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府老太爺出殯。 ≥ ≤


    有唐一朝,以禮入法,在喪葬禮儀上也是如此。


    喪葬程序繁複而莊重,足足二十六條之多,包括:初終,招魂,喪,護喪,奔喪,置靈座,治棺槨,沐浴,襲屍,飯含,明旌,小斂,大斂,成服,吊喪,傅帽,停柩待葬,朝夕奠、朔望奠,卜宅凶,卜葬日,啟殯朝祖,陳車位、器用,引送葬,陳明器,下葬,虞祭。


    當然,也會根據死者的身份不同,而適當調整喪葬的程序和禮節,不過自懿宗之後,禮樂崩壞嚴重,很多人家在辦理喪葬的時候,都或多或少地逾製,這倒是符合有唐一朝厚葬先人的習慣,對此,官府眾人也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喪禮程序中,引送葬,就是民間常說的出殯。


    張家老太爺出殯,自然不同凡響。


    有九九八十一位道士和九九八十一為高僧,為整個送喪隊伍開路。


    隨後乃是長安城中出了名的喪劉,不知道張大善人給他許下了多少好處,喪劉把看家的功夫都拿出來了,喪劉手拿紙錢,一撮紙錢五張,三指一捏,擰腕抖手,向高空一拋,紙錢打著旋衝天而起,足有兩丈有餘,繼而落下,飄飄蕩蕩。


    道士持咒,高僧誦經,再加上喪劉的紙錢高拋,將悲戚的氣氛,灑向了整個送葬隊伍。


    隨後,才是真正的送葬隊伍。


    張大善人一身重孝,手持招魂幡,當先而行。


    隨後便是車隊,依照次序,分別是:靈車,方相車,誌石車,大棺車,楯車,明器車,下賬車,米車,酒醴車,苞牲車,食車。


    喪主和諸子光腳身穿喪服緊隨其後,其他親朋好友依照與張老太爺的親疏關係排列跟隨。


    鼓吹送葬,挽歌隨行,更有班劍持木劍,羽葆捧羽杖,一路護送靈柩。


    這麽說吧,張老太爺的送葬隊伍,除了禦賜的鹵薄之外,其他的,都一應俱全。


    不但如此,所用人和物,都是最好的。


    鼓吹班乃是教坊司中的坐班。


    班劍、羽葆,都是選用身高六尺以上的壯漢。


    就連班劍手持的木劍,都是用金粉描飾花紋。


    整個隊伍延綿出好幾裏地,隊尾還沒有走出昌樂坊,開路的道士高僧,就已經到了長安城門!


    這樣的隊伍一出現,頓時讓長安城中人嘖嘖稱奇,紛紛稱讚,正所謂百善孝為先,能夠拿出這樣的陣勢送葬老爹,在長安城平民的觀念中,張大善人,果然名不虛傳!


    這話聽到楊鳳樓的耳中,差點讓他一口鮮血噴出來。


    這哪是什麽毀家送親的大孝子,分明是一夥坐地分贓地江洋大盜!


    張大善人赤腳而行,步履如飛,要是沒有內力的支持,打死楊鳳樓都不信。


    李雄飛王闊兩人,放著好好的金吾衛隊正不做,換上粗布衣衫,混跡在張家的奴仆之中。


    那十六名班劍羽葆,一個個長得凶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好人,楊鳳樓認識其中三個,都是右龍武軍記錄在案的長安城江湖遊俠。


    那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名叫劉開山,號稱有抜釘之力,曾經在酒樓與人一言不合爭鬥起來,一拳轟斷了酒樓的立柱,致使多人受傷,酒樓的一位小夥計被斷柱砸斷了雙腿,至今乞討為生。


    那細瘦的七尺漢子,名字不詳,綽號狂蜂,輕功上佳,最是好色,曾一夜之間連壞五位少女的名節,京兆府找他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禿頭漢子,乃是鐵刀張五,一口鐵刀用得出神入化,按照右龍武軍的猜測,最少也是個六品武夫,曾經因為行路之時被一老農的牛車碰了一下,一怒之下斬殺老農,這還不解氣,明察暗訪之下找到老農的住所,將老農全家七口盡皆屠戮,就連年僅兩歲的兒童都沒有放過!


    楊鳳樓雖然僅僅認出了這三個人,不過看他們和周圍人熟悉的樣子,想必其他人也和他們是一路貨色。


    這張大善人,以善人之名藏汙納垢,把這些長安城的牛鬼蛇神都聚集到自己的身邊,為人又能正派到哪裏去?


    不過這樣也好,隻要今天將他們一網打盡,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拍手稱快,也算是還了長安城一個朗朗乾坤,著實功德不小。


    楊鳳樓仔細記住了那十六個人的模樣,再一次躺了下去。


    原來,他昨天回程倒是很順利,今天跟著劉家班,免不了要繼續裝作重傷難愈的樣子,被牛四和劉家班另外一個小子抬在一塊門板上,和劉家班一起,在隊伍的最後,慢慢跟隨著送葬隊伍行走。


    隊伍出城,早有張家之人上下打點,守城的軍卒也沒有刻意為難,收了孝敬之後,便放了他們出城。


    到了劉家班出城的時候,守城的一位隊正卻不幹了,攔住不讓出城,手指著躺在門板上的楊鳳樓,說道:


    “怎麽回事?這個病癆鬼也要去送葬?你們準備埋了張家老太爺之後,再把他埋了?”


    聞訊趕來的張管家一個勁地解釋,守城的隊正卻不為所動,幾個問題問得張管家啞口無言。


    “他們是誰?”


    “一班戲子?怎麽會和你家老太爺關係深厚的?都傷成這樣還要去送葬?”


    “怎麽受的傷?是不是前幾天屠戮劉家的匪徒?”


    “什麽身份?是不是樂戶?”


    “出城意欲何為!?難道想借著張家出殯的機會逃出長安!?”


    這幾個問題說出來,張管家都不知道怎麽接話了,隻得撇清了和劉家班的關係。


    那守城的隊正一聽,也不客氣了。


    “啊哈,我就說不對呢,原來是想混在送葬隊伍中出逃!來人,把他們給我都押起來,嚴加審問!”


    早有守城的軍卒上前,如狼似虎地把劉家班眾人全都按倒。


    隊正不理會劉家班的叫喊,轉向了張管家。


    “張家老哥,不是兄弟不給你們麵子,一班戲子跟著送葬,這件事著實可疑……你也知道,咱們長安城前些天出了件大事,上頭下令,讓我等嚴加留意出入人員,你張家出殯,咱們自然不會為難,但是這班戲子,可不能輕易放出長安城去,我這也是職責所在,您見諒吧……”


    張管家見狀,隻得連連感謝,隨後又單獨上了一份供,這才向送葬隊伍追去。


    見到張管家已經走遠,楊鳳樓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對著守城的隊正一抱拳。


    “泥鰍,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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