第一時間將消息告訴了他。


    聽完後,賈環真的有些驚訝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王夫人和北靜王府竟然還有聯係,曾經一度以為王夫人早就被水溶放棄了,畢竟在那之後也讓人盯了好幾個月。


    “看來,水溶這盤棋下得有點大啊,以當時王夫人的狀況,他竟然都不曾斷了聯係,可見所圖非小啊。”


    在心裏感歎了一番,同時也增加了對水溶的一絲忌憚。


    一個備受稱讚的賢王整這麽一出,必定是包藏禍心;再者,從他之前的種種跡象表明,也算得上殺伐決斷,懂得取舍之人,這樣的人大忠似奸,不可不防。


    將手中的密信仍在桌子上,隨即吩咐道:“榮國府那邊,二太太既然和北靜王府的有接觸,加之她對薛家的動作,基本上可以確定,她口中的大人物就是水溶。


    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得不防,真要讓薛家的商道落入水溶的手中,咱們以後可就沒有製約他的能力了。”


    說到這兒,賈環沉默片刻,緊接著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繼續道:“現在,擺在咱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其一,解決掉薛蟠,隻要薛蟠一死,薛家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而二太太和水溶用來威脅薛家的籌碼也將一同消失殆盡。


    其二,那便是現在出手,通過商會圍剿薛家的商道,讓水溶空歡喜一場。


    隻是這樣一來,咱們需要付出的代價太過沉重,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人力以及物力。”


    一旁,守誠點點頭,稱讚道:“三爺的第一條主意,小人有些不讚同。


    依著三爺的意思,解決身處五成兵馬司大牢中的薛蟠,的確是最為省力簡單的一種方式,還能夠一箭雙雕,不僅可以挑動薛家和二太太的關係,還能夠斷了北靜王府的盤算。


    但是,小人以為,這個辦法隻能夠解決眼前燃眉之急,並不能夠一勞永逸。


    另外,這樣一來,薛蟠也太無辜了一些。”


    聽到這話,賈環有些意外地看了守誠一眼,沒想到執掌百鳥好幾年,竟然還能夠保持本心,非常不錯。隨即腦海之中浮現前世看《紅樓夢》關於薛蟠的記載。


    紅樓原著中,薛蟠結局是帶著母親和香菱一起生活的。


    原著中清楚寫到,薛蟠與下人在酒店喝酒,因為酒倌上酒慢了些,便發生了爭執,隨即他就拿著酒碗把酒倌砸死,驚動官府,被判了死刑。


    之後,薛姨媽帶著薛寶釵求助賈府,在賈府的委托和賄賂下,薛蟠被放了出來。


    可薛蟠不改習性,出來後仍無所事事。


    而他的妻子夏金桂見小妾香菱溫婉安靜,便隨意欺負她,想用砒霜毒死香菱,卻因為夏金桂身邊丫鬟的緣故,陰差陽錯毒死自己,而薛蟠也因為夏金桂之死入獄。


    等到最後查明真相出獄後,見家族沒落,薛姨媽也為他殫精竭慮,蒼老不少,而香菱雖被他和夏金桂百般欺淩,卻仍守候薛家。


    最後他便將香萎扶正了,也收了原來惹是生非的心性,踏踏實實帶著母親和香菱過日子。


    回想起這些,賈環不禁在心裏感慨道:“說起來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


    “那你的意思呢?”賈環問。


    旁邊,守誠還以為三爺這是生氣了,當即恭敬行禮,說道:“三爺恕罪,是小人多嘴了。”


    “哎,讓你說,你說就是了。”


    賈環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說道。而且,這麽多天以來,他一直在腦海中思考要不要解決掉薛蟠,畢竟這是最為簡單、直接、粗暴的方式了。


    可他終究是個現代人,一些思維方式雖然隨著時間的變化有所改變,但也不是真的沒有人情味。


    且薛蟠之前盡管在金陵作惡,但都沒有鬧出人命。


    至於香菱一事,也算是個受害者,該死的是拐子。


    而這一次,很明顯是被冤枉了,真要由他指使下麵的人殺掉了薛蟠,恐怕他的內心也會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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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有幸重活一世,為什麽不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呢?


    見賈環沒有怪罪的意思,守誠也是很大膽地說道:“既然三爺讓小人直言,那小人就真的直言不諱了。


    以小人之見,就算解決了薛蟠,最多就是讓北靜王府暫時缺少了一條軍費的來源而已。


    真正的源頭之處,依舊是北靜王水溶,依舊是水溶手中的虎威軍。


    或者說,是水溶的野心。


    這幾年,小人為三爺掌控著百鳥,也了解了很多此前不知道的事情。


    在小人看來,水溶必定狼子野心,甚至有可能想要問鼎至尊寶座。


    若這個猜測是真的,就算少了一個薛家商道,還有其他家的。


    而薛家再怎麽說,也算是三爺的親戚,就算不幫一把,也不能落井下石,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


    一口氣說完,守誠直接跪在地上,等待賈環的責罰。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卻發現想象之中的責罰沒有出現,他小心翼翼抬頭望去,卻見到賈環一臉欣慰的笑容。


    這時,賈環起身,親自將守誠扶起,歎息道:“常言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你代替三爺我執掌百鳥多年,接觸的都是些陰私爛事兒。


    換成一般承受能力不強的人,恐怕整個人都有扭曲的可能。


    但你卻能夠保持本心,保留心中的良善,足以見三爺我沒看錯你。”


    說到這兒,迎著守誠恭敬地目光,賈環鄭重地說道:“守誠,你做得很好,沒有讓三爺我失望!”


    “三爺,我.....”


    一時間,守誠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君臣之道,恩義為報。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此時此刻,守誠心中更加肯定,自己這輩子定要對三爺忠心不二。


    見他眼睛有些紅紅的,賈環微微一笑,說道:“誠如你所言,解決薛蟠的確是下下之策,一旦讓人知曉是我們動的手,咱們經營的一切就都會毀了。”


    畢竟,你對自己家親戚都這麽狠,保不齊會對外人更狠。那樣一來,他賈環除了走孤臣這條路,其他的路子就算再努力也會收效甚微。


    而且,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華夏數千年的曆史告訴了所有人,做孤臣的,可以說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就算生前風光,但是死後曝屍荒野也並非不可能。


    “因此,三爺不會選擇這條路。


    薛蟠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三爺手裏。”賈環再次肯定道。


    聞言,守誠用力點點頭,問道:“三爺,那小人這就吩咐下去,先一步摧毀薛家商道,讓北靜王水溶竹籃打水一場空!”


    “慢著!”


    就在守誠以為賈環同意了之後,便準備轉身下去安排,畢竟剛剛她可是聽清楚三爺提出的其一與其二。


    其一既然不做,那就隻能是其二了。


    一聲突如其來的慢著,頓時令守誠愣在原地。


    這時,就聽賈環冷冷笑了笑,說道:“毀了薛家商道,對咱們沒有益處,費力不討好,還會讓咱們直麵水溶威脅。


    剛剛你的一席話,讓三爺我再三思索一番。


    既然水溶想要薛家的商道,給他又如何?


    就算他真的擁有著足以養軍的軍費,養出了百萬雄兵又如何?


    你別忘了,這是大楚的天下,是凃家的天下。


    真要到了那一天,他將麵對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是大楚朝廷休養生息數十年,以逸待勞的數百萬雄兵。


    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水溶若不優勢占盡,一直蜷縮在暗地裏,咱們與他隻見的這場爭鬥,還要延續下去。


    與其如此,他不是要薛家的商道嗎?給他。


    他不是要王家的歸順嗎?也給他。


    若非咱們已經與北靜王府勢同水火,不可相容,我都想將賈家送給他了。”


    說到這兒,賈環眼中散發出炙熱的光芒,或許是因為剛剛的反思,或許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該怎麽對付水溶以及北靜王府,眼睛仿佛有霞光萬道,讓人不敢直視。


    “三爺,小人不明白,真要讓水溶的勢力強大起來,他對咱們可不太友好啊!”守誠疑惑道。


    可是,此刻賈環的思緒已經紛飛,他越發覺得,與其和水溶爭破頭,隻為保住賈家不失;倒不如直接蔣水溶幹掉更為妥帖。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製造問題的人也是可以的。


    “不用擔心,至少十年之內,水溶還翻不了天。”賈環十分肯定地說道。


    隨即,他看向守誠,吩咐道:“薛家一事,咱們當做不知道就好,水溶既得想得到薛家的商道,勢必不會傷害薛蟠,否則不僅薛家太太不同意,光是跟著薛家數十年的那些忠仆也不會同意的。


    若是沒了這些人,他就算拿到了薛家所有商道,恐怕也是無濟於事。


    至於二太太那邊,嚴密監控,這段時間我很忙,需要解決戶部賬目核算之事。


    等我這邊騰出手來,必讓這蠢貨付出代價。”


    “是,三爺,小人這就去辦!”


    守誠快速離去後,賈環看著榮國府的方向,喃喃自語道:“這隻秋後的螞蚱跳的時間也太長了,要不是這次跳到麵前,幾乎都將它遺忘了呢。


    快了,就快了,冬天即將來臨,再跳得凶的螞蚱,也該被寒冷的冬天掩埋了。”


    說話間,賈環身上不自覺散發出一股令人驚駭的氣息,若是有人看見,恐怕隻是遠遠看上一眼,也會覺得那裏是無盡的深淵,正準備擇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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