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鳳自打那天見到老屌，心裏就像是天天揣著個野兔子。身邊經過的軍官總是覺得象老屌，土台下麵那張憨了吧唧卻充滿驚喜的麵容，在她的夢裏反複出現。在那裏，老屌的形象變得英俊了很多，腰杆也直了不少，這個曾經給過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夜**的男人，為什麽會活著出現在這裏？天下這麽大，當年的生死離別後，二人就沒有想過能再相見，那隻是一個破碎的美夢，那隻是一次絕望的瘋狂。誰能想到8年過去了，二人竟然會在這麽一個彈火紛飛的戰場再度相遇！當年那個邋遢的國民黨軍官和那個怯懦的村婦，如今也竟然都成了解放軍的軍官，這是造化弄人麽？從老屌的眼睛裏，阿鳳知道這些年他一定也牽腸掛肚地惦記著她，自己當時驚呆了，竟然忘記了是用什麽樣的眼神去看他的，他會不會誤會？他會不會不再想辦法和自己聯係？他為什麽那麽急匆匆地就要離去，連句話都沒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疑問讓這個女人心裏亂糟糟的，這些天做事總是心不在焉。一個營首長邀請她上部隊表演的時候，因為看到一個軍人的身影很像老屌，唱歌竟然一時忘了詞。
在縱隊政治部的一次工作會議上，阿鳳得知了老屌所在部隊的情況，縱隊領導問這問那，說你怎麽這麽關心這個起義的戰鬥英雄啊？是不是曾經一起幹過革命啊？阿鳳紅著臉解釋，可是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回避了，直言當年救過老屌的命，他老屌帶的兵也救了鄉親們，二人是生死交情的革命同誌，一起在山裏打過鬼子！首長們這才嘻嘻哈哈地罷了。
阿鳳知道縱隊裏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軍官盯著自己，恨不得找個機會把自己直接押進洞房就地按倒。在這隻部隊裏，戰鬥英雄比比皆是，有才華的單身漢旅長師長也是一大把，他們打仗的時候拚命想著殺人，而從戰場上下來就隻想著女人。可是解放軍部隊對這個問題的違紀處理十分嚴重，且不說鐵一般的年齡和職位限製，在決戰前夕這個節骨眼上，任憑各路單身英雄再厲害，也不敢放肆自己下麵那個東西。184師的師長因為把一個相好的女學生帶到了戰場，還讓她懷了孕，被通報批評，連降五級，現在那個師長已經背著炸藥包和敢死隊去炸碉堡了。276師的那個高大威猛的師長幾乎每個星期都要來看阿鳳一次，每一次都會帶來一些好吃好喝，團長和一眾姐妹們象盼月亮一樣盼著他來。阿鳳自己倒是覺得有點煩，那師長是湖北人，一見她的麵就紅臉，笨嘴拙舌，卻張口閉口說得都是革命，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套話倒是說得無比流利。阿鳳知道這人根紅苗正的底細，雖然不喜歡，但是也知道不好得罪，每次和他見麵都是哼著哈著，也不多說話。那師長每次都喜歡象翻賬本一樣說個不停，列舉他的部隊又殲滅了多少個敵人，又繳獲了敵人多少武器，得到了縱隊哪個首長的嘉獎等等，阿鳳聽得不耐煩，有一次反問了一句：
“犧牲了多少戰士？”
那師長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默默地抽出一根煙點上，低著頭說：
“三個月來，一個師幾乎全犧牲了，紅軍的老底子剩下的不超過十個，現在的士兵一半是新兵，一半是改造的俘虜……”
當時阿鳳聽到這話，猛地就想起了多年不見的老屌。
縱隊首長深知作風問題的另一麵效果，於是讓阿鳳組織女同誌們到各個部隊去表演，刺激戰士們的革命欲望，她們走到哪裏，戰士們看戲的興奮勁頭比爭當主力還要積極，為了搶個前排位置甚至有的連隊之間能大打出手。一圈巡演下來，在大戰之前，各個基層部隊的決心和戰鬥力就可以提升一截。一群戎裝在身的美麗女人加上聲情並茂的戲劇效果，讓戰士們時而熱血沸騰，時而熱淚盈眶。指導員們深知，在這個時候，這種方式帶來的效果比幹巴巴地講政治課表決心還要厲害。
對這次和老屌的相見，阿鳳既感到驚喜，又感到害怕。當這個曾經鍾情的、而且應該已經死去的男人重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八年來的思念、悲傷、孤獨和掙紮生存的記憶，一下子象脫閘的洪水一般，浩浩蕩蕩地衝擊著她的心靈。她為老屌能夠活著感到高興，又為老屌這八年來音訊全無感到一絲憤怒，但是更多的，她為老屌竟然也成了解放軍而感到一種深深的困惑和尷尬。兩人如果再見麵，該怎樣再次麵對？該怎樣去回憶原來那段如今應該忘掉的故事，在如今這個革命的陣營裏，懷念和留戀過去或許會讓他們二人都陷入災難，甚至萬劫不複，老屌雖然離家多年，可仍然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更別說他還在政治考驗之中了。
阿鳳在老屌他們離開那個湖山一色的棲息地之後，就和鄉親們躲進了更深的山裏，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直到遇到同樣在山裏流浪的一隻新四軍遊擊隊。阿鳳毅然決然地參加了新四軍，懷著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熱情參加了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戰鬥。遊擊隊的隊長愛上了這個潑辣美麗卻又冷冰冰的女人，用盡心思在戰鬥的間歇培養了兩年感情，阿鳳也對遊擊隊長的英武和勇敢有很強的好感，二人終於在幾年後結成了革命夫妻，可就在那個新婚之夜，男人剛剛用顫抖粗糙的雙手除去阿鳳的衣衫，還沒有來得及共赴雲雨，鬼子和偽軍的槍炮聲就傳進了根據地。男人深情地吻別了阿鳳就奔向戰鬥，率領戰士們和摸進根據地的上千敵人進行了殊死的戰鬥。終於，為了保衛根據地人員和物資轉移，遊擊隊長犧牲了。阿鳳聞聽當時就昏了過去。醒來後，她在深夜無人的山頂上仰天長哭，悲痛欲絕，曾一度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受不了自己生命中的幾個男人為什麽都是如此般下場，老天爺難道就是不讓自己好活？她終於冷下心來，咬牙切齒發誓不再嫁人，除非天下不再有戰亂，這在當時看是沒有什麽希望的。從那以後，阿鳳把全部的悲傷和壓抑都化作了革命熱情，跟著新四軍南征北戰，再不接受任何一個好漢的追求，令無數沙場英雄铩羽而歸，愁斷情腸。來到淮海戰場，阿鳳因為出色的工作得到了提升，做了某部文工團的副團長。見到老屌之後，阿鳳在夜裏悄悄打開自己包裹得緊密的包袱，從最下麵拿出一件對襟襖，八年前的那天晚上，**過後，自己悄悄地把這件衣服收了，這個紀念物一直帶在自己的身邊。
瞎子都看得出來，過兩天就是這大平原上最後一戰了。解放軍這邊整天熱火朝天地運兵運彈藥，不分晝夜地往前麵推大炮，往下挖地道；國軍那邊整天隻有飛機和趕集似的空投個沒完，扔下無數個降落傘，但是在大風天裏一半多都被吹到了解放軍陣地上，裏麵什麽都有，老屌連隊的陣地上也揀到一個。戰士們剛呼啦圍上去用刺刀撬開那個大桶，歡呼著就要大吃，立刻被王浩一頓痛斥，隻能乖乖的放下。等到王浩得到了營裏明確的命令：留在連裏獎勵戰士們！大家才歡天喜地的大吃起來。這幾天，雙方的炮火不分晝夜互相轟著冷炮，找尋著對方的高音喇叭和指揮部，夜空從來就沒有過黑暗，一顆又一顆閃光彈把天地照得白花花一片，地上的白雪映著這白光，恍得戰士們在夜裏都不敢睜眼。
清晨，老屌在望遠鏡裏看到，李莊外圍的鐵絲網和障礙物層層疊疊，裏麵夾著無數低矮粗壯的地堡和機槍壕。莊外，地麵上的積雪已經被黃土挖起的黃土蓋住了，那是國軍工兵布雷的結果，估計在那鬆軟的地表下麵是數不清的地雷。在李莊中部，隱約飄著一麵破爛不堪的青天白日旗，時而在寒風裏時而呼啦拉地狂抖一陣，時而又軟遢遢地垂在那裏。空氣十分幹冷，以至於人們擔心一眨眼就可以把上下眼皮凍在一起，子彈幾乎已經凍僵在膛裏，士兵們時不時把槍栓拉一拉，以檢驗它的可靠性。整個村莊看不見一個人影在走動，像是得了瘟疫一樣死寂，隻能偶爾在閃光彈下看見一些槍炮隱約的反光。那裏又像是一個老辣的獵人布下的陷阱，張開夾子等著他的獵物。老屌不禁對麵前的這隻國軍部隊有些敬佩，他們的戰敗已成定局，如今在彈盡糧絕的邊緣，卻仍然陣腳不亂，這是好兵好官才有的素質，這場攻堅仗，不好打！可如見箭在弦上，軍令狀也立了，隻能豁出去了。老屌又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看了看趴伏在戰壕裏麵吃飽喝足、整裝待發的戰士們，他們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一言不發。老屌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表，又看看王浩，王浩朝他點了下頭。
攻擊時間到了！
震天動地的炮聲瞬間在大地上掠起，身後的地平線上驟然燃起一道不熄的閃電，半個天空被映得通紅，戰士們甚至可以感覺到成千上萬的炮彈從自己的頭上飛過，戰壕邊的積雪被震的嗦嗦抖落，他們望向天空，甚至感覺到了炮彈傳來的熱氣。緊接著，在李莊那邊，整個村莊的西部就變成了地獄，像是被風箱**的灶火一般猛烈燃燒著，火光裏，房屋和鐵絲網，馬匹和人的身影，此起彼伏地飛向天空，老屌終於看到，那麵破爛的旗幟，在一片絢爛的火光裏炸成了碎片……
二十分鍾的炮火準備過後，剛才還整整齊齊的李莊已經變成了廢墟，籠罩在一層層濃煙和火焰之中。西邊傳來了衝鋒號聲，呐喊聲像是有一個師在衝鋒一樣，那是佯攻部隊3營1連和4連，老屌看了一下表，一分鍾都不差，這股子衝鋒的勁頭非一般部隊能夠做到，還隻是佯攻，真打起來比這個應該還要厲害。老屌不禁點了點頭，對那個瞧不起自己的陳作斌還有些佩服。西邊打得跟真的似的，一波又一波的衝鋒此起彼伏，槍炮聲吵成一片。老屌和王浩一邊看著一邊緊張地看著表。在半個小時之後，李莊的南部和東部這15個隱蔽的連隊就要發動總攻了，西邊的佯攻打得越響，這邊的戰鬥就會越順利，老屌此時忽然想起了當年由楊楊連長帶領的連隊出發奇襲幕府山的場景，也是由兄弟部隊發動佯攻，也是倒下無數戰士的身軀，他們很多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場佯攻，而敵人更是不知道，他們就這麽戰死了，可能現在西邊的進攻部隊的戰士們也不知道吧？所以才喊殺得這麽猛。
過了一會兒，原本延伸向敵人陣地後方的炮火好像忽然轉了回來，在李莊南邊開始落地生花，從東邊打來的炮火也跟了上來，紛紛落在正式進攻的兩個方向上。炮彈的密度和精確度要比剛才那一頓還要猛烈，幾乎是犁地一般慢慢悠悠地推向前去。火光過處，剛才還肅殺無比的軍事工事立刻變成了焦土。碉堡沒了蹤影，戰壕成了平地，幾棵光禿的楊樹炸得隻剩下幾個墩子。這個場麵又讓老屌想起了自己被解放軍俘虜的那次戰鬥，不禁手腳發顫起來。
炮火一延伸，副連長就帶著幾個排的戰士們開始衝鋒了，他們沒有發出呼喊，而是靜靜地跑向敵人的陣地。這時陽光已經從陣地右麵的地平線上升了起來，照在他們的肩上，他們黃色的棉襖竟然發出金色的光芒，在火光中仍然耀眼。敵人的炮火砸了下來，沒有解放軍的那麽猛烈，卻也威力甚大，炮彈落在這隻金色的衝鋒隊伍裏，不少人被炸上了天，而更多的人仍然高速飛奔著。令老屌驚奇的是，剛才縱隊那陣猛烈的覆蓋炮火拔掉了一切看得見的東西，卻好像並沒有拔掉國軍的火力點，李莊陣地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火光，國軍的機槍和各式自動武器齊刷刷開了火，衝鋒的戰士們立刻栽倒一片，後麵的人不得不臥倒，被驟然射來的密密麻麻的彈幕壓得不敢抬頭。老屌手一揮，這邊的機槍開始對敵人陣地進行火力壓製，迫擊炮手也開始找著敵人的機槍。戰士們得到了連裏的火力支援，以班為單位開始慢慢向前推進，他們扔出一串串的手榴彈，一邊翻滾一邊接近敵人的陣地。在望遠鏡裏，老屌看到十幾個戰士衝了上去，就要接近敵人的工事了。突然，敵人的陣地後麵，仿佛是從地下鑽出來一般冒出來幾輛戰車，有的還著著火，一輛裝甲車上的機槍居高臨下地掃射著，另外兩輛坦克幾乎把炮管指向地下，炮口拖著長長的白煙，直接把炮彈打在了衝鋒隊伍裏，十幾個人瞬間就仆倒在地。
“多放煙霧彈！再上！”
老屌命令道。
後麵的兩個排在煙霧的掩護下又上去了，剛才打開的口子又被坦克堵住，迫擊炮彈砸在坦克上，就像是鞭炮砸在了頭盔上，隻聽見響卻不見有什麽用。一個矮小的戰士抱著炸藥包衝上去，被交叉火力打成了篩子，炸藥包在他的懷裏炸了，戰士的棉衣被炸成了棉花片，飛得老高。又一個戰士趁著這爆炸掀起的煙霧，抱著一個炸藥包飛奔上去，敵人的子彈把他的身邊的土地打得開花一般爆裂，但是並沒有把他打倒。眼看著就要上去了，一顆不知哪裏打來的炮彈將這個戰士一下子就炸得支離破碎，那個炸藥包連著一條抱緊的胳膊在天上飛了一圈，居然沒事樣地落在地上。老屌氣得一捶砸在彈藥箱上，回頭朝電話員喊道：
“再叫火炮支援，轟掉敵人的重武器！”
終於，縱隊的炮火重新覆蓋敵人的陣地，那些戰車剛來的及退後幾十米，就被從天而降的炮彈砸成了碎塊，這一次老屌看到了奔跑在陣地上的國軍士兵，正在抬著重武器後撤，很多人貓著腰跑了沒幾步就被炸死了，幾個坦克兵身上著著火從坦克裏跳出來，立刻被戰士們亂槍打死。老屌長舒一口氣，回頭對傳令兵說：
“衝上去了，讓後麵幾個排也上去，擴大戰果，向東北方向猛攻，盡快和3營的同誌們會合！要在12點之前結束戰鬥！”
衝進去的兩個排剛在村子邊上建立了一個橋頭堡陣地，機槍剛支上，國軍就發動了反衝鋒。一群光著膀子，渾身橫肉的敢死隊員在一個軍官的率領下，竟然一人一挺機槍撲了過來，一邊喊著一邊開火，強大的火力讓戰士們的步槍相形見拙，隻能將一堆手榴彈下雨一般扔了出去。國軍敢死隊人仰馬翻，但是仍然冥不畏死衝上前來。一個身背火焰噴射器的國軍士兵衝到了解放軍陣地上，朝著戰壕裏就是一頓噴射。老屌在望遠鏡裏看到，十幾個自己的士兵渾身大火，慘叫連連，一個快燒死的戰士猛地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國軍那個火焰噴射兵，拉開手榴彈，二人在一聲悶響中雙雙跪下，燒成了密不可分的兩具焦炭。其他的戰士已經和國軍敢死隊在肉搏了，有人用大刀在砍著一個仍在著火的2連戰士，老屌見狀血往上湧。大喊一聲：
“日你媽的！都跟我上去！”
王浩被老屌嚇了一跳，看見他拎起衝鋒槍就要出去，忙一把抓住說：
“你幹什麽？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你走了誰指揮？”
“指導員，這一仗必須拿下來，你明白俺說的是啥意思，俺不上去心裏沒底，俺可不想讓打佯攻的反倒得了頭彩！你留在這裏，俺要是犧牲了你指揮！”
說罷，老屌徑自帶著幾個士兵撲了上去，王浩哪裏拉得住，指揮所裏眨眼隻剩下了他一個，也幹脆一跺腳，拿起衝鋒槍也衝了上去。
兩邊的士兵們都拿出了拚命的架勢，地上到處是被刺刀和大刀殺死的人，兩邊也都在吹著衝鋒號，老屌衝到前麵，眼前的場麵並不陌生，隻是他一時有點犯蒙，兩邊的人都殺成了血葫蘆，鋼盔也掉了，喊的都是中國話，有點辨認不出來，一著急自己大聲喊道：
“同誌們！總攻就要開始了，為黨和人民立功的時候到了，跟俺把敵人殺下去啊！”
戰士們看見連長竟然也衝了上來，精神大振，高喊著往前壓去，突然，國軍那邊一個軍官高舉著一麵青天白日旗衝了上來，口裏也大叫著：
“弟兄們！成敗在此一戰，不成功，便成仁，報效黨國的時刻到啦，跟我殺！”
國軍原本被壓下去的盡頭又撐了起來，紛紛又和這人解放軍戰士們殺在一處，雙方都已經不再開火，大多數人子彈早已打光，這時候也來不及換子彈，兩邊都殺紅了眼，也想不起來這事了。老屌死盯著那個喊話的國軍軍官，看衣服他也是一個連長，老屌一言不發地飛速靠了過去，他扔掉衝鋒槍，從地上撿起一把大刀，猛地跳將起來，一刀劈向那個軍官。那人剛砍翻一個解放軍戰士，突然看見一把大刀斜劈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刀已經到了鼻尖，他嚇得一個後仰，再用刀一格，鐺的一聲，居然被來刀震的兩臂發麻。國軍軍官朝後打了個滾才爬起來。立起身後，他持刀站定，看見一個鐵塔一般的解放軍軍官也拿著一把大刀，虎視眈眈看著自己，他拿刀的樣子，一眼就看得出是國軍教官教出來的，解放軍這麵不興玩這個，都是用刺刀。那軍官冷笑一聲說道：
“真是條漢子，換了身衣服就居然能朝自家兄弟下刀，你沒臉和我過招，無恥！”
老屌騰的紅了臉，怒喝一聲：
“呸！誰是你的兄弟？俺早已經就是解放軍了，就你們這幫王八羔子喜歡打仗，害的窮人們不得安生，少你媽廢話，看刀！”
說罷，老屌的刀又砍上前去，虛實並用，雖然難看卻招招致命。可對方的刀法也是不俗，路子很正，防得很穩，時不時反攻一刀，也是十分老辣。刀鋒將老屌的棉衣撩開了一道口子，害的老屌也冒出一身冷汗來。十幾招過後二人沒有分出勝負，可身邊的國軍士兵們基本上已經被吃飽喝足的2連戰士們肅清了。眾人紛紛圍著兩個軍官，向著國軍軍官舉起了槍。那人見狀也有點慌了神，刀法一亂，被老屌抓了個破綻，一刀結結實實砍在小腿上，戰士們發出一聲歡呼。可那軍官甚是勇猛，竟然對此沒有在意，舉起刀就要劈向老屌的後腦。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那軍官腿上中彈，身子一晃，刀就慢了，老屌轉身一刀從他的肋下紮了進去。刺這一刀的時候，老屌突然於心不忍，收了幾分力道，刀頭隻進去了不到一指，可這也讓那人痛苦得扔了刀，跪倒在地。老屌扭頭看到王浩的槍口冒著白煙，心裏麵一陣光火，可也知道王浩是怕自己有個閃失，這個情還是要領。他剛要拔刀，那軍官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起頭來一邊用糊著血的雙眼死盯著老屌，一邊狠狠地說：
“原本可以打個平手……哼！看在咱們曾經是弟兄的份上……你就給我個痛快……”
“你這又是何必？你是條漢子，俺也不想殺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去聽聽俺們解放軍的教育你就醒過莫來了，你要是當俺是曾經的弟兄，就別一根筋，非要尋這個短見！好好地活著！”
說罷老屌扔了刀，一掌打在他的腦後，那人登時就暈了。老屌一邊扶著他，一邊朝著幾個戰士喊道：
“把他帶下去，趕緊治傷！1排2排，立刻往北麵追擊，向3營的人發信號彈，讓他們衝上來接應。3排和4排抓緊修工事，收集彈藥，把俘虜和傷員快點送去4營那邊。再去看看3連和5連的情況，大家把陣地連起來，一會兒還有惡仗……”
老屌抬起手來，擦去表上的血漬。時針指向了12點，還有三個小時，大部隊就要上來了。這次戰鬥總的來說完成的不錯，不過估計連隊的戰士們也會死傷一半。老屌驚奇地發現自己對連隊遭受如此大傷亡的事實竟然沒有什麽難過，他對自己的變化很是恐懼，俺這是怎麽了？心咋的變得這麽硬了？拿人命不當回事了？他看到興高采烈的王浩在那邊慰問著戰士們，可戰士們卻並沒有歡呼雀躍，大多人都用異樣的眼神望著在地上掙紮的國軍傷兵，還有人在給一個要死去的國軍遞煙。老屌環顧四周，發現那個軍官剛才扛來的青天白日旗，已經被燒得隻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旗杆，漆黑鋥亮，被緊緊地抱在一個沒有頭顱的國軍士兵懷裏……
在縱隊政治部的一次工作會議上，阿鳳得知了老屌所在部隊的情況，縱隊領導問這問那，說你怎麽這麽關心這個起義的戰鬥英雄啊？是不是曾經一起幹過革命啊？阿鳳紅著臉解釋，可是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回避了，直言當年救過老屌的命，他老屌帶的兵也救了鄉親們，二人是生死交情的革命同誌，一起在山裏打過鬼子！首長們這才嘻嘻哈哈地罷了。
阿鳳知道縱隊裏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軍官盯著自己，恨不得找個機會把自己直接押進洞房就地按倒。在這隻部隊裏，戰鬥英雄比比皆是，有才華的單身漢旅長師長也是一大把，他們打仗的時候拚命想著殺人，而從戰場上下來就隻想著女人。可是解放軍部隊對這個問題的違紀處理十分嚴重，且不說鐵一般的年齡和職位限製，在決戰前夕這個節骨眼上，任憑各路單身英雄再厲害，也不敢放肆自己下麵那個東西。184師的師長因為把一個相好的女學生帶到了戰場，還讓她懷了孕，被通報批評，連降五級，現在那個師長已經背著炸藥包和敢死隊去炸碉堡了。276師的那個高大威猛的師長幾乎每個星期都要來看阿鳳一次，每一次都會帶來一些好吃好喝，團長和一眾姐妹們象盼月亮一樣盼著他來。阿鳳自己倒是覺得有點煩，那師長是湖北人，一見她的麵就紅臉，笨嘴拙舌，卻張口閉口說得都是革命，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套話倒是說得無比流利。阿鳳知道這人根紅苗正的底細，雖然不喜歡，但是也知道不好得罪，每次和他見麵都是哼著哈著，也不多說話。那師長每次都喜歡象翻賬本一樣說個不停，列舉他的部隊又殲滅了多少個敵人，又繳獲了敵人多少武器，得到了縱隊哪個首長的嘉獎等等，阿鳳聽得不耐煩，有一次反問了一句：
“犧牲了多少戰士？”
那師長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默默地抽出一根煙點上，低著頭說：
“三個月來，一個師幾乎全犧牲了，紅軍的老底子剩下的不超過十個，現在的士兵一半是新兵，一半是改造的俘虜……”
當時阿鳳聽到這話，猛地就想起了多年不見的老屌。
縱隊首長深知作風問題的另一麵效果，於是讓阿鳳組織女同誌們到各個部隊去表演，刺激戰士們的革命欲望，她們走到哪裏，戰士們看戲的興奮勁頭比爭當主力還要積極，為了搶個前排位置甚至有的連隊之間能大打出手。一圈巡演下來，在大戰之前，各個基層部隊的決心和戰鬥力就可以提升一截。一群戎裝在身的美麗女人加上聲情並茂的戲劇效果，讓戰士們時而熱血沸騰，時而熱淚盈眶。指導員們深知，在這個時候，這種方式帶來的效果比幹巴巴地講政治課表決心還要厲害。
對這次和老屌的相見，阿鳳既感到驚喜，又感到害怕。當這個曾經鍾情的、而且應該已經死去的男人重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八年來的思念、悲傷、孤獨和掙紮生存的記憶，一下子象脫閘的洪水一般，浩浩蕩蕩地衝擊著她的心靈。她為老屌能夠活著感到高興，又為老屌這八年來音訊全無感到一絲憤怒，但是更多的，她為老屌竟然也成了解放軍而感到一種深深的困惑和尷尬。兩人如果再見麵，該怎樣再次麵對？該怎樣去回憶原來那段如今應該忘掉的故事，在如今這個革命的陣營裏，懷念和留戀過去或許會讓他們二人都陷入災難，甚至萬劫不複，老屌雖然離家多年，可仍然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更別說他還在政治考驗之中了。
阿鳳在老屌他們離開那個湖山一色的棲息地之後，就和鄉親們躲進了更深的山裏，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直到遇到同樣在山裏流浪的一隻新四軍遊擊隊。阿鳳毅然決然地參加了新四軍，懷著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熱情參加了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戰鬥。遊擊隊的隊長愛上了這個潑辣美麗卻又冷冰冰的女人，用盡心思在戰鬥的間歇培養了兩年感情，阿鳳也對遊擊隊長的英武和勇敢有很強的好感，二人終於在幾年後結成了革命夫妻，可就在那個新婚之夜，男人剛剛用顫抖粗糙的雙手除去阿鳳的衣衫，還沒有來得及共赴雲雨，鬼子和偽軍的槍炮聲就傳進了根據地。男人深情地吻別了阿鳳就奔向戰鬥，率領戰士們和摸進根據地的上千敵人進行了殊死的戰鬥。終於，為了保衛根據地人員和物資轉移，遊擊隊長犧牲了。阿鳳聞聽當時就昏了過去。醒來後，她在深夜無人的山頂上仰天長哭，悲痛欲絕，曾一度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受不了自己生命中的幾個男人為什麽都是如此般下場，老天爺難道就是不讓自己好活？她終於冷下心來，咬牙切齒發誓不再嫁人，除非天下不再有戰亂，這在當時看是沒有什麽希望的。從那以後，阿鳳把全部的悲傷和壓抑都化作了革命熱情，跟著新四軍南征北戰，再不接受任何一個好漢的追求，令無數沙場英雄铩羽而歸，愁斷情腸。來到淮海戰場，阿鳳因為出色的工作得到了提升，做了某部文工團的副團長。見到老屌之後，阿鳳在夜裏悄悄打開自己包裹得緊密的包袱，從最下麵拿出一件對襟襖，八年前的那天晚上，**過後，自己悄悄地把這件衣服收了，這個紀念物一直帶在自己的身邊。
瞎子都看得出來，過兩天就是這大平原上最後一戰了。解放軍這邊整天熱火朝天地運兵運彈藥，不分晝夜地往前麵推大炮，往下挖地道；國軍那邊整天隻有飛機和趕集似的空投個沒完，扔下無數個降落傘，但是在大風天裏一半多都被吹到了解放軍陣地上，裏麵什麽都有，老屌連隊的陣地上也揀到一個。戰士們剛呼啦圍上去用刺刀撬開那個大桶，歡呼著就要大吃，立刻被王浩一頓痛斥，隻能乖乖的放下。等到王浩得到了營裏明確的命令：留在連裏獎勵戰士們！大家才歡天喜地的大吃起來。這幾天，雙方的炮火不分晝夜互相轟著冷炮，找尋著對方的高音喇叭和指揮部，夜空從來就沒有過黑暗，一顆又一顆閃光彈把天地照得白花花一片，地上的白雪映著這白光，恍得戰士們在夜裏都不敢睜眼。
清晨，老屌在望遠鏡裏看到，李莊外圍的鐵絲網和障礙物層層疊疊，裏麵夾著無數低矮粗壯的地堡和機槍壕。莊外，地麵上的積雪已經被黃土挖起的黃土蓋住了，那是國軍工兵布雷的結果，估計在那鬆軟的地表下麵是數不清的地雷。在李莊中部，隱約飄著一麵破爛不堪的青天白日旗，時而在寒風裏時而呼啦拉地狂抖一陣，時而又軟遢遢地垂在那裏。空氣十分幹冷，以至於人們擔心一眨眼就可以把上下眼皮凍在一起，子彈幾乎已經凍僵在膛裏，士兵們時不時把槍栓拉一拉，以檢驗它的可靠性。整個村莊看不見一個人影在走動，像是得了瘟疫一樣死寂，隻能偶爾在閃光彈下看見一些槍炮隱約的反光。那裏又像是一個老辣的獵人布下的陷阱，張開夾子等著他的獵物。老屌不禁對麵前的這隻國軍部隊有些敬佩，他們的戰敗已成定局，如今在彈盡糧絕的邊緣，卻仍然陣腳不亂，這是好兵好官才有的素質，這場攻堅仗，不好打！可如見箭在弦上，軍令狀也立了，隻能豁出去了。老屌又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看了看趴伏在戰壕裏麵吃飽喝足、整裝待發的戰士們，他們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一言不發。老屌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表，又看看王浩，王浩朝他點了下頭。
攻擊時間到了！
震天動地的炮聲瞬間在大地上掠起，身後的地平線上驟然燃起一道不熄的閃電，半個天空被映得通紅，戰士們甚至可以感覺到成千上萬的炮彈從自己的頭上飛過，戰壕邊的積雪被震的嗦嗦抖落，他們望向天空，甚至感覺到了炮彈傳來的熱氣。緊接著，在李莊那邊，整個村莊的西部就變成了地獄，像是被風箱**的灶火一般猛烈燃燒著，火光裏，房屋和鐵絲網，馬匹和人的身影，此起彼伏地飛向天空，老屌終於看到，那麵破爛的旗幟，在一片絢爛的火光裏炸成了碎片……
二十分鍾的炮火準備過後，剛才還整整齊齊的李莊已經變成了廢墟，籠罩在一層層濃煙和火焰之中。西邊傳來了衝鋒號聲，呐喊聲像是有一個師在衝鋒一樣，那是佯攻部隊3營1連和4連，老屌看了一下表，一分鍾都不差，這股子衝鋒的勁頭非一般部隊能夠做到，還隻是佯攻，真打起來比這個應該還要厲害。老屌不禁點了點頭，對那個瞧不起自己的陳作斌還有些佩服。西邊打得跟真的似的，一波又一波的衝鋒此起彼伏，槍炮聲吵成一片。老屌和王浩一邊看著一邊緊張地看著表。在半個小時之後，李莊的南部和東部這15個隱蔽的連隊就要發動總攻了，西邊的佯攻打得越響，這邊的戰鬥就會越順利，老屌此時忽然想起了當年由楊楊連長帶領的連隊出發奇襲幕府山的場景，也是由兄弟部隊發動佯攻，也是倒下無數戰士的身軀，他們很多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場佯攻，而敵人更是不知道，他們就這麽戰死了，可能現在西邊的進攻部隊的戰士們也不知道吧？所以才喊殺得這麽猛。
過了一會兒，原本延伸向敵人陣地後方的炮火好像忽然轉了回來，在李莊南邊開始落地生花，從東邊打來的炮火也跟了上來，紛紛落在正式進攻的兩個方向上。炮彈的密度和精確度要比剛才那一頓還要猛烈，幾乎是犁地一般慢慢悠悠地推向前去。火光過處，剛才還肅殺無比的軍事工事立刻變成了焦土。碉堡沒了蹤影，戰壕成了平地，幾棵光禿的楊樹炸得隻剩下幾個墩子。這個場麵又讓老屌想起了自己被解放軍俘虜的那次戰鬥，不禁手腳發顫起來。
炮火一延伸，副連長就帶著幾個排的戰士們開始衝鋒了，他們沒有發出呼喊，而是靜靜地跑向敵人的陣地。這時陽光已經從陣地右麵的地平線上升了起來，照在他們的肩上，他們黃色的棉襖竟然發出金色的光芒，在火光中仍然耀眼。敵人的炮火砸了下來，沒有解放軍的那麽猛烈，卻也威力甚大，炮彈落在這隻金色的衝鋒隊伍裏，不少人被炸上了天，而更多的人仍然高速飛奔著。令老屌驚奇的是，剛才縱隊那陣猛烈的覆蓋炮火拔掉了一切看得見的東西，卻好像並沒有拔掉國軍的火力點，李莊陣地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火光，國軍的機槍和各式自動武器齊刷刷開了火，衝鋒的戰士們立刻栽倒一片，後麵的人不得不臥倒，被驟然射來的密密麻麻的彈幕壓得不敢抬頭。老屌手一揮，這邊的機槍開始對敵人陣地進行火力壓製，迫擊炮手也開始找著敵人的機槍。戰士們得到了連裏的火力支援，以班為單位開始慢慢向前推進，他們扔出一串串的手榴彈，一邊翻滾一邊接近敵人的陣地。在望遠鏡裏，老屌看到十幾個戰士衝了上去，就要接近敵人的工事了。突然，敵人的陣地後麵，仿佛是從地下鑽出來一般冒出來幾輛戰車，有的還著著火，一輛裝甲車上的機槍居高臨下地掃射著，另外兩輛坦克幾乎把炮管指向地下，炮口拖著長長的白煙，直接把炮彈打在了衝鋒隊伍裏，十幾個人瞬間就仆倒在地。
“多放煙霧彈！再上！”
老屌命令道。
後麵的兩個排在煙霧的掩護下又上去了，剛才打開的口子又被坦克堵住，迫擊炮彈砸在坦克上，就像是鞭炮砸在了頭盔上，隻聽見響卻不見有什麽用。一個矮小的戰士抱著炸藥包衝上去，被交叉火力打成了篩子，炸藥包在他的懷裏炸了，戰士的棉衣被炸成了棉花片，飛得老高。又一個戰士趁著這爆炸掀起的煙霧，抱著一個炸藥包飛奔上去，敵人的子彈把他的身邊的土地打得開花一般爆裂，但是並沒有把他打倒。眼看著就要上去了，一顆不知哪裏打來的炮彈將這個戰士一下子就炸得支離破碎，那個炸藥包連著一條抱緊的胳膊在天上飛了一圈，居然沒事樣地落在地上。老屌氣得一捶砸在彈藥箱上，回頭朝電話員喊道：
“再叫火炮支援，轟掉敵人的重武器！”
終於，縱隊的炮火重新覆蓋敵人的陣地，那些戰車剛來的及退後幾十米，就被從天而降的炮彈砸成了碎塊，這一次老屌看到了奔跑在陣地上的國軍士兵，正在抬著重武器後撤，很多人貓著腰跑了沒幾步就被炸死了，幾個坦克兵身上著著火從坦克裏跳出來，立刻被戰士們亂槍打死。老屌長舒一口氣，回頭對傳令兵說：
“衝上去了，讓後麵幾個排也上去，擴大戰果，向東北方向猛攻，盡快和3營的同誌們會合！要在12點之前結束戰鬥！”
衝進去的兩個排剛在村子邊上建立了一個橋頭堡陣地，機槍剛支上，國軍就發動了反衝鋒。一群光著膀子，渾身橫肉的敢死隊員在一個軍官的率領下，竟然一人一挺機槍撲了過來，一邊喊著一邊開火，強大的火力讓戰士們的步槍相形見拙，隻能將一堆手榴彈下雨一般扔了出去。國軍敢死隊人仰馬翻，但是仍然冥不畏死衝上前來。一個身背火焰噴射器的國軍士兵衝到了解放軍陣地上，朝著戰壕裏就是一頓噴射。老屌在望遠鏡裏看到，十幾個自己的士兵渾身大火，慘叫連連，一個快燒死的戰士猛地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國軍那個火焰噴射兵，拉開手榴彈，二人在一聲悶響中雙雙跪下，燒成了密不可分的兩具焦炭。其他的戰士已經和國軍敢死隊在肉搏了，有人用大刀在砍著一個仍在著火的2連戰士，老屌見狀血往上湧。大喊一聲：
“日你媽的！都跟我上去！”
王浩被老屌嚇了一跳，看見他拎起衝鋒槍就要出去，忙一把抓住說：
“你幹什麽？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你走了誰指揮？”
“指導員，這一仗必須拿下來，你明白俺說的是啥意思，俺不上去心裏沒底，俺可不想讓打佯攻的反倒得了頭彩！你留在這裏，俺要是犧牲了你指揮！”
說罷，老屌徑自帶著幾個士兵撲了上去，王浩哪裏拉得住，指揮所裏眨眼隻剩下了他一個，也幹脆一跺腳，拿起衝鋒槍也衝了上去。
兩邊的士兵們都拿出了拚命的架勢，地上到處是被刺刀和大刀殺死的人，兩邊也都在吹著衝鋒號，老屌衝到前麵，眼前的場麵並不陌生，隻是他一時有點犯蒙，兩邊的人都殺成了血葫蘆，鋼盔也掉了，喊的都是中國話，有點辨認不出來，一著急自己大聲喊道：
“同誌們！總攻就要開始了，為黨和人民立功的時候到了，跟俺把敵人殺下去啊！”
戰士們看見連長竟然也衝了上來，精神大振，高喊著往前壓去，突然，國軍那邊一個軍官高舉著一麵青天白日旗衝了上來，口裏也大叫著：
“弟兄們！成敗在此一戰，不成功，便成仁，報效黨國的時刻到啦，跟我殺！”
國軍原本被壓下去的盡頭又撐了起來，紛紛又和這人解放軍戰士們殺在一處，雙方都已經不再開火，大多數人子彈早已打光，這時候也來不及換子彈，兩邊都殺紅了眼，也想不起來這事了。老屌死盯著那個喊話的國軍軍官，看衣服他也是一個連長，老屌一言不發地飛速靠了過去，他扔掉衝鋒槍，從地上撿起一把大刀，猛地跳將起來，一刀劈向那個軍官。那人剛砍翻一個解放軍戰士，突然看見一把大刀斜劈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刀已經到了鼻尖，他嚇得一個後仰，再用刀一格，鐺的一聲，居然被來刀震的兩臂發麻。國軍軍官朝後打了個滾才爬起來。立起身後，他持刀站定，看見一個鐵塔一般的解放軍軍官也拿著一把大刀，虎視眈眈看著自己，他拿刀的樣子，一眼就看得出是國軍教官教出來的，解放軍這麵不興玩這個，都是用刺刀。那軍官冷笑一聲說道：
“真是條漢子，換了身衣服就居然能朝自家兄弟下刀，你沒臉和我過招，無恥！”
老屌騰的紅了臉，怒喝一聲：
“呸！誰是你的兄弟？俺早已經就是解放軍了，就你們這幫王八羔子喜歡打仗，害的窮人們不得安生，少你媽廢話，看刀！”
說罷，老屌的刀又砍上前去，虛實並用，雖然難看卻招招致命。可對方的刀法也是不俗，路子很正，防得很穩，時不時反攻一刀，也是十分老辣。刀鋒將老屌的棉衣撩開了一道口子，害的老屌也冒出一身冷汗來。十幾招過後二人沒有分出勝負，可身邊的國軍士兵們基本上已經被吃飽喝足的2連戰士們肅清了。眾人紛紛圍著兩個軍官，向著國軍軍官舉起了槍。那人見狀也有點慌了神，刀法一亂，被老屌抓了個破綻，一刀結結實實砍在小腿上，戰士們發出一聲歡呼。可那軍官甚是勇猛，竟然對此沒有在意，舉起刀就要劈向老屌的後腦。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那軍官腿上中彈，身子一晃，刀就慢了，老屌轉身一刀從他的肋下紮了進去。刺這一刀的時候，老屌突然於心不忍，收了幾分力道，刀頭隻進去了不到一指，可這也讓那人痛苦得扔了刀，跪倒在地。老屌扭頭看到王浩的槍口冒著白煙，心裏麵一陣光火，可也知道王浩是怕自己有個閃失，這個情還是要領。他剛要拔刀，那軍官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起頭來一邊用糊著血的雙眼死盯著老屌，一邊狠狠地說：
“原本可以打個平手……哼！看在咱們曾經是弟兄的份上……你就給我個痛快……”
“你這又是何必？你是條漢子，俺也不想殺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去聽聽俺們解放軍的教育你就醒過莫來了，你要是當俺是曾經的弟兄，就別一根筋，非要尋這個短見！好好地活著！”
說罷老屌扔了刀，一掌打在他的腦後，那人登時就暈了。老屌一邊扶著他，一邊朝著幾個戰士喊道：
“把他帶下去，趕緊治傷！1排2排，立刻往北麵追擊，向3營的人發信號彈，讓他們衝上來接應。3排和4排抓緊修工事，收集彈藥，把俘虜和傷員快點送去4營那邊。再去看看3連和5連的情況，大家把陣地連起來，一會兒還有惡仗……”
老屌抬起手來，擦去表上的血漬。時針指向了12點，還有三個小時，大部隊就要上來了。這次戰鬥總的來說完成的不錯，不過估計連隊的戰士們也會死傷一半。老屌驚奇地發現自己對連隊遭受如此大傷亡的事實竟然沒有什麽難過，他對自己的變化很是恐懼，俺這是怎麽了？心咋的變得這麽硬了？拿人命不當回事了？他看到興高采烈的王浩在那邊慰問著戰士們，可戰士們卻並沒有歡呼雀躍，大多人都用異樣的眼神望著在地上掙紮的國軍傷兵，還有人在給一個要死去的國軍遞煙。老屌環顧四周，發現那個軍官剛才扛來的青天白日旗，已經被燒得隻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旗杆，漆黑鋥亮，被緊緊地抱在一個沒有頭顱的國軍士兵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