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改變後的世界


    自從世界巨變之後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能夠平靜地接受老卡爾森的離去。有時候回想起來,我會覺得他的存在是一件那麽遙遠的事情,遙遠的幾乎不是那麽真實。


    那個總是一臉和善的藍臉老巨魔真的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有時我甚至會懷疑——他會不會是一個僅僅存在於我腦海中的虛構的幻象,好讓我能夠陪伴自己在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上行走,不致孤寂?


    這種想法有時讓覺得可笑,可有時卻又讓我覺得溫暖,就仿佛他還活在我的記憶中,一刻也不曾離我遠去一樣。


    時間真是一劑心靈的聖藥,它總是能夠將那些致命的傷痛輕輕拂去,隻留下那些幸福溫暖的回憶。


    正如我們所知的那樣,這個世界的改變之大令人驚恐,數十個城市、集鎮、要塞被摧毀,一夜之間從大地上被抹去痕跡。但萬幸的是,有兩座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城市留存了下來:


    一是我獲得自由的小城坎普納維亞,這座原先標準的內陸城市因為大地的撕裂而變成了一個全新的海港城市,並且是南部聯盟領土上最重要的軍港之一。作為抗擊末世帝國海上攻勢的前沿陣地,這座城市已經不再適合於剛剛踏入這個位麵世界的初級涉空者了,如今城內總是擠滿了四十五級上下的聯盟冒險者,他們摩拳擦掌地在這裏登上遠洋的戰艦,準備著登上破碎之海對麵的末世王國,用自己的武器去爭奪屬於他們的榮譽。


    但對於我來說,這一切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在這座城市裏,依然保留著那條以愛情之花為名的街道,街旁麵包房飄出的新鮮麵包的味道依然令人垂涎,而經營著這家麵包房的姑娘也依舊美麗又勤勞。每當我在落日的餘暉中看到她微笑的麵容,就覺得無論這個世界如何的紛亂殘酷,但畢竟還是保留了一些被人們稱之為“幸福”的東西。


    另一座城市就是大陸聯盟的“聖城” 弗雷斯希特,它不但是大陸聯盟中所有人類的種族之城、信仰之城,同樣也成為了整個大陸聯盟公認的都城。由大陸聯盟各個種族代表組成的最高議會就駐紮在這裏,每天召開大陸最高軍事會議,商討抗擊末世帝國侵略的方略。


    不過,對於我來說,這座城市最重要的意義在於:它保留了所有的公會總部,包括我們那座用會長大人的說法是“遠在五環之外的”那所破敗的公會總部。在那座三層的木製小樓中,有一個獨屬於我的房間,那是一個對我來說如“家”一般的地方,是一個我可以“回到”的地方。


    在這一年多的冒險之中,我完成了許多艱難到令你難以想象的新任務,也一次次戰勝了比以前更為強大的敵人。有時候回想起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次次從死亡邊緣脫身出來的,那需要強大的勇氣、不屈的意誌、足夠的小心謹慎,但更多的卻是奇跡般的好運氣。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要使用我那神秘的力量挽救自己的生命,可我最終還是克製住了,也都幸存了下來。冥冥之中,我仿佛感覺老卡爾森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守護著我,讓我一次次逃脫了死亡的厄運,也逃脫了因為暴露自己的能力而遭受的眾神天懲。


    在這所有的任務中,有一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任務並不艱難,甚至可以稱得上十分簡單:在破碎之海北方末世王國的邊境線附近上,有一個侏儒族的小村莊遭受了敵軍投石機的襲擊,一個名叫“雙悅”的侏儒小女孩被碎石擊傷,倒在血泊之中。隻要你給她一瓶輕型生命藥劑,幫助她脫離生命危險,這個任務就完成了。


    這是這個村莊中你能夠找到的唯一一個任務,也是我從未見過的一個沒有任何報酬的任務——既沒有金幣的酬勞,也沒有經驗的加值,更沒有裝備的獎勵。


    可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個“救助小雙悅”的任務成了本次世界巨變之後最著名的任務,在世界恢複運轉的前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來自四麵八方的人們匯聚在這個村莊中,僅僅是為了給這個可憐的侏儒小女孩伸出一支援助的手。


    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情都被眾神的手操縱著,注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再次發生,即便曾經被人救起,這個可憐的小女孩也會被一次次砸倒在血泊之中——那些涉空者們把這個過程叫做“刷新”。而在做這個任務時,那群平時散漫成性的涉空者們,居然全都耐下了性子,前所未有地排起了整齊的隊列,一個接一個地靜靜等待著小雙悅的“刷新”。據我所知,在那段時間裏,有不少涉空者降臨到這個世界上,僅僅就為了排上四五個小時的長隊,就是為了完成這樣一個任務,而最令我吃驚的是,我們的會長妃茵大小姐,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個女人不為金幣而在這個世界上奔忙,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默默地等待幾乎整整一天的時間。


    曾經有一個末世帝國的黑暗精靈女刺客在六個大陸聯盟冒險者的幫助下,穿過戒備森嚴的重重關卡進入到這個村莊,隻是為了完成這樣一個普通的任務,當她站在漫漫長隊中時,頭頂那鮮紅的靈魂印記非常刺眼,然而,自始至終居然沒有一個人向她出手攻擊。一種奇妙的默契存在於這座邊陲小村之中,把這裏變成了一片遠離紛爭的和平之地。


    最終當那個黑暗精靈發現末世帝國成員無法完成這個任務時,居然失聲痛哭,最終不得不黯然離去。


    據說因為這個任務的存在,一度導致了大陸聯盟的初級涉空者數量遠遠多於末世帝國,我相信如果這個勢頭再保持個一兩年的話,末世帝國就會不攻自破。不過後來末世帝國方也出現了類似的任務,這才讓雙方的力量逐漸重新恢複了平衡。


    這些涉空者們對這個簡單至極同時又理所當然的任務表現出的崇高熱情和莊重的儀式感令我深感費解,我絲毫也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必要。每一個有智慧、有良知的靈魂在麵對這種事情的時候都不可能束手坐視,這隻是一個智慧生命對另一個智慧生命所身處的危難最簡單最樸素的同情和關切——它從來都不需要以如此莊嚴的形式呈現。


    我並沒有在人們蜂擁排隊的時候去做這個任務,直到幾個月之後,當涉空者們救助小雙悅的熱情逐漸褪去之後,我才回到這裏,完成了這個任務。任務完成後,我的通訊記錄中多出了一封來自“達瑞摩斯公司”的信件——當時這封信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自己的秘密被發現,引來了至高神的親自垂詢。


    打開信件後,我看見的是一些沒頭沒尾的話語:


    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讓這個全新的版本通過了審核。她拯救了這個世界,但在另一個世界裏,卻沒有人拯救她。我們不去責怪那些路過的人們,因為有時我們自己也走會得很快,以至於將道德和良知遠遠地拋在了身後。我們隻希望,今天在這個世界中的千萬次伸手,能夠換來明天在另一個世界的一次伸手,不需要其他任何的獎勵和獎賞,因為伸出手時,我們的內心已經得到了最大的獎賞。


    多麽莫名其妙的一段話,我想,但好在看起來至少我暫時還是安全的。同時我好奇地思考,不知道這個“達瑞摩斯公司”和至高神究竟是什麽關係。我差點兒忍不住想要施展我那奇特的能力去追查這封信件的來源,但最終我還是忍住了——我相信,無論如何,盡可能遠離那些打著至高神旗號的事情才是安身之道。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我盡可能多地走遍了這個世界,嚐試著用我那雙能夠看到世界源頭的眼睛,去尋訪另一個可能存在著的、與我和老卡爾森一樣的、擁有自由意誌的原生者——當然,我一個也沒有找到。正如我曾經與老卡爾森討論過的那樣,我們的存在是眾神所犯的一個意外而又巨大的錯誤,這樣的錯誤不可能總是出現。但我也並沒有因此而灰心,因為我相信,我隻是暫時沒有發現他們,或者說——他們隻是暫時沒有誕生。但隻要這個世界還在運行,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新的同伴。


    雖然沒有找到新的同伴,但這一年多的冒險與遊曆卻讓我在這個世界上看到了更多。法爾維大陸聯盟最高議會一直宣稱末世帝**是侵略者,可隨著我日漸深入地探索,我對此越來越懷疑。


    我曾經在執行一些任務時深入敵後,在一些商人和貴族的家中不乏關於末世帝國曆史的典籍。按照他們的說法,在某個我們所沒有記載的遠古時代,末世帝國的各個種族原本就是法爾維大陸的主人之一,那些惡魔、血族和黑暗精靈和我們一樣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智慧生命。但是,由於人類、矮人、精靈和侏儒這些種族的繁盛,讓他們漸漸失去了自己的生存空間,淪為大陸上受排擠和迫害的二等民族。他們曾經挺身反抗被奴役被壓迫的命運,卻遭到了殘酷的鎮壓和迫害,最終不得不通過神秘的星之魔法離開這個世界,逃往遙遠的異界時空。


    然而,這些離開家園的流浪者無時無刻不想著重回故土、用鮮血和生命向驅逐自己的仇敵進行殘忍的報複。終於,末世君王、“誅心者”達倫第爾通過巨大的異界能量找到了重新回歸的道路。但是,他們的第一次嚐試失敗了,在緊要關頭,大魔法師、“蒼穹守護者”德多坦重新找到了將他們放逐的方法,用“吞噬之門”的魔法將他們重新流放。而這一回,他們做好了更加完備的準備,又一次卷土重來。


    從我能找到的各方麵信息來看,這些來自於末世帝國貴族書架上的信息可信度非常高。至少我知道,除了血統不同,他們和我們子啊生活習慣、製造工藝、戰鬥技能……等等等等許多方麵都如出一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場戰爭對於我們來說,或許稱得上是一場保家衛國的反侵略戰爭;但對於我們的敵人來說,這也未嚐不是一場正義的回歸之戰。


    然而,在聯盟和帝國之間無休止的征戰和殺戮之中,誰還會去在乎這些?有誰會關心我們的敵人是否正義?又有誰會認可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傷?當戰爭這頭凶殘的怪獸被放出籠子之後,又有誰能把它重新關住?


    總之,沒有人能看到這場戰爭的盡頭。


    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我們的未來將會怎樣?我們會取得最終的勝利嗎?用所有帝國人的生命和鮮血彰顯我們的英偉功績?又或者我們會輸掉一切?淪為侵略軍的奴隸?


    有時我甚至會想,聯盟與帝國之間有沒有可能出現和平?不同種族、不同容貌的智慧生命能不能攜起手來,在這個世界上共同生活、共同創造,結下兄弟般的情誼。我們深信,如果能夠有這樣一天的話,我們或許將創造出令人難以想象的輝煌文明,開創一個璀璨的未來。


    我並不是公會中唯一一個不可救藥的和平主義者,我們的公會首席盜賊、為了法爾維大陸和平解放事業不懈奮鬥的國際主義戰士、叛逃的黑暗精靈紅狼同樣有這樣的感慨。因為種族和陣營的巨大反差,他多次在冒險旅途中遭遇意外,被一群蜂擁而至的聯盟或是帝國戰士肢解致渣。每逢此時,他總會滿懷幽怨地哀歎:


    我有一個夢,我夢想有一天,在烏齊格山脈的紅山上,血族的後嗣將能夠和人類的後嗣坐在一起,共敘兄弟情誼。


    我有一個夢,我夢想有一天,甚至連月溪森林這個平等匿跡,種族壓迫成風,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將變成自由和正義的綠洲。


    我有一個夢,我夢想有一天,我們的孩子將在一個不是以他們的膚色,而是以他們的品格優劣來評價他們的國度裏生活。


    我今天有一個夢,我夢想有一天,聯盟和帝國能夠有所轉變,盡管雙方現在仍然陷入戰爭,烽煙不止,但有朝一日,這裏的精靈族男孩和女孩將能與黑暗精靈男孩和女孩情同骨肉,攜手並進……


    每當我聽到這些飽含深情的話語時,總會感動得熱淚盈眶。說真的,他有這樣好的口才和天賦,實在應該去當一個優秀的吟遊詩人而不是一個偷竊成癖的盜賊。


    正如我所說的,雖然這個世界的版圖發生了難以置信的巨變,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個世界還是老樣子,並沒有什麽變化:聯盟與帝國之間的衝突不停,戰爭仍在繼續;一些新的涉空者們加入到了這個世界中,而有的則在離開後從此失去了蹤影;級別低的家夥們在殺雞——有的時候是被雞殺,高級別的家夥則聚集在經驗較多的地方打怪升級;一些原先城市、村莊、堡壘失去了蹤影,在廢墟上建起的是一個一個新的城市、村莊和堡壘。除了地圖改變了之外,無論是幸存下來的原生者還是穿梭時空的涉空者,人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副本也是一樣。雖然大陸板塊的移動讓一些副本區域從此消失,但一些新的副本區域也因此而誕生了。要進入這些新的副本,需要比原來更高的級別和更強的戰鬥力。盡管為了找尋新的原生者同伴我著實跑了不少地方,可本著安全第一的原則,這些副本魔法所籠罩著的區域我也隻在自己級別相當、並且有同伴同行的時候才敢涉足。


    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我已經升到了六十八級。我一直都在很小心地留意著與公會的絕大部分同伴都保持著級別大體相當,不希望因為我的級別太高而引起他們的注意,可即便如此我現在也是公會中級別最高的戰武士。每當他們想要探索新副本(他們稱之為“開荒”)的時候,多半都會叫上我。通常來說我都不會拒絕這種邀請,因為新的副本往往意味著尋找同伴的新機會。


    就像是這一次,我接受了長弓射日的邀請,和他們一同探索這個名為“星辰漩渦”的六十五級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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