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淪陷的要塞


    來到希特維尼亞低地西南部的邊緣是一片山區地帶,隨著地勢漸高,空氣變得較為幹燥。泥濘的沼澤地帶越來越少,四周茂密的雨林和蔓藤漸漸地被一些挺拔的闊葉喬木所取代。起伏的山巒連接起來,猶如一堵巨大的壁壘,將低地澤國與它西側的中部山區分隔開來,隻在兩座山峰之間留下了一條崎嶇的小路,使兩地得以相互貫通。


    碎石要塞就矗立在其中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仿佛隨時準備著一爪扯斷盤踞在麵前的道路,封鎖住來犯強敵的腳步——這原本也正是這座要塞存在的意義所在,可如今,末世帝國的鐵蹄已經踏破了這道山闕天險,這座堅固的營壘已經淪為敵人盤踞的據點。夕照之下,要塞的城牆顯露出幾分蒼白的顏色,整座堡壘就像是一具死去戰士的屍體,通體散發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晦暗絕望的氣息。


    越接近要塞,這種陰森的氣息就越是濃鬱,發生了可怕變異的動物也就越多。無論是青狼、黑熊這樣的山林野獸,還是鱷魚、蟒蛇這樣的沼澤爬行動物,甚至是毒蜂、蜈蚣這些爬蟲都在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形象出現在我們麵前。


    我甚至感覺它們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動物”,它們的瞳孔中隻餘下灰蒙蒙毫無生氣的一片,即便就站在你麵前也總讓人感覺它們什麽也沒看見。它們的他們的肢體冰涼,行為僵硬,在和它們戰鬥的時候我沒有感受到一絲呼吸的氣流。絕大多數動物的身上都帶著巨大的創口,這些創口如此嚴重,每一個都足以致命。許多創口都已經開始潰爛,甚至露出了裏麵的內髒和骨頭,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道。可這些變異的野獸們仿佛完全沒有痛覺,在戰鬥時反而更加的瘋狂,讓我們幾乎難於抵擋。


    是的,我完全相信,這些肮髒的怪物已經不再是“動物”了,它們隻是一群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行屍,被饑餓的**驅使著去尋覓新鮮的血肉。我很懷疑它們並不是被末世帝國的家夥蓄意製造出來的——他們沒有必要製造出這些怪物,更沒有必要製造那麽多——而隻是因為在生活在要塞周圍、接觸了受到汙染的水和食物,這才受到了感染,變成了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可越是這樣想,我的心裏就越是惴惴難安。僅僅是受到了汙染的野獸都會變得如此可怕,他們的研究已經進展到了什麽地步?


    我們來晚了嗎?


    他們已經成功了嗎?


    這一路上,我一直這樣擔心著,卻始終不敢把這個可怕的念頭說出口。


    要知道,這裏畢竟是一片就連五十級以上的冒險者都會感到頭疼的危險所在,而我們中隻有我和牛百萬兩個人達到了五十級,其他三個人都還在四十八、四十九級左右徘徊。實力的差距讓我們不得不麵對超出預期之上的危險,在前行的途中,防禦力薄弱的侏儒吟遊詩人降b小調夜曲又犧牲了三次,丁丁小戈和仙女下凡臉著地也先後死了兩回,就連我曾也在一群“食腐狂狼”的圍攻中不幸喪生——幸虧牛百萬掌握了起死回生的複活法術,我的性命才能艱難地得以延續。


    麵對如此巨大的危險,我也曾一度想到過退卻。可每當我想到:一旦末世帝國那群邪惡的魔鬼將這恐怖的毒素研製成功,整個大陸都將無法幸免,而我們或許是唯一有機會拯救世界的人,我就無法退卻。即便我的實力還不足以讓我拯救大陸的危難,即便我注定會葬身此處、陷入永恒的寂滅、永無複活之日,我也希望能在這裏傾力一搏,尋求一個值得驕傲的死亡。


    而與我同行的朋友們則更不會缺少冒險的勇氣,不過他們的勇氣大概更多地來自於自己獨特的生命形式對死亡的強大免疫力,而不是對大陸存亡的憂患意識。


    “碰碰運氣吧,死了大不了還能重新來過,可要是運氣好的話……嘿嘿,應該能搞到好裝備吧……”這就是降b小調夜曲對我們此次冒險的全部覺悟,而這居然贏得了其他所有人的一致認同。


    一想起來大陸的生死存亡居然寄托在這一群憋足了精神搶裝備的無良強盜手裏,我的心中就不由得一片冰涼。


    在經過一路殊死搏鬥之後,我們踏過變異生物的累累屍骨,終於站在了碎石要塞的大門前。在末世帝國大軍的攻擊下,兩扇兩人多高、足有巴掌般厚實的山毛櫸木門早已經變得千瘡百孔,右側的門板更是十分勉強地掛在城牆邊緣,已經搖搖欲墜。每當有山風刮過,連接門板與城牆的金屬鎖扭就會發出陣陣虛弱的“吱呀”聲,讓人擔心這扇城門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垮塌。


    城門洞中,一個渾濁的空間漩渦不停流轉著,將所有試圖穿越的光線盡數攬入其中,不住攪拌成一團渾濁的光團,令人根本無法觀察到城門另一側的景象。


    很顯然,這是繼林間陵寢之後,我所見過的第二個被加持了“副本”魔力的魔法空間。對一個冒險者而言,這個隔絕空間的魔力光幕往往意味著強悍的敵人、陰險的陷阱、死亡的危險和稀有的財寶——而其中最後一樣東西的**力總是比前麵所有的威脅加起來還要強大得多。


    作為一個以頑強防禦力著稱的戰武士,在麵對危險時總應該責無旁貸地站在最前列。我向戰友們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做好準備,牛百萬和仙女下凡在我身上釋放了幾個提高屬性的魔法,而後我緊了緊兩手的武器,狠狠一咬牙,一頭紮進了那團光幕之中。


    原以為迎接我的會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廝殺。我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打算一衝進門就迎頭痛擊埋伏在要塞門口的敵人。沒想到城門口空蕩蕩一片,就連鬼影子也沒有一個,更不用說蜂擁而至的的僵屍、骷髏、魔獸和惡魔了。看起來敵人的守衛工作似乎相當鬆懈,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些破門闖入者。


    一座殘破的城堡毫無遮攔地呈現在我們麵前。


    到處都是傾覆建築物的殘骸。石質的屋牆在重型武器和強力魔法的攻擊下坍塌傾頹,碎成滿地的廢墟。在這裏,你幾乎找不到一間完好的房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大片焚燒的焦痕猶如一道道慘烈的傷口,布滿了這座城堡的軀體,雖然失陷已久,但要塞中仍然有幾處大火不曾熄滅。滾滾濃煙被衝天烈焰拋向天空,仿佛一道道不甘離去的陰魂,被山風撕扯揉碎成薄薄的一層黑氣,凝結出一片死亡的陰影,將整座要塞籠罩在破滅的灰暗之中。


    這一切都在向我們無聲地講述著,曾經在這裏爆發的,是一場怎樣慘烈的戰鬥。


    要塞中到處都布滿了一種名叫“食腐屍骸”的五十一級人形怪物。他們顯然也都是那種恐怖毒素的受害者,如今已經徹底喪失了靈魂,隻能拖著朽敗殘破的身體,在堡壘的廢墟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著。生命新鮮的血肉對這些怪物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隻要我們一靠近,他們就會一擁而上,用他們尖銳的手指和牙齒撕扯我們的身體。


    盡管這些喪失了靈智的行屍走肉隻會赤手空拳笨拙地戰鬥,但他們滴著毒液的指甲和隱隱發青的牙齒就是不容小看的武器。附著在他們身體上的毒液能夠通過傷口傳染到對手的身上,這種毒素帶來的傷害遠比他們的物理攻擊帶來的威脅要大的多,如果中毒後不加救治的話,受傷者的生命力在很長時間內都會持續受損,每次大概一共會失去接近三百點生命力。


    不過,好在我們早有準備,在勒茉爾小姐的莊園裏購買了數量充足的解毒藥劑,而且身為聖騎士的牛百萬還可以使用“淨化毒素”的神聖魔法,這就使得這些“食腐屍骸”最強力的攻擊手段發揮不出真正的威力。


    這些“食腐屍骸”的身上都穿戴著大陸聯盟軍人的鎧甲,毫無疑問,邪惡的帝國侵略者利用他們所掌握的邪惡法術,已經將原本把守碎石要塞的所有大陸聯盟士兵都變成了僵屍。這些曾經英勇奮戰的勇士們此時已經完全背棄了自己的願望,成為了殺死自己的敵人的幫凶。


    誰也不會喜歡麵對這樣的局麵:我們孤立無援,卻要與一座城堡為敵。我們的對手曾經是最勇敢最值得信賴的戰友,而現實卻不容我們手下有絲毫的仁慈。


    正當我們都以為自己是這座城堡中僅存的活人時,在前方某段城牆的另一側,忽然傳來了一陣武器交擊發出的金屬脆響和嘈雜的呼喝,中間還摻雜著一些慘痛的哀叫聲。一個年輕而勇敢的聲音大聲呐喊著:


    “戰鬥到底!至高神的子民絕不會屈服於邪惡!”


    真沒有想到,在這個遍地都是活死人的廢棄堡壘中,居然還能遇見大陸聯盟的夥伴,這確實是一個令人精神振奮的好消息。不過聽起來他們的處境十分不妙,就連“戰鬥到底”這晦氣的口號都喊出來了。如果我們不趕緊去援助他們的話,隻怕很快這城堡中的“食腐屍骸”又會多幾具了。


    穿過一段崩塌的城牆,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型的廣場上。廣場被石階分成上下三層,在最上麵的一層,我們看到了交戰的雙方:


    站在左側的是一頭名叫“三首汙染者美裏爾”的奇特怪獸,它的身形十分巨大,比我見過最雄健的駿馬還要高出一頭,身長從頭到尾超過五步的距離。它的爪子像狼一樣銳利,卻比熊掌還要粗大壯實。鋒利的骨質爪尖閃著瑩瑩的藍光,右前爪在地麵上狂躁地抓刨著,竟將岩石鋪設的地麵都抓出幾道深深的痕跡。


    而這頭怪獸最可怕的地方並不在它的爪子,而在他的那些頭上——你沒聽錯,我說的是“那些頭”。在他粗壯的身體前端,竟然生長著三顆不同的頭顱。中間的那顆看起來像是隻狼頭,但並不完整,狼頭的左側似乎受到了利刃的劈砍,連耳朵都被齊根削掉,那道可怕的傷口一直蔓延到它的左頰,左眼裏已經開始潰爛。右麵的那顆應該是山地黑熊的腦袋,卻並不像普通的熊首那樣肥碩厚實。熊頭上的肌肉已經開始萎縮,麵部的皮毛脫落了不少,露出許多幹癟暗淡的表皮來。第三顆腦袋應該是一隻青色的馬頭,但你又絕難從一匹駿馬的脖子上找到這樣一顆可怕的頭顱。它背頸上的鬃毛大部分已經脫落了,隻留下殘餘的幾撮,無精打采地披散著,馬頭的瞳孔裏空無一物,卻籠罩著一層氤氳的黑氣,盯著它的雙眼,你會感到自己正被這團恐怖的黑色吞噬。


    這頭怪獸絕不是天生就長成這樣的,在它的許多主要關節部分都結著明顯的疤痕,還能看見針線粗粗縫合的痕跡。縫合的縫隙處,不時滴出黃綠色的膿血。膿血滴到那裏,就把深褐色的泥土變成一團黑色的泥漿,許久才能變回原貌。


    在三首汙染者那令人窒息的恐怖造型前,它的對手看上去完全不堪一擊。它的對麵是十幾個大陸士兵,從他們過於簡陋的鎧甲來看,他們應該隻是隸屬於某個貧困小爵士的貴族私兵。我說他們穿的是“鎧甲”實在都有些太抬舉他們了,其實那不過是在普通外套的外麵捆綁住幾塊堅硬的金屬片而已,勉強能擋住身體的幾個要害部位。他們中有幾個人舉著普通的製式長矛,兩個弓箭手站在他們身後,中間還有一位穿著白色長袍的中年牧師,身上全都傷痕累累,有幾個已經完全失戰鬥力了。


    地麵上,幾具和他們同樣裝束的屍體已經被抓得稀爛。雖然這樣說對死者十分不敬,但老實說,最近到處亂晃見人就咬的屍體看得實在太多,現在看見幾具這種一動也不動的“正品”屍體還真是讓人感到心裏寬慰了許多……


    這群士兵的首領是一個褐色頭發的青年,他也是這群人中唯一一個把整套鎧甲穿戴齊全的人,可那也不過隻是一身防禦力極其底下的“金屬輕甲”而已。就算是我,隻用手指頭也能在這件華而不實的十三級的鎧甲上摳幾個窟窿出來。他手裏拿著的也隻是一柄十分普通的長劍,並沒有能夠產生附加傷害的魔法屬性,攻擊力的加成也很一般。可即便裝備如此簡陋,這個勇敢的年輕人依然與龐然巨獸美裏爾頑強地對抗著。他的左腿似乎剛剛受了傷,傷口中滲出涔涔的血跡,移動的時候有些遲緩。誰都看得出,這個年輕的貴族已經很難再繼續支持下去了。


    謝天謝地,我們終於在一場悲劇發生之前趕到了這裏。如果這個年輕的貴族死了的話,恐怕我們就不得不辜負勒茉爾小姐殷切的囑托、放棄她委托給我們的任務了。


    因為,這個英俊堅韌的年輕貴族,正是勒茉爾小姐想念的兄長、那座小莊園真正的主人,賓克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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