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眾神的恩賞,房產認購證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絕對無法相信,在這樣一個人煙稀少、氣候惡劣的冰原之上,居然還隱藏著如此巍峨的一座神殿:十八根超過五十步高的巨大的冰柱猶如十八個冰雪巨人,昂然矗立在峽穀之間,繞成一個圓形。每兩根冰柱之間,整麵的冰雪從頂端直鋪下來,形成了一堵堵寒光四溢的晶瑩冰牆。在這些牆壁的外側,掛滿了數十層密密匝匝的冰棱。無數銳利的冰棱呈現出一種洶湧澎湃的姿態,森然地指向地麵,猶如一道從無盡蒼穹中直落下來的天瀑,在衝擊地麵的一瞬間被徹底凍結。一旦天河解凍,這道凝固的激流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洶湧地傾瀉下去,將這片亙久的凍土衝垮、擊碎;可同時它們卻又偏偏好像永遠都不會動搖、墜落,試圖將一種難以言明的威嚴神聖永遠保持下去。


    你不能簡單地說:這座名叫“彩虹的戰神殿堂”的神殿是一棟雄偉的建築——在它恢弘的氣勢和凜然的莊嚴麵前,“雄偉”這個簡單的詞匯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神殿的四周都被高大的冰牆封鎖著,隻在南北兩側留下相對的兩個入口。在留有路口的那兩麵牆壁的正上方,都由堅冰雕鑿出了兩具偉岸的雕像。在靠近我們的南端,一個身穿重鎧、手持盾牌的人類和一個身背長弓、頭戴軟羽帽的精靈兩手相握,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而在距離我們較遠的北側,一個手持戰斧和盾牌的亡靈和一個兩手揮舞著長柄戰錘的惡魔背麵而立,全都大口開張、雙目圓睜,擺出一副狂呼酣戰的姿態。這四具雄偉的雕塑每一尊都至少有三十步高,起碼有數萬磅的重量,奔流於高原之上的狂野暴風已經在這四尊巨像上深深蝕刻出了歲月流逝的痕跡,它們如同飽經滄桑的見證者,透過無盡的時光長流,從遠古投來一道審視的目光,站在這世界之巔遙望未來。


    我無法想象,當初究竟會是誰把這些偉岸的巨像搬到如此之高的房頂上去的,那些了不起的家夥又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除了神跡,我完全想不出第二個的能讓我接受的理由。


    相對於整麵冰牆的巍峨和四尊巨像的雄偉,這座神殿僅有的兩個入口實在是小的可憐。那粗糙簡陋的門洞和牆壁的大小十分不和諧,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在院牆上臨時開鑿的專門給貓狗通行的專用通道。而當你真正置身於其中的時候,才能真正感受到這條甬道的高大寬廣:整個通道的寬度足夠讓六輛驛站馬車毫不局促地並排通行,即便是三、四個牛頭人人頭腳相疊地站在那裏也很難摸著通道的頂棚。倘若這通道真的隻是開在牆壁上的狗洞的話,那麽穿行於此的行人無異於蹣跚在狗洞中的螻蟻,隻會越發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條進入神殿內的甬道竟然有上百步長,通道兩側的牆壁全都是晶瑩剔透而無比堅實的寒冰。要知道,這條甬道的長度就相當於整堵牆壁的厚度。上百步厚的牆壁,全部由整塊的堅冰凍結而成,這意味著建造這座殿堂所耗費的水足以填滿一麵巨大的湖泊——我甚至無法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壯觀的景象,滿心都被“不可思議”這四個驚歎的大字盤踞著。


    建造這座宏偉神殿的設計師似乎還嫌我們的下巴張得不夠大,當我們穿過甬道、真正進入殿堂內部的時候,他終於揭開了這座神殿最華美的一麵,成功地將我們頭腦中關於“壯麗”這個詞匯的概念擊得粉碎。


    整座神殿的上空,被一麵無比巨大的冰層穹頂覆蓋著。陽光照射在冰麵上,順著堅冰內部凍結的紋理蔓延開去,奇異的光彩瞬間布滿了整個冰麵,也將整個大廳照射得燦爛輝煌,就連寒氣逼人的巨大冰牆也映滿了溫暖的的顏色。光線在冰層間反複投射,聚合在蒼白陽光中的各種絢爛的色澤被一層層地剝離開來,沿著彎曲的穹頂跨過一道彩虹的橋梁,有如實質般凝在空中,永遠不會消散。


    現在我們知道,這座覆蓋著層層冰霜的宏偉建築為什麽會叫做“彩虹的戰神殿堂”了。


    相比起這座神殿建築結構的壯麗輝煌,它的內部陳設實在有些太過簡單。在空曠的神殿內部,隻在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一個齊胸高的圓形擂台。擂台並不是很大,直徑不過三十步左右,和整棟建築的基本結構一樣,這個擂台也是由一整塊硬預鋼鐵的堅冰凝結而成。然而即便是如此堅固的擂台,上麵也還是布滿了各種深深的劃痕和缺口——隻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痕跡,你就完全能夠想象得出曾經在這擂台上所發生的那些慘烈的戰鬥。


    “啊,終於到了……”望著空蕩蕩的擂台,妃茵滿懷期待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她轉而對我們說道,“……抓緊時間休息吧,如果有適合單挑的裝備就盡快換上,等你們狀態都補滿了我就去報名。”


    我的夥伴們立刻掏出各種恢複體力的食物大嚼起來,而我直到這時才忽然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一直都忙於追查瓦格納的蹤跡,因為順路才臨時加入了妃茵的隊伍。我隻知道他們結伴來到這裏是要完成一項十分重要的公會任務,對這個任務本身卻根本一無所知。


    這實在不能怪我對公會的前途太過漫不經心:任誰在知道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時候,都不太可能去關注世界末日之後要去幹什麽吧?


    “那個……會長大人……”我遲疑地舉了舉右手,一臉困惑地問道,“……我們的任務……到底是什麽啊?”


    在我的印象中,這世上幾乎所有必須組隊完成的任務,無一不是需要我們長途跋涉遠赴崇山然後在某個莫名其妙的洞窟或是堡壘中一頭紮進比牛毛還多的怪物堆裏拋頭顱灑熱血慷慨激昂熱情忘我地砍人和被砍,而且最終多半會冒出一個體型巨大相貌醜陋行動遲緩但攻擊力驚人——最重要的是血槽長得令人絕望的——大家夥出來,直到把他砍死才算任務完成。而且越是重要和艱難的任務,半路上的怪物就會越多,最後那個大家夥的血槽也會越長——這似乎也是這個世界通行的諸多規則之一。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這座神殿更壯觀的人造景觀,但同樣的,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比這兒更糟糕的任務地點:在這個空曠的大廳裏,既沒有人口基數巨大的小怪物,也沒有生命指數堅挺的大怪物。沒有敵人、沒有經驗值、沒有任務物品……總的來說,這就是個缺乏吸引力的“三無”任務——我實在想象不出究竟什麽樣的任務能夠在這種簡陋的條件下完成。


    但是很快,妃茵出示的任務說明就解開了我的疑惑:


    “眾神的演武場”:在世界之脊考克拉山脈的峻嶺中,有一座傳說中武者的聖殿——“彩虹的戰神殿堂”。好奇的眾神有時會降臨此處,欣賞下界勇士們奮戰的英姿。結伴而來的勇者們,找到這座聖殿,在眾神麵前展現鬥士的武勇,用九場勝利取悅神明,眾神將賜予你和你的同伴豐厚的禮物。


    這個任務要求五名參與者必須就職於同一個公會之中,他們將與來自敵對陣營的對手們進行一對一的輪番戰鬥。為了表達對眾神的虔誠和敬畏,上台決鬥的勇士們將無法使用任何藥劑,他們所有的依靠就隻有手中的武器和心中的勇氣。爭取勝利的方式有兩種,一個是將對手徹底擊潰,無力再繼續戰鬥;另一個則是通過你的技能將對手擊下擂台。在每場決鬥中獲勝的一方無論還剩下多少生命值,都將留在擂台上迎接下一個對手的挑戰。直到當一方所有的勇士都被擊敗、或是隊伍中有成員中途退出,都將被判定為戰敗。


    有機會在眾神的注視下演武決鬥,通過擊敗對手來證明自己的豪勇和虔誠,在眾神威嚴的目光中為自己的武勳增添一份神聖的光輝,作為一個武者,這簡直是一份畢生夢想著的至高榮耀。而現在,這光榮的一刻即將降臨,巨大的幸福頓時讓我心中激蕩起奉獻與虔敬的慷慨豪情,讓我恨不得將自己有限的生命都投身到無限的為眾神服務中去。


    但眾神是仁慈的,他們十分喜愛那些虔誠而英勇的鬥士們,因此不會讓他們為了取悅自己而平白犧牲。所以,在擂台上被擊敗的決鬥者都不會真正死亡,當他們的生命值還剩下最後一點時,就會徹底失去戰鬥能力,被眾神判定失敗。


    沒有機會在這場最神聖的榮譽之戰中流盡最後一滴血,將自己的生命奉獻於光輝的神座之前,以自己卑微的靈魂去承受這最莊嚴的神聖輝澤,作為一個敬奉神明、信仰堅定的虔心信徒,這是一件多麽讓人慶幸……呃,我是說遺憾……的事情啊。


    嗨,你們不用露出那種懷疑的表情來吧,你們怎麽能這樣質疑我的虔誠?這簡直是對我人格的莫大侮辱,我可是真的感到很遺憾的——當然,不用因為一場娛樂眾神的表演賽而毫無意義地枉死在這裏,也確實不是一個壞消息。


    雖然我也很想告訴你,我身旁這些夥伴們也懷著和我一樣的崇高信念和理想,他們和我一道長途跋涉,克服重重艱難險阻來到這裏,僅僅是為了將榮譽奉獻於神前,但老實說,這種鬼話就連我自己都騙不了。真正驅使著他們不遠萬裏、不畏艱險登上這片充斥著死亡、寒冷和寂寞絕望的冰封大陸的,是眾神將會賜予勝出者的豐厚賞賜:


    無論你在決鬥中失敗了多少場,一旦你戰勝的場次達到了九場,眾神就將認可你的英勇和堅韌,並對你所表現出的虔誠表示滿意。為了表彰你所做的這一切,神明們將賜予你一份“神選騎士團的榮耀證明”,任何一個獲得了這份證明的冒險公會,都可以從神殿換取一塊封地,並在封地上建起一座專屬於自己的公會總部,在這裏,公會成員可以更快地提升自己的各項技能,並且在買賣藥品裝備方麵享受更大的價格優惠。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就算你經過連番的苦戰,遭受眾多戰敗的恥辱,經過一次次浴血拚殺才贏得九場勝利,終於獲得了眾神賜予的榮譽證明,神殿也不會白白將一塊鬧市中的土地贈送給你。如果你的公會想獲得屬於自己的公會總部,必須還得先“捐出”十萬枚金幣才行。


    說白了,眾神賞賜的榮譽證明隻不過相當於一張高級別的房產認購證而已,最終的目的隻不過是讓大把的金幣流入到那個無時無刻不憋足了勁頭放你一管子血的“達瑞摩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口袋裏去——雖然我並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麽意思,但聽起來,妃茵似乎說得很有道理。


    “這幫該死的奸商!”說到這裏,妃茵瞪著一雙憤怒的眼睛,狠狠地唾罵道——在我看來,她這樣做除了出於對奸商的強烈憤慨之外,更多地還是出於對這些奸商深深的嫉妒和希望能夠成為這種奸商的強烈願望。


    “十萬?!”這個我前所未見的龐大的天文數字把我嚇了一條,“還是金幣?!會長大人,咱們有那麽多錢嗎?”


    “你以為呢?”妃茵異常惱怒地瞪了我一眼,“一個個借了公會幾百個金幣,一兩個星期都還不回來,組了三天也組不起來一個金團,好不容易組起來一個,結果一晚上團滅了六次……窮鬼、菜鳥、黑手……怎麽好像全服的白癡敗類都擠到我們這一個公會裏來了?十萬枚金幣?就算把你們全都切碎了賣肉都不值這個價……”


    說著,她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蹲坐在不遠處的長三角,我覺得她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公會的會員們都長成半獸人影賊那樣的身材,賣肉的價錢應該就夠了——說不定還會有些結餘。


    長三角大概沒有聽見妃茵在說什麽。在會長大人的注視下,他靦腆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臉上露出訕訕的笑容——他還不知道,自己那臃腫的身材此刻在妃茵的眼中顯然身價倍增。


    “那……我們還差多少錢?”雁陣湊過來關心地問道。


    “算上公會的公款,再加上我自己攢的私房錢,本來已經有九萬四千多了,要是再有五千金幣差不多就夠了……”妃茵沮喪地搖了搖頭。


    “本來?”我**地發現了這個象征著過去時態的詞匯。按理說,經過這樣一趟漫長的冒險旅程,我們一路上的收獲應該還能填補一下這個數量上的缺口。於是,我滿懷期望地問道:


    “那現在呢?”


    “……還差八千多了……”會長大人的聲音小得就像是一隻剛出生的貓咪——我還從來沒見過她如此羞愧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雁陣難以置信地輕叫了起來,“怎麽還越差越多了?”


    “你這個死女人,居然還好意思問我……”妃茵簡直是惱羞成怒地狠狠剜了雁陣一眼,然後鬱悶地隨手從背囊裏掏出一打藥水,“……你以為這些東西都是係統白送的啊?咱們的級別又不算很高,要打贏九場還不一定得輸多少場呢,等生命值全空退出的時候,總不能幹坐上十分鍾等著生命完全恢複吧?到時候這些藥水就能派上用場了。結果我也沒想到,路上的那群怪物那麽難打,你們的生命藥劑居然都不夠。本來我還以為這是個好機會,你們要是每人都能多買兩瓶,公會還能少損失一些。一瓶藥水才多收你們10枚銀幣,又貴不了多少,總比死了重來的合算吧,結果沒想到你那個小白兔居然跳出來搗亂……”


    會長大人越說越憤慨,惱怒又親昵地伸出兩隻白皙的小手,來回揉搓著雁陣的臉蛋兒以表達著自己對這個要好女伴兒的不滿。雁陣一邊咯咯嬌笑著,一邊在妃茵的魔掌**下嘟著小嘴兒為自己的寵物辯解:


    “做(這)哪能算素(是)搗亂,我的兔擦擦可素(是)立了大功的……”


    我完全讚同雁陣的意見,那隻神奇的小白兔確實為我們立下了莫大的功勞——至少它從比巨龍還要貪婪的會長大人手中成功拯救了我原本就已經十分羞澀了的錢袋,這份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懷。


    無論壓迫勞苦大眾的手段是多麽的惡劣,對於一手撐起整個公會財務的會長大人,我的心裏難免還是有些內疚的。回想起來,我似乎從來都不怎麽積極參加公會的各項盈利事業,而我所修習的煉金術反而好像一直在為公會做著燒錢的巨大貢獻。而聽妃茵說話的意思,似乎像我這種缺乏集體主義精神的、懶於從事生產勞動的公會成員似乎還不在少數。對於許多涉空者們來說,像我們這種不怎麽創造勞動價值、在公會戰鬥中又出不了多大力的公會成員,似乎隻適合於去從事兩種光榮的工作:一個是放牛,而另一個則是劃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會這麽說……


    總之,像這樣一個自由散漫的冒險公會,居然在公共賬戶上還有結餘——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恐怕也就隻能誕生在妃茵的手中了。


    “會長大人……”我滿懷著心中的感佩和敬仰,深深地對妃茵說道,“……我現在才深切地了解到,你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麵對我由衷的感歎,妃茵大小姐看起來似乎也有些動情。她的眼角掛著晶瑩的光澤,右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左手抄起一摞生命藥劑,珍重地放在了我的手上:


    “既然知道我那麽不容易的話……你就買兩瓶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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