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嶽陽,路就不好走了,地麵上到處是彈坑,大家時不時得下來推車。絡繹不絕的國軍潰敗隊伍在向後撤退,很多人連槍都不拿,像垂死的病號一樣無精打采,老旦經常下車去和他們打聽武漢的情況,回答大多是鬼子已經進城,國軍該撤的也都撤完了。


    還未到湖北境內,大家看見路邊不斷有倒斃的死屍,都腫脹的又黑又胖,蒼蠅像螞蟻黑壓壓的堆在上麵。人們丟棄的衣服車輛和大筐小籃到處可見,有很多走不動的人就躺在路邊,舉起手想要叫停老旦他們的車,卻很快又作罷了,大約他們也發覺到了這輛車方向不對。大家看在眼裏,一時無話,車輪後麵掀起漫天的塵土,把他們的身影淹沒在一片黃色的塵霧之中……


    又開了一天車,到傍晚時分大家的骨頭都快被震酥了,通往武漢的路上已經不見人影,除了成群結隊的野狗就是被吃光的人骨頭架子。到了通城外圍,大家把車隱藏在一條溝裏,帶著裝備準備進城。老旦拿出望遠鏡,看到那座小城的一座塔尖上,已經高高挑起了一麵鬼子的膏藥旗。半個城市還在燃燒,城市上空火光衝天,烏雲黑壓壓地沉在頭頂上,偶爾可以看到一串子彈飛過天空。槍聲仍然劈裏啪啦地響著,不知是鬼子在屠城,還是剩餘的戰士仍然在抵抗。老旦回頭看了看疲憊的戰士們,拿出梳子來梳了梳頭,把帽子在腿上摔了摔土,端正地戴上,然後輕聲命令到:


    “天黑了就進去,大家小心!”


    夜黑了。


    七人換上老百姓的衣服,帶上手槍和手雷,躲過城頭上掃來掃去的鬼子探照燈,從城邊找到一個飛機炸開的缺口,挨個跳了進去。整個城裏,鬼子在施行燈火管製,大部分城區漆黑一片,隻個別的地方仍然火光衝天。鬼子的巡邏小隊時而舉著火把從街道上跑過,尖利的喊叫聲在黑暗的城市上空四處回蕩,讓大家心裏緊繃繃的難受。各家各戶都窗戶緊閉,不知裏麵的人是死是活。老旦帶大家摸近城南的醫院駐地,找了個四通八達的院子,爬上房頂往大街上看去。


    街道上點著一圈火把,約摸一個營的鬼子正整齊地走過醫院廣場。他們把馬靴摔得山響,步槍上的刺刀映著火光,發著森森的寒光。路的另一邊擁擠著幾百個國軍的戰俘,鬼子架著機槍圍成半圓,一群狼狗在嗷嗷地嚎叫著。兩個騎著大馬的鬼子軍官耀武揚威地蹩到戰俘麵前,嘰裏咕嚕地說著什麽。旁邊有一個人看來是翻譯,說的什麽聽不清。隻見幾百個國軍傷兵自動分成了兩撥,兩百多人走到了另外一邊,還有幾十人沒有動。安靜了一會兒,馬上的一個鬼子揮了一下手,幾挺機槍突然開始掃射了。一條條火舌砸向那幾十個戰士,有的人想往前衝,很快就被打倒。槍口的火焰蓋過了火把的亮光,刺得大家心都揪成了一團。隻在眨眼之間,這些不屈的戰士就被鬼子密集的子彈放倒,幾個鬼子走上前去檢查著,看到沒斷氣的立馬補上一槍。一個裝死的士兵跳起來,發瘋一樣地衝向外邊,一邊跑一邊高喊著救命,幾個鬼子不慌不忙地端平步槍,一個齊射,沉重的步槍子彈把戰士扯得飛了起來,高高地從地上彈起,然後重重地摔在青石磚上。兩條狼狗跑過去聞了半天才又跑回去,鬼子們若無其事地繼續殺人!瞬間,老旦心中升騰起一股從未如此強烈的痛和恨,交織著極度的驚恐!他從來沒有見過小鬼子在眼皮底下這樣殺人!機槍和狼狗的聲音回蕩在夜空是如此的恐怖,老旦忙掐了掐顫抖的手,咽下一口又幹又澀的唾液。


    “老哥!你看那邊!”


    陳玉茗突然推了推老旦,順著陳玉茗指的方向看去,在廣場的一角,黑壓壓地堆著高高的一疊屍體,足有好幾百人,幾個鬼子正在往上澆著汽油,還有一些人正在把馬車上的屍體不斷地扔在人堆上。火焰突地跳了起來,像是點燃了一座油庫一樣,高高的屍堆燒得劈劈啪啪作響,火焰是血紅的顏色,翻滾著黑煙卷向夜空。一股濃烈的汽油和人肉的味道吹進老旦的鼻子,讓老旦感到一陣反胃,忙低下頭喘了幾口氣。


    “老哥,等後半夜再動吧?”陳玉茗問道。


    “陳玉茗,你先去仔細找找周圍有沒有弟兄們。”老旦看了看四周,點了點頭,吩咐大家隱蔽好。


    陳玉茗點了點頭,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裏。


    老旦和大家躲在屋子裏。外麵時而傳來零星的槍聲,偶爾發出的女人尖叫聲,狼狗凶惡的狂吠聲,鬼子的獰笑聲,交織成了一曲恐怖的夜歌!所有人都默然無語,昏暗屋子裏一片死一般的沉寂。老旦感覺到,一股分明不同於戰場上的沉重的悲傷和恐懼無聲地彌漫開來……


    今夜明月高懸,可是在這明亮月光下麵的,是一座死去的邊城。惡魔在肆虐,百姓在哭泣,冤魂無數,厲鬼成群。


    “砰!”


    一聲槍響。昏昏欲睡的戰士們登時醒了。


    老旦陡然清醒過來,趴在牆邊往外看去,幾個國軍戰士正在一邊開槍一邊跑著,後麵十幾個鬼子嚎叫著在追趕。一個戰士被打中了,絆了幾步就摔倒在牆頭下麵。剩下的幾個人三拐兩拐,竟然進了院子,頭也不抬地就鑽進了上房。這院子很大,裏麵又橫著幾個花壇,因此他們並沒有看到在牆角黑暗裏隱藏的這些人。大家還沒來得及轉移地方,一個鬼子就已經喊叫著跳了進來,大家忙把頭低在花壇下麵,趕緊掏出手槍來。十幾個鬼子唧唧喳喳地跟進了院子,房子裏的戰士開始朝外放槍,鬼子們忙躲在隱蔽物後麵還擊。一個鬼子躲到了離大薛很近的一顆樹下麵。大薛見鬼子們都忙著朝房間裏開槍,一步跨過去,一手捂嘴,一手將匕首猛地捅進了鬼子的肋骨,刀把再一轉,這個鬼子就完了。他慢慢地把鬼子放在地上,悄無聲息。老旦和其他人也悄悄摸到了鬼子們身後,老旦打了兩個手勢,六個人紛紛立起身來,不緊不慢地用手槍幹著屁股向後的鬼子。鬼子們在詫異中挨了槍子兒,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就都完蛋了。屋裏的人聽到手槍響,探出頭來看,才知道是自己人幫了忙。


    “沒事了,自己人,都出來吧。”老旦輕聲喊道。


    三個人從房間裏跳出來,個個都血紅著眼睛,臉黑得像鍋底,方才可能已經準備壯烈了,這時候仍然心有餘悸地東張西望。


    救下的三個戰士是奉命摧毀後城工事的工兵。他們兩個排的弟兄昨天剛炸完一座後城的混凝土工事,沒想到鬼子來得這麽快。一個連隊的鬼子一個衝鋒包圍,弟兄們眨眼就隻剩四個了。他們沒頭蒼蠅似的亂逃亂撞跑了一天,要不是恰好碰到老旦一眾,估計剛才就拉手榴彈了。經詢問,這幾位並不知道307團的動向,隻知道307團隻是一支過路的部隊,屁股後麵跟著一大堆鬼子。不過這幾位知道在城南的倉庫群還有戰鬥,幾百個弟兄在炸毀的廢墟裏打遊擊,天天有弟兄被鬼子從那邊抬出來。昨天晚上還聽見槍在亂響。本來這四個人就是奔那邊去,可路上又撞見鬼子,被攆得沒處躲了才往這邊鑽。


    三個工兵明白了老旦一眾的意圖,願意和大家一路去尋找更多的弟兄。陳玉茗已經回來,驗證了工兵剛才說的消息,南邊的確還有很多弟兄在繼續打遊擊,通城道路狹窄,房屋眾多。國軍殘部是有係統指揮的運動防守,昨天有三百多人被鬼子圍在南邊幾棟樓房裏,幾乎已經彈盡糧絕,但是還沒有投降。鬼子一往裏衝,裏麵就扔出無數手榴彈來,現在鬼子圍而不打,正在外邊喊話。


    “有沒有團長的消息?“老旦忙問。


    “不確切,有一個百姓講領頭的是幾個官,上午他們想突圍,幾百人四個方向衝出來,一個當官的衝在前麵,當場就被打死了。鬼子人不多,但是堵截的火力太猛,昨天還開來了兩輛坦克,弟兄們死了不少人,都退回去了。如果團長還活著,有可能是在那邊。”


    “離這邊有多遠?”


    “我們過去得半個時辰吧,如果碰上鬼子就不好說了。”


    “可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


    武漢的情況比老旦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才一個多月時間,整個城市就變得麵目全非。一路上的街道,都布滿磚石瓦礫和屍體,根本無法走得快一些。眼前的十人也根本不敢和任何一支鬼子分隊戀戰,槍聲一響就會被鬼子攆兔子一樣被打跑。可是,萬一麻子團長真的就在那包圍圈裏呢,千方百計也要和他們接上頭啊。俗話說夜長夢多,可是老旦此時恨不得天下老公雞都死絕,老天幹脆就不要放亮,這樣黑乎乎的好行動哩。


    “老哥,用老辦法試試?”陳玉茗仿佛看透了老旦的心思,指著地上的鬼子說。


    老旦愣了一下,略微數了數,地上剛才被打死的鬼子一共十個,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這不是白揀的機會嗎?鬼子的槍和膏藥旗還在地上扔著那,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心想自己真是白跟楊鐵筠連長混了一場。


    天快亮的時候,守衛在通城南湖醫院大樓外的兩個排的鬼子仍然聚精會神,向樓裏麵喊著話,其他鬼子都退到旁邊的民房裏做夢去了。今天鬼子遇到了稀罕事,大樓裏麵這兩百來號人骨頭太硬,趕上上海四行倉庫的了。任一個營的皇軍怎麽打怎麽炸,就是不投降。每衝一次都要死十幾個日本兵,都要抬下去一個喜歡舉著軍刀的帝國軍官。運來的兩挺小鋼炮已經把大樓炸得像是馬蜂窩,已經鋼筋外露搖搖欲墜。原本的五層樓因為被打掉了上麵兩層,變成了三層東洋樓。這麽頻繁的炮火下不應該有什麽活物了,可還是進不去。房子是石頭的,也沒法子用火燒。兩輛武漢開來的坦克口徑不夠,打得了步兵卻啃不動這座樓,炮彈打在牆上隻能挖個坑。兩天下來,小鬼子頗為頭痛,隻能牢牢地圍住,計劃等炮兵拉來山炮來再來對付,或許再圍兩天他們就不攻自破了。喊話的漢奸已經被樓裏的狙擊手幹掉了兩個,現在喊話的是個五音不全的鬼子,正在照著一張紙念著。


    “你們的……抵抗的……不要……了,皇軍優待……俘虜……的,否則明天……大炮的……幹活了……你們中國人講話,好漢不吃……眼前龜……的……”


    樓裏傳來一陣哄堂大笑,有人應到:“誰說的,我們東北人最喜歡燉日本王八,而且專揀爬得最近的王八下鍋,你把頭露出來,讓大爺我瞅瞅你的**是不是個鱉犢子球樣,八格你媽了個牙路!”


    鬼子聽不懂,但是估計不是好話,也“八格八個”地罵著。


    天亮之前冷得要死,鬼子們握槍的手被凍得冰涼,都縮在沙袋後麵喝著涼水。頭是不敢冒的,樓裏麵有兩個要命的狙擊手,兩杆破槍指哪兒打哪兒。兩個喊話的漢奸都是不小心露出了一個鋼盔局部,就通通被打了個十環。他們都好像夜貓子,晚上敲腦袋也不含糊,暫且眯著吧。天皇保佑黎明快點來吧!東條保佑大炮快點來吧!


    鬼子們正呲牙咧嘴地挨凍受餓,突然看到一隊友軍慢慢悠悠、無精打采地走了過來。他們用擔架抬著兩個傷兵,各人身上都鮮血淋漓的肮髒不堪,看上去像是剛叢死人堆裏爬出來。擔架上的兩個一動不動,看來是不行了。見他們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幾個鬼子忙一邊比劃一邊大聲喊著讓他們趴下,這幫人充耳不聞,傻呆呆地看著他們。終於,一聲槍響從樓裏傳來,抬擔架的一個兵立刻應聲倒地了。其他人忙慌地趴到地麵上,像蛇一樣爬溜到了沙袋後麵,紛紛擠在鬼子們身邊。他們把擔架也扔到了一邊,任憑兩個傷員晾在哪裏。


    鬼子熱心地問長問短,這些個不懂事的笨蛋大概是被嚇壞了,手和嘴一個勁地哆嗦。小鬼子心想你們肯定是九州島來的,鄉下人就是沒用,還是不是天皇養下的兵?咋一槍就嚇成這個球樣?鬼子搖拔浪鼓似的搖著一個人的肩膀好一會兒,此人才定下神來瞅著自己。隻見他衝自己擠出一個醜陋無比的笑容,露出一口焦黃的、沾滿牙垢的大牙,一張大嘴臭不可聞,仿佛從沒刷過牙。鬼子正被刺激得收緊鼻孔準備閉眼,突然聽到一句不懂的中國話:


    “我日你媽!”


    這是什麽意思?……不好,是支那兵!


    鬼子剛把手放在槍上,肚子上已經涼冰冰地透入了一把匕首。疼的剛要喊,一隻大手又卡在喉嚨上。“咯吱”一聲響過,他的喉嚨已經像掰苞米似的碎了。下麵的匕首橫著越過另一邊,免費幫他完成了一次武士的壯舉。彌留之際鬼子偏過頭去,看到十幾個同伴的遭遇也大多如此,不同的是有些人是被刀抹開了脖子,鮮血像打了氣一樣狂噴出來。一個機靈的鬼子一把攥住了紮過來的刀刃,被割得鮮血淋漓,剛想放聲大叫,對方一個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咯吱窩下麵,一口氣叉在肺裏,另一拳又重重砸在後背,肺當時就像被汽車壓爆的足球一樣炸開,眼前一黑就斷了氣。


    見老旦這邊得手,擔架上的劉海群猛地跳了起來,揮舞著一件國軍製服就往大樓裏麵跑。樓上的人沒有開槍,很快海群就鑽了進去。老旦帶領大家迅速脫去鬼子衣服,把他們的機槍和彈藥收集起來。大薛和海濤跑過去把弄那兩門小鋼炮。阿強、陳玉茗和幾個工兵則撲向了路邊的兩輛坦克。過了不一會兒,樓裏的弟兄們成群地下了樓向外跑去。旁邊陣地上的鬼子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剛想過來看看怎麽回事,一顆炮彈平著就飛了過來,把領頭的鬼子軍官炸得血肉橫飛。其他鬼子正忙著找掩護,一串黑不溜秋的手榴彈又扔過來,嚇得幾十個睡眼惺忪的鬼子滿大街亂跑。鬼子的坦克兵被炮聲從夢中驚醒,打開王八蓋子剛把頭伸出來,被從天而降的一個槍托砸了個滿堂紅,然後懷裏又落下兩個冰涼的物件,拔開血糊的眼皮一看,是兩顆冒著煙的手雷。


    兩聲悶響之後,兩輛坦克慢慢地冒出了煙,變成了沒有蛔蟲的空殼。陳玉茗還不過癮,操起上麵的機槍開始掃射。大薛和海濤在旁邊嘻嘻哈哈地笑著,與另外兩個兵把小鋼炮打得興高采烈。他們準頭雖然不佳卻威懾力十足,鬼子一時無法靠前。見兩輛跋山涉水過來的坦克頃刻之間完蛋得不明不白,鬼子們有點怕了。衝過來的一群步兵被國軍戰士們暫時壓在兩邊不敢亂動。老旦一邊安排著大家撤退,一邊扯開嗓子喊著:


    “誰看見307團的高團長了?一臉麻子的高團長,有誰認識他?有誰見過307團的高譽團長?”


    大部分戰士搖搖頭就跑了過去,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兵突然回應道:“是307團的高譽團長?一臉大麻子?”


    “對!對!你見過他,他在這裏嗎?”劉海群激動地抓住他問道。


    “見是見過,前天還碰過麵,可是……”


    “可是什麽?說話咋半截子哩?”老旦急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自殺了?”


    自殺了?!這怎麽可能?鐵塔一樣的麻子團長怎麽會自殺?老旦和劉海群怔在當地,對身邊叮當亂崩的子彈熟視無睹,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這個消息。


    “你瞎嚼什麽球哩?這是扯淡嗎!高團長怎麽會自殺哩?”老旦眼睛瞪得溜圓,恨不得一腳扁死這個臭兵。


    “大哥啊,都啥球時候了,我忽悠你幹雞毛啊,你不信問問我們營長去,營長!營長?”


    一個大個子正在指揮戰士們撤退,聽到喊話,忙彎著腰跑了過來,剛站定就給老旦敬了個軍禮,一把攥住老旦的手說:


    “多謝老兄!弟兄們都頂不住了!多謝!我是27師129旅4營營長王立疆。”


    “王營長好,俺是一軍獨立二連副連長老旦,見過307團的高譽團長麽?”


    王營長聞聽一愣,扭臉看了看旁邊的小個子兵,幹脆地說:“見過,高團長昨天晚上自殺了……現在屍體還在樓裏。”


    麻子團長真的自殺了?老旦頭裏嗡嗡作響,王營長後麵的話他一句也聽不見,隻見劉海群發瘋一樣要衝進大樓,幾個戰士也攔不住。老旦心裏一急,也拔開腿趕了過去,後麵王營長仍然在喊著:“老兄回來,來不及了……他在二樓左邊!”


    鬼子增援部隊已經分批趕到,大樓外邊的激戰開始白熱化,樓裏麵倒是清淨了很多,在漆黑的走廊裏,老旦和劉海群借著窗外槍炮的火光,終於找到了躺在**的團長。他靜靜地躺在那裏,戴著帽子,整齊的軍裝一絲不苟地穿在身上,一塊破爛不堪的軍旗蓋在他的胸前。火光中,那熟悉的一臉麻子,那剛毅的兩道眉毛,那鐵棍都難撬開的嘴角,正是曾經給自己授勳的麻子團長高譽。


    “團長!”


    老旦從肺腑裏發出一聲長嚎,一頭撲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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