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這客棧裏頭的客人知道張思凡是個活人,除了擔心這個沒用的人類招待被那群惡鬼叼走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擔心有些試圖想要離開地府的人,就借由張思凡的身體離開這兒。


    八字比較輕的人,非常容易被惡鬼上身。可除了八字較輕的人之外,這自願讓鬼上身的人,身子也是可以由鬼驅使的。


    應了那位老客人的要求,張思凡便讓他上了自己的身。當老客人進入自己身體的那一刹那,張思凡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每一寸的肌膚都在往外頭滲著寒氣,一點一點的都快讓他給凍僵了。


    他從未想過讓鬼上身既然是這樣的感覺,如果要讓張思凡說的話,他甚至覺得自己每說一句話都會忘外頭噴冷氣呢。


    鬼屬陰人屬陽,讓鬼上了活人的身,對於活人來說自然不是什麽好事。當進入張思凡的身體之後,這位老客人數次致歉。不過這個主意本就是張思凡想出來的,所以老客人犯不著不停的道謝呢。


    地府的小鬼們對於犯人非常的敏感,可是對於附身在人類身體上的鬼魂,卻是半點都察覺不出來的。當張思凡帶著這位老客人從它們麵前經過的時候,那些小鬼還不忘跟張思凡揮著手打著招呼呢。


    這可是張思凡第一次偷渡鬼魂出來,說真的這心裏頭多少也有些滲得慌。好在有了活人的氣息作掩護,小鬼們愣是沒有察覺到不對的地方。


    地府客棧的招待,若是覺得自己有事的話,是可以先行翹班順便給自己放假的。所以上班時間張思凡從工作崗位上暫時開溜一下。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當從酆都口出來後,張思凡這提著的心始終沒有放下。走上幾步就要回頭看看身後是否有人跟過來,就怕被人發現了。


    雖然偷渡自己出來,這並不是自己的主意,但是張思凡畢竟是幫了自己。看他這樣提著心的模樣。老客人多少有些憂心了,忍不住回道。


    “私自帶已經死了的人出地獄,好像不合規矩,要不趁現在還沒人發現,你帶我回去吧。要不真被發現的話,就不好了。”


    老客人。是想要在去自己的女兒墳上好好的看看的。可是在如何的想去看看,要他讓張思凡為自己擔這樣的風險。


    本就不是什麽惡人的老客人,終歸還是做不出來呢。


    老客人的話,反而讓張思凡下定決心了,當下便搖著頭說道:“沒事。不會被發現的,隻要我們速戰速決的話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那地府可遠比你想象中的鬆懈得多,平時就知道偷懶,不耽擱的話是不會有人知道我帶你出來的。”


    老客人,隻不過是想看看自己的女兒,在女兒的墳前說上幾句話,又不是要出來害什麽人。這樣的要求,在張思凡的眼裏算不得過分。


    或許他也隻不過是在賭一把罷了。賭自己邊上的那群同事,不管是哪一方麵都想招待這樣。


    吊兒郎當,可以偷懶便盡情的偷懶。


    既然張思凡都已經那樣說了。那麽老客人也就不在多言了。而不在多言的老客人安靜之後,張思凡便帶著他快速的朝著目的地走去。


    根據老客人的描述,張思凡很快來到了他女兒做埋葬的那一塊公墓。現在的社會,為了節約土地已經不再興土葬了,這人死之後化成灰便埋在那公共的墓地裏頭。


    每一個,也不過那一方寸土。


    這個位置。是老客人生前為自己女兒挑的,因為自己的女兒喜歡花。而這塊墓穴的邊上,正好開著花。


    正午時分。即便是陰天也仍舊有日頭,鬼魂是覺得不能暴露在太陽之下的,所以老客人也隻能寄藏在張思凡的體內,通過一個男人的眼睛,去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活潑又可愛的女兒,從小到大自己一個人拉扯到大的女兒,誰會想到此時卻這樣靜靜的躺在這泥土之下。僅僅隻是化成一團泥,一捧灰。


    他終歸還是無法原諒那六個人,就算那六個學生最後都死在他的手上,他也仍舊沒有辦法原諒。好幾次想要伸出自己的手,碰一碰自己女兒的墓碑,可是太陽的炙烤讓他伸不出手,隻要魂魄一離開張思凡的身體,便會被外頭的陽光灼傷。(.)


    這種痛苦,遠比被火烤到皮肉還要疼上數倍,不過才探出去一下,手臂就已經烤焦了。


    無法碰觸自己女兒的墓碑,就算這樣站在對麵,也隻能遙遙的看著。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也不過如此。


    老客人沒有開口,張思凡也不好主動打擾人家,便這樣一直站在那兒,陪著老客人靜靜的看著自己女兒。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老客人已經在這兒站了許久。他們畢竟是偷偷溜出來的,不可能想要在外頭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的,尋思著這時間也差不多的,張思凡正打算開口讓老客人跟自己回去,誰曉得這話還沒出口呢,這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不是那種雲朵正好飄過太陽遮住日頭的那種暗,而是像太陽被什麽東西給吞了似的。天空突然暗沉下來,僅從雲堆裏頭漏出一地啊光下來。


    這樣的陰沉,讓張思凡的心莫名有些不安呢。


    周圍的空氣,好似降低了不少,隱隱的還能聽到鐵鏈拖行的聲音。鐵鏈拖行的聲音,在客棧裏頭並不少見,可是這兒畢竟不是地府客棧而是陽間的一塊公墓。


    在這個地方聽到鐵鏈拖行的聲音。


    實在太詭異了。


    這個聲音一開始挺遠的,時有時無根本就不能確定自己真的聽見了。隻是讓人覺得心裏頭有些不舒坦,尋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就在張世發疑惑於自己是否真的聽到那鐵鏈拖行的聲音的時候,那個聲音突然清晰了。清晰得。根本就在自己身後嘛!


    當那鐵鏈特有的“咣當”的聲音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時候,張思凡猛然扭過頭朝著身後看過去。這一扭頭迎麵過來的便是一股子寒氣,那個寒氣自己衝到自己麵上,竟然比體內的老客人的魂魄還要凍上數分。


    被這寒氣突然這樣一衝,張思凡當時還有些緩不過神來呢。隻是覺得有些眩暈罷了,不過很快的他便恢複了意識,定睛一看。


    正站在他麵前的,竟然是白無常。在這黑壓壓的沒有多少光線的墓地裏,白無常的這一身白顯得尤其突兀。直挺挺的站在那兒,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明明是還算熟悉的人。可是這會子張思凡卻發現。


    自己竟然都不敢跟他對視了。


    白無常站在那兒,手上拖著一條粗壯的鐵鏈,這條鐵鏈的一端抓到白無常的手中,而另一端卻不知道延伸到什麽地方。


    這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以至於張思凡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忍不住幹咳了一聲,本來是想要出聲打破一下僵局的,誰曉得張思凡還沒開口了,這邊上倒是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張思凡,你的膽子還真不小啊。”


    聲音低沉帶著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性,如此有特色的聲音,張思凡自然不可能會忘記,更何況這聲音的主人。


    還是那樣的一個存在。


    還未見人便先聽到他的聲音了。張思凡立即抬頭朝著聲源處看過去,而白無常呢?也沒有出聲,而是隨著他一同看了過去。


    這迎麵走過來的。是地府客棧所有人的上司。


    可就是地獄裏頭掌管人間生死的判官。


    隻不過是一抬頭的功夫,前一秒還隻是聽到他的聲音呢,可是這一刻卻已經看到判官本人站在自己麵前了。兩人之間也不過隔著兩步左右,隻要判官在往前邁上一步,怕是就真要跟張思凡麵對麵了。


    判官大人的脾氣,張思凡是見識過的。油鍋可是最常鬧事的了。所以判官在他們值班那當口出現的次數,是最高的。


    油鍋做下那麽多讓客人投訴的事。每每都惹得判官不開心,這火氣自然也是大的。隻不過不管油鍋做得多過分。在張思凡的嚴重,判官永遠都隻會拿生死薄砸人,隨後便是挑著眉威脅了。


    火氣雖然一貫很大,可是卻從未有過真正暴怒的時候。地府客棧裏頭上司跟屬下之間的關係,有時候融洽得張思凡都快忘了判官是他們的領導。


    以至於他都忘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可是地府的判官啊。


    饒是張思凡,都聽得出判官現在的口吻,可比平日低沉不少。聽了判官的話,張思凡的心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判官出現在這兒白無常那微微的變臉。


    張思凡也差不多意識到了。


    這一次,或許自己一開始就想錯了。


    所以的一切都錯了。


    判官說完那句話後,便沒在說什麽,看樣子像是在等張思凡解釋呢。地府的判官,說白了跟張思凡這種平凡的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這火氣一旦上來可不是單純從他的臉色可是看出來的,這周圍的氣壓以及給人的感覺,


    像是有什麽東西從頭頂上壓下來似的,沉甸甸的喘不上氣。


    “我……”


    傻子也看得出,判官現在的火氣很大,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大。不管解釋是否有用,這個時候都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事稍稍解釋一下。


    張思凡當即就想要開口了,解釋與否有的時候真的相差很多。隻是這一次,很顯然判官根本就沒心情聽張思凡解釋呢。


    他的那個“我”字不過才剛剛說出口,判官便厲聲喝道。


    “你什麽?”


    看到美人動怒,是一件幸事,因為美人就是美人,就算真的動怒生氣了,那也最多是個怒美人,同樣漂亮得很。


    可是這怒美人,也是有分的。如果是普通嬌弱的美人,生起氣來自然是不打緊的。可如果是像判官這樣的美人,動怒的話。


    本身就是個非常恐怖的事啊。


    判官的話音剛落,張思凡竟再也說不出話了。因為他明顯的感覺到,那寄藏在自己體內的老客人,在害怕。


    為的不是其他,而是因為麵前的這位判官大人。


    興許是因為這體內的另一個魂魄在恐懼吧,以至於張思凡竟莫名覺得害怕了。判官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一絲都沒有挪開的意思。眼裏已經沒了平日那調侃以及審視,反而是怒意。


    滿滿的都是怒氣。


    這怒氣,像是有實體一般,因為判官的靠近,張思凡總覺得有一股熱浪一個勁的朝著自己的身體撲過來。跟白無常剛剛靠近時的寒氣不一樣,在判官的怒火之下,張思凡既然覺得自己連吞咽口水都變得異常的艱難了。


    想要解釋,想要辯解,可是聲音卻卡在喉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張思凡是不知道如何解釋,而判官呢?這火氣可是完全沒有消下去的意思。沒有過多的審問,而是抬起自己的手,豎起食指伸到張思凡跟前,食指跟張思凡的鼻尖離得很近,隻要判官往前在挪動一小步,便會戳到張思凡的鼻子。


    弄不清楚判官打算做什麽,可是這樣的姿勢,還是讓張思凡非常的不安。這心跳跳得更快了,就在張思凡忍不住想要往後退幾步拉開跟判官之間的距離後,卻看到判官將自己的手往左側挪動。


    手指擦過鼻尖,移向一旁,而就在手指移開的那一瞬間,張思凡聽到自己身後有什麽東西爆裂的聲音。飛濺起來的石塊,有些砸到他的身上,略微有些疼。


    而那爆裂的東西,不是其他的,正是老客人女兒的墓碑。


    無論發生什麽,在逝者畢竟都是最大的,這樣轟了別人的墓碑,是對死者的一種不敬。如果平時的話,張思凡免不得要在邊上嘟囔上幾句,隻是這一次。


    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張思凡知道。


    判官大人生氣了,而讓判官大人動怒的不是別人。


    而是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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