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居然會對與我並肩作戰的夥伴產生像現在這樣的深深恐懼。


    一座咆哮的熔火之山在我們瞠目結舌的注視下拔地而起,冒著火紅泡沫的沸騰岩漿翻卷出層層的灼熱浪花,猶如一頭巨獸不住舔舐的貪婪的舌頭,將一寸寸的土地熔化在岩漿的溪流中。這道溪流雖然流淌得十分緩慢,但每當它覆上一片土地,那不可遏止的毀滅之力就使這世上又多出了一片熔火地獄。沾上這道岩漿溪流的吸血鬼根本就沒有掙紮的餘地,他們最多隻能發出一聲“吱呀”的刺耳尖叫,而後就化成了一把灰燼。這種讓人恐怖的燃燒來得氣勢洶洶,讓人根本無從反抗,吸血鬼的**變得根本不堪一擊,當他們全身燃盡之後,甚至連輕微的煙塵也不會升起,隻在空氣中留下微弱的焦灼氣味。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些距離火山口較遠的吸血鬼還有機會搶在被岩漿吞沒之前逃脫這場覆沒的災難。可是黑極光最後補充的那個小小的“疾風術”徹底斷絕了他們的生路。激轉的旋風在火山口不安地轉動,從這火焰地獄的最核心直接汲取出大捧的岩漿,而後肆無忌憚地將它們卷上半空、四散潑灑開去,變成了一陣幾乎覆蓋了整個大廳的火雨。這蓬美豔的閃亮雨水絕不像它看上去那樣嫋娜輕柔,恰恰相反,這才是這場魔法製造的恐怖天象中最恐怖的一部分:那正在燃燒著的沸騰雨滴從天而降,徹底澆滅了吸血鬼們掙紮求生的最後一絲希望。寬敞的大廳此刻顯得無比狹窄,甚至容不下一處苟且求存的立錐之地,這些依賴人血為生的醜陋生物徹底暴露在這場不住焚燒著的細雨之中,隻能徒勞無益地掙紮著,發出垂死的尖嘶,而後被雨水點燃,成為一朵朵蠕動著的火苗。


    在這間祭奠死神的神聖殿堂中,或許隻有一個地方與死亡絕緣,那就是我們的火焰魔法師黑極光的身邊。無論是遍地流淌著的熔岩之流,還是漫天揮灑的烈焰之雨,都沒有侵入到這片狹小的空間之內,而我們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這裏,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這驚天一幕在眼前發生。


    直到最後一個吸血鬼的慘叫聲已經隱沒了許久,我們也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響。或許是因為剛才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又太過驚人,一種巨大的震撼和恐懼將我牢牢抓在手中,讓我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目睹了這場巨變的夥伴們同樣難以置信地直盯著黑極光看,我猜他們的心思和我一樣,都在不安地揣度著這個三十級出頭的普通中階魔法師為什麽會使用這樣一個威力如此巨大的大規模殺傷性法術。


    讓人意外的是,黑極光此時驚詫得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被撐得脫了臼。一道癡呆的口水線順著他的嘴角直滴到地上,可他渾然不覺。他看上去隻有比我們更糟糕,似乎也被自己的法術嚇了一大跳,而且要命的是,我覺得他自己一個人受到的驚嚇似乎比我們四個人加起來還要更多些。


    “咯個……”他指著滿地已經化作焦炭的吸血鬼的屍體,又傻傻地指了指自己,睜得像滾圓的金幣一樣大的眼球裏充滿了懷疑,看上去一點也不確定這一切是他幹的。我們同樣表情驚愕地點了點頭,他像個傻瓜一樣愣了好半天,最後似乎是很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算是認可了這一切是他自己的作為。


    為了向我們解釋清楚剛剛發生的事情,我們的精靈魔法師可費了不小的力氣。他先後使用了所謂的“上海話”、“日語”這些種族方言,中間還穿插了不少“洋涇浜英語”(這是長三角十分無奈說法,雖然我並不了解他究竟說了些什麽,但我確實聽出來他們兩個人所使用的這種名為“英語”的半獸人方言存在很大的差別),更多地夾雜了許多格鬥術般花樣繁多的手勢。我們把自己能夠理解的部分七拚八湊起來,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即便如此,我們得到的這些認識仍然以猜測為主。


    事情的由來大概是這樣的:黑極光曾經在機緣巧合下幫助一個不知姓名的傳奇法師完成了一個十分艱難的任務:這個魔法師用自己豢養的一隻鸚鵡進行了一次魔法實驗,他把自己的靈魂和這隻寵物鳥的靈魂進行了互換。這項偉大的靈魂魔法實驗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失誤――在靈魂互換之前,這個偉大而睿智的魔法師忘了把關鸚鵡的籠子門打開,因此在他變成鸚鵡之後就無法得到配置好的魔法藥水變回原狀,這樣一來他就等於花了畢生的精力想出了一個把自己關進籠子裏的絕妙法子,其絕妙的程度不亞於一個自由幸福的單身漢忽然頭腦發熱選擇去結婚。


    而黑極光恰好在一次冒險的迷途中找到了這個魔法師人跡罕至的小屋,並且最重要的是:幫他打開了籠子門。注意,我說過這是一個“艱難”的任務,它最艱難的地方就在於你必須耐心地聽完一隻大嗓門鸚鵡的聒噪,進而居然真的信以為真――那得要多麽天真的人才會聽信這樣的鬼話啊。


    甭管這整件事有多麽愚蠢,最終的結果是,黑極光完成了魔法師的任務,也得到了他的獎賞。他得到的獎賞就是:可以在級別不足時使用一個一百級魔法,也就是我們所看見的“地火焚城”。


    對於我們的精靈魔法師夥伴來說,在正常情況下施展這個超魔技巧根本就是癡人說夢。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滿足長長一串不可能滿足的條件,比如說:花費這個法術原本需要的二十倍的時間――這麽長的施法時間足夠一個孱弱的魔法師死去活來再死去超過十次;施法期間受到任何攻擊、做出任何動作,法術都會被打斷――也就是說,他必須在超視距的距離上對著一個莫須有的目標釋放這個法術才算是真正的安全;而最令人發指的限製條件是,在級別不足的情況下施展這個禁咒魔法,需要消耗自身最大魔力值120%的魔法值――除非這個魔法師魔力充盈得尿血,否則他無論如何也變不出那多出來的20%的魔法值;而倘若他在施法過程中服用魔法藥劑,整個施法過程又會被打斷。


    以上種種苛刻的限製條件決定了我們的魔法師夥伴從來也沒見識過這個自己所掌握的威力最大的魔法,可以想像他的心情是多麽的沮喪。我猜這大概就和患上了便秘症有些類似:肚子裏明明有、但卻又擠出不來的感覺是很糟糕的。


    可是這一次機緣巧合,我們恰好有克拉多這樣一個薩滿法師,而他又恰好使用了可以回複魔力的“靈魂圖騰”,在不打斷黑極光施法的情況下成功補足了他所缺少的魔法值。黑極光這團積蓄了良久的魔力之火一旦找到了宣泄的渠道,立刻噴薄而出、一泄如注,在我們瀕臨崩潰的時刻扭轉了局勢,完成了這樣一次驚天動地的大逆轉。


    不管我們的猜測和真實情況之間存在的誤差有多大,我們都還活著、而且還都升級了,這個毋庸置疑的奇妙現實已經足夠我們唏噓一番的了。我們一邊慨歎著世事無常、命運難料,一邊忙不迭地恢複著自己的戰鬥狀態,準備迎接此後的戰鬥――既然這兒是這群吸血鬼首領的藏身之所,我們會遇到的應該絕不止一群男爵和子爵那麽簡單。


    我手中握著利劍,雙目炯炯有神,警惕地望著空蕩蕩的死神大殿,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可一直把眼睛瞪到看出了重影,也沒有等來預料中的襲擊。長弓射日倒是玩得挺開心――他一直在尋找從堆滿屍體的各個角落中竄出來的老鼠和臭蟲,一邊自己的法杖把它們一個個敲翻在地,一邊還在嚷著“消滅四害,一個不留”,把自己內心過於奔放的嗜殺熱情向這些弱小的蟲豸無情地傾瀉著。


    最終還是長三角結束了這場浪費感情的盲目等待。半獸人遊蕩者在一具死神使者雕像的口中發現了一個機關拉手,他靈機一動,抓住這個機關用力一拉,立刻從那具雕像的口中拉出一根鐵鏈來。隨著他的不斷拉動,一堵石牆在巨大的死神雕塑下方緩緩向上移開,發出滯澀沉重的摩擦聲響。當他最終把拉手別在牆角的一個鐵環上時,這扇石質的閘門終於完全展開,露出了一間隱藏著的圓形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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