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妖王大驚,抬頭望去,卻並未見任何人。但他心中依然驚懼不已,因為他發現,雖然被他和葉楓吸食了整整三十年,結界中的夜孤玄,卻絲毫沒有一點虛弱的樣子。而剛才的空靈之音,更是將他所有的沉醉和憂傷驅散,夜孤玄在刹那間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威震六界的王者。


    “哼!明明已是凡人之身,本王就不相信,整不死你!來人!放火燒!”


    小妖們紛紛抬來木柴、火石,分明是要被困之人死無全屍的架勢。血妖王惡狠狠地望著熊熊烈火,心中一陣暢快。被他壓製幾百年,如今區區凡體,卻總還讓自己暗自心虛。難道,他是永不敗落的天生王者嗎?


    他不甘心。隻要夜孤玄死了,他血妖王才會有出頭之日。


    “魔尊,怎麽辦?你快點動手吧,要不然,南宮這軀體可是要被燒焦了。”


    南宮燕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也許,再睜開雙眼的時候,自己便不存在了。那又怎麽樣呢?自己的身體,會一直陪著他。


    可是,真的好想哭。


    那年昆侖初見,一生情陷,無力傷春,卻已再難相見。


    玄哥哥,讓我抱抱你好嗎?哪怕是片刻也好。我不想帶著遺憾離開。她默默對自己說。


    對的,隻是對自己說。自己有什麽資格說給他聽呢?就因為自己即將為他而死嗎?這算什麽呢?


    “南宮,本尊對不起你。”


    等了許久,他卻遲遲不肯動手。南宮燕睜開雙眼,她沉默了。那個曾經傲慢不可一世,曾經漠然冷若冰霜的男子,雙眸深處,卻有一絲濕潤。


    玄哥哥,你在為我哭嗎?


    南宮此生無憾。


    “不要對我說抱歉。你那麽高高在上,小小的我能陪在你身邊三十年,我已經心滿意足。但願來生,我不會再遇見你!但願此生,你的記憶裏不再隻有靈白露,偶爾能想起,曾經有個南宮燕願意為你而死!玄哥哥,動手吧!”


    “不要殺她。我的魂魄,需要寄生在活的軀體內。”鏡子裏傳來了靈白露的聲音。


    突然,眼前閃過刺眼的白光,亮的令人頭暈,仿佛進入了一片虛幻的純白色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什麽都沒有,隻有無邊無際的虛無。


    我……已經死了嗎?


    她緩緩睜開雙眼。純白的虛無盡頭,一個男子緩緩走來。越來越近,仿佛已經抱住了自己。眼前的他,似乎充滿驚喜,眼角卻又有一絲悲哀。


    “白露,是你嗎?”


    南宮燕想回答,卻無法開口說話。


    “南宮她已經死了嗎?”


    南宮燕依然無法開口說話。隻能拚命搖頭。


    她突然想起了靈白露的話。她說讓自己化作她的模樣,替她照顧魔尊。難道,剛才那道白光,是假的?她讓夜孤玄以為她已經進入了自己的體內,讓他以為,自己就是靈白露?


    可是,怎麽可能會瞞得過他?


    也許,自己這輩子不開口講話,他便發現不了吧。自己怎會有這種念頭?說什麽,也不能欺騙玄哥哥啊!就算……就算自己有多愛他,也不可以。


    可是,還未等自己腦海中的兩個聲音爭吵完畢,她便徹底淪陷了。夜孤玄緊緊抱住了她。抱的那樣緊,那樣緊,好像生怕自己會離開。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她曾經傻傻地想,像魔尊這樣冷若冰霜的人,也許就沒有心髒。即便有,也一定跳的很慢很慢。可是她錯了。他的心,跳的很快。


    可是,玄哥哥,我不是靈白露。


    可是,我真的好想再多抱你一會兒。你不會怪我吧?


    她顫抖著雙手,緊緊抱住了他。這個相伴三十年的男子。這個高高在上,不容自己有一絲非分之想的高貴王者。


    突然,他身後,緩緩走來了一個白衣仙子。不是別人,正是靈白露。一時心虛,她想推開夜孤玄,無奈他依然死死抱住自己,不容自己有一絲一毫掙紮。


    “他把我當成了你而已。”無法言語,隻能用眼神告訴她。可是靈白露並未有失落,隻是那樣安靜地看著他們,嘴角含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火越來越大,已經不容許他們再有浪漫的時間。外麵傳來了血妖王邪惡的狂笑。


    南宮燕隻覺得自己雙眼辣疼,鼻息不通,咽喉也再難承受這刺鼻的毒煙。就在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被毒煙熏燥幹裂的雙唇突然濕熱起來,然後便是一股清涼之氣直入自己心肺。她驚恐地發現,魔尊竟然給自己渡了真氣……而且還是……接吻……


    可也是因為他的一吻,竟然破了自己身上的啞咒,她內心的掙紮頓時化為一句話:“魔尊,我不是白露姐姐,我是南宮。”


    南宮燕看到,他幽黑的雙眸再次閃爍過一絲晶瑩。她以為他會很失望,很失落,甚至會憤怒。可是沒有。他隻是……他隻是輕歎了一口氣。


    可這簡單的一聲輕歎,已經足以讓她無地自容。她努力忍住眼中的淚水,強作笑顏,說道:“白露姐姐在你身後。”


    也許她這句話就是多此一舉,因為她還未說完,他便已轉了身。


    也許此生,她便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了。


    南宮燕不知是誰施的法術,但是濃煙很快便散去了。外麵慌作一團的妖魔呼喊聲,雖然很吵,可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與他們毫不相幹。


    兩人就這樣默默看著彼此。


    南宮燕心中泛起的醋意很快便消失了,此刻,卻心疼起了夜孤玄。任他再冷血無情橫行天下,此刻在自己所愛的人麵前,竟然是那樣卑微。


    “白露……我……對不……”


    曾經那樣的霸道,言語不多卻犀利如刀,仿佛一句話就能攻到對方的死穴。如今,卻是這樣的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她再也不理自己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先道歉,向她解釋清楚,可是,有什麽好解釋的呢?無論原因是什麽,他傷害了她,這是怎樣也抹不去的事實。


    “我不恨你。很早以前,便不恨你了。”靈白露緩緩說道。


    一個寬容的眼神,足以將他從幾百年自責的深淵中拉回來。壓抑了幾百年的思念就如洪水一般洶湧而出,他很想上前抱住她,可是,他不敢。她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她隻是一縷魂魄,她需要一個……身軀。


    突然,他的心疼了起來。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如當初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她的那刻一樣。可是,這份心痛,是為了誰?


    靈白露慢慢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貼上他的心髒。痛楚頓時少了許多。


    “你別擔心,我是真實的我,我回來了。不需要南宮的身軀了。”


    夜孤玄吃驚地看著她,然後又仔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許久,最終相信,她的確是魂體合一了。可是……


    看得出他心中的疑惑,靈白露先是羞澀一笑,笑過,卻又是一陣憂傷。


    “原來,我愛的人,竟然是你。曾經執著那麽久,沒想到,恨有多深,愛便有多深。在一霎那間,我舍卻了對你的恨,愛便洶湧而來了。你剛才的一吻,已經破了我的七星絕咒,如今,我便是完整的了。”


    聽了她這一番話,夜孤玄終於敢將她抱在了懷中。


    六百多年了。


    我思念你整整六百多年了。


    我快要等的瘋掉了。你知道嗎?


    靈白露溫順地倚靠在他懷中。翹卷的睫毛下,滴滴淚珠滾落。


    “我今日才明白,原來當初被姐姐化作靈符,封印神宮的,不是我的靈體,而是她自己的……我錯怪了她。”


    “她不會怪你的。“夜孤玄撫摸著她瀑布一般的長發,安慰著她。


    南宮燕很開心。


    是的,真的很開心。可是開心著,開心著,她便有些無所適從。也許,她應該離開,可是,且不說這牢不可破的結界,外麵越圍越多的妖怪,她實在算不清,自己要被撕裂成幾片,才夠他們分吃的。


    她真的想躲起來。可是,法力低微的她,到底該躲到哪裏去。慢慢的,她已是尷尬到極點。


    本以為自己好歹有機會為她而死,可是,連這都做不到。他們根本不需要自己。


    算起來,他們抱了多久了?


    唉,隻知道血妖王的小妖們來來回回搬運著木柴,都已經搬累了。


    “這便是你的真容嗎?”靈白露抬手撫摸著他的臉:“當年……你一直都是戴著紫金麵具。唯一的一次……那夜,你還是化作別人的樣子……”


    夜孤玄心中又是一緊。


    那一夜……那一夜是他們的恥辱。可是……是一個浪漫而美麗的恥辱。


    “當年,我中了魔音的詭計,隻為了取得你的眼淚,解開玄女石封印,毀掉不能結合的九天玄女令,我不想像大哥守護靈雲夕那樣,隻能遠遠看著,小心守護著,卻不能在一起。無論如何,我都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才選擇了與魔音聯手,錯把迷情酒當作催淚的梨花露,給你喝下……沒想到,你的眼淚,沒有解開玄女石封印,卻破了月姬的流光幻紗,月姬衝破封印,化為月魔。天下大難便始於此。所以,你怎麽恨我,我都明白。隻是……白露,我隻要你明白,千萬年來,我沒有任何人,隻為你而活。就如大哥對靈雲夕,我隻想日日夜夜看著你,不分離。”


    靈白露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中不忍,伸出玉指,為他撫平緊蹙的雙眉:“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說完,便又深情地看著他,仿佛細微到一發一絲都不放過。


    夜孤玄這才想起她的問題,有些尷尬道:“這隻是我尋的一張人皮而已。我真實的容貌,已經毀在昆侖的化魔池了。你若看不習慣,我便將紫金麵具戴上,或者……”


    靈白露搖搖頭,她抬起手,撫摸著他的臉頰,雙眉一挑,溫柔笑道:“雖有些不習慣,但總算是個配得上本尊的美男子。”


    夜孤玄聽了這話,心頭一喜。幾百年了,從未有過如此寬心的時候。他抓住她白皙的手指,忍不住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本來鎮定從容高高在上的靈白露突然間腮染紅霞,匆匆將手指抽了回來,嬌嗔道:“還跟從前一般壞!”


    夜孤玄卻越發地開心起來,仿佛回到了從前。從前他借口靈雲夕拐騙了自己的哥哥,每日到神宮胡鬧,白露溫柔勸解自己,自己卻總愛胡亂調戲她。她越惱,自己越歡喜,偏偏她是最溫柔善良之神,惱也惱不起來,最終總是會原諒,自己卻越發地喜歡欺負她。時而裝作自己已經大徹大悟不再糾纏神宮,時而又裝作凶神惡煞非妖攪亂六界不寧,斷斷續續,戲弄了她幾千年。


    轉眼已是七百年前的事了。


    若不是七百年前,錯的離譜,讓她痛不欲生,也許,他們還會那般快樂。隻是,從前的快樂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雖善待自己,卻從無男女之意。如今,經此一難,也許就此覆滅,再無天長地久,隻剩下短短的幾十年。可是,有了她的愛,一切已足矣。


    想到這裏,夜孤玄便更是緊緊擁住她,再不舍得分離。


    可是身後,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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