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韓嶽掙紮著想起來,卻不知怎麽給徐祖民見禮。


    “哎,你這孩子”徐祖民快上一步按住了韓嶽,“受了這麽重的傷還不好好躺著,顧這些虛禮作甚”


    被徐祖民的大手扶著,韓嶽鼻子莫名的一酸,這些天來韓嶽一直在適應這個世界,畢竟這個世界的陌生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直到看見徐祖民以及感受著他至內心的關懷,韓嶽才漸漸感到一絲歸屬。


    “好好的男子漢做什麽小娘姿態,莫不是前幾天受傷身上掉了什麽其他部件,若果真如此,你們老韓家可真要絕後咯”徐祖民哈哈哈大笑著竟有些老不休地要當場檢查韓嶽身體某個關鍵部件是否還在。


    韓嶽臉色有些尷尬,雖然與徐祖民關係親厚,可畢竟還是剛適應現在的角色,連忙有些不好意思地阻止徐祖民的戲鬧。


    “大人,您先坐著說呢,頭兒剛醒來,還不能動彈”王二奎順勢搬來這間破軍營唯一的一把木凳,點頭哈腰地請徐祖民就坐。


    “你這潑皮癩子,關鍵時刻不護住你家小爺,若是二愣子真出了個什麽事情,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徐祖民不重不輕地一腳踹在王二奎屁股上。


    “大人教訓的是,小的下次一定擋在我家頭兒前麵,絕不讓頭兒再受一點傷,若是頭兒少一根汗毛,你哪就把我這身臭皮囊剝了作靴子”王二奎連忙嘻嘻哈哈地應著。


    經過王二奎這麽一打岔,現場的氣氛輕鬆了許多。


    韓嶽打量這個性情爽朗的父輩人物,其實徐祖民也不過四十來歲,可是常年的邊軍生活以及大大小小的戰場傷痕讓他顯得有些老態,溝壑般的皺紋略顯滄桑,兩鬢也生出了些白,而且這幾天似乎更是老了幾歲,竟有些佝僂,不過精神還是很不錯的。


    徐祖民也上下打量著渾身裹著繃帶的韓嶽,自從韓嶽的父親韓寬戰死,徐祖民就接過撫養韓嶽的重任,直到兩年前韓嶽從軍,前後共撫養了韓嶽三年,一直以來徐祖民也都把韓嶽當做親子侄對待,當年與韓寬一起奉命襲擾遼東鎮江堡,不料被後金和碩貝勒阿敏麾下的鑲藍旗一部圍困,韓寬主動要求殿後阻擊後金八旗兵掩護徐祖民及其他東江鎮將士撤退,最後不幸戰死,所以徐祖民一直心懷愧疚。


    “你很不錯,韓寬生了一個好兒子”徐祖民點頭讚賞地看著韓嶽。


    這次韓嶽於亂軍中替督師袁崇煥擋了一槍,險些喪命,可以說嚇壞了徐祖民,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這輩子都無法向死去的韓寬交代了,所幸韓嶽昏迷三天後並無大礙,很快就醒來,而且事後從中軍大帳從傳出風聲,督師袁崇煥對韓嶽非常讚賞,因禍得福啊。


    但是如果事情重來一遍,徐祖民絕不會讓韓嶽冒這個險,他很清楚,一來韓嶽武藝平平,幹些偷雞摸狗之事還行,臨陣殺敵卻是差了許多;二來出於對韓寬的愧疚,徐祖民一直希望韓嶽能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娶妻生子,為韓家開枝散葉,所以徐祖民也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當親衛,就是為了更好保護他,可謂用心良苦。


    “全賴徐叔愛護,這些年真是辛苦徐叔了”韓嶽真誠地說。


    “你這孩子,一家人說這客套話作甚,身體現在感覺如何?可有不適的地方”徐祖民嘴上雖然怪罪,心裏卻非常高興,隻不過他感覺韓嶽經過這次昏迷醒來後似乎有些變化,不僅是變得懂禮數,氣質上都有些不同,雖然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可是那眼神卻明亮了許多。


    但總歸是好事,也許自己多心了。


    “對了,徐叔,現在島上情況如何”


    “哎,毛帥…毛文龍餘孽基本已經肅清了,不過其他島上特別是廣鹿島、皮島上還沒得到確切消息,督師目前還在雙島上”徐祖民不知道韓嶽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其實他自己也是覺得很可惜的,畢竟是跟隨毛文龍多年的老人,雖然毛文龍對待下屬比較苛刻,特別長期缺糧缺餉讓底下一些將士心中有些怨言,可現在東江鎮大好的局勢因為毛文龍的被殺而變得飄忽不定了。


    韓嶽之所以關注現在的局勢是因為作為後世之人,他清楚毛文龍死後,東江鎮很快就會四分五裂,他可不想給東江鎮陪葬,如果能盡快離開這裏是最好不過了,徐祖民的駐地並不在雙島,而是在遼東半島東麵沿海的王家島,這次是被副總兵陳繼盛抽調跟隨而來,卻不想碰到這樣的大事。


    “我東江鎮已數月未糧餉,軍心浮動啊,希望此次毛文龍伏誅,督師能盡快將積年克扣的糧餉下,以解目前困境”,徐祖民歎息道。


    其實東江鎮目前的困境根本上來說也不是毛文龍造成的,而是明廷曆年對東江鎮支持難以滿足東江鎮展,崇禎元年兵部對東江鎮進行兵額勘合,最後確定東江鎮五萬餘兵,加上從遼東逃離到各島、各堡的數十萬民眾,可東江鎮的定餉隻有二十八萬兩,僅能滿足兩萬人的養兵需求,而且常年拖欠,即便毛文龍在島上進行了一些屯田與貿易,並每年向朝鮮‘索要’十萬石糧食也遠遠不夠。韓嶽清楚,出於某些原因,袁崇煥希望把東江鎮掌握在自己手裏,可是毛文龍聽調不聽宣,故而袁崇煥卡住了東江鎮糧餉的命根子,想逼迫毛文龍服輸,不想毛文龍也是硬骨頭,袁崇煥隻好鋌而走險殺了毛文龍。


    當然,這些話韓嶽是不可能對徐祖民等人說的。


    “徐叔,我覺得我們還是盡快回王家島比較好,如今毛逆雖然伏誅,可是東江鎮畢竟還有大量忠於他的部下,王家島是徐叔的守備之地,遲則恐生變數”韓嶽有些擔憂地對韓祖民說到。


    徐祖民沉吟一會,覺得韓嶽分析的很有道理,雖然表麵上這場風波在袁崇煥的威嚴以及陳繼盛、劉興祚等將領安撫之下看似已經平息,實則暗流湧動。


    “不過,督師並沒有明確的命令下來,這些天軍營也一直戒嚴著”徐祖民還是有些疑慮,畢竟袁崇煥以雷霆之勢迅誅殺了毛文龍,讓東江鎮諸將非常忌憚他的威勢。


    “想必,督師很快就會有所行動了”韓嶽若有所思地說道。


    “但願事情能快平息下來,最近得到消息,後金韃子聞到了腥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這些該死的韃子真該死絕才好”說到後金韃子,徐祖民有些憤憤然,這些年死在後金韃子手上的軍中袍澤無數,對於他們這些常年與後金鏖戰的東江鎮將士而言,和後金的仇恨早已不共戴天。


    “當年你爹……哎”想到韓寬徐祖民唏噓不已。


    徐祖民很是感傷了一會,但也知道今天不適合說這些話題,畢竟韓嶽能醒過來而且還立了大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哈哈哈,你看我,畢竟是老了,扯這些作甚,這次你立下大功,督師必會有所獎賞,說不得,叔叔這次也會沾你的光了”


    饒是韓嶽臉皮再厚,提到這次功勞也是不禁老臉一紅,實在是‘撿’了一件大功啊,可這畢竟還是拚著性命撿到的,旁人也無從說道。


    兩人隨後又家裏長家裏短的閑扯了一陣,期間王二奎插科打諢,破舊的小營房裏不時傳出爽朗的大笑聲。


    最後徐祖民讓韓嶽好生休養,臨走時還特意囑咐王二奎將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五斤肥羊肉細心拾掇,給韓嶽補補身體。韓嶽知道東江鎮已經斷糧數月,登萊的運糧船很久沒有出現在島上碼頭了,徐祖民能弄來五來斤羊肉肯定是不容易,心中對徐祖民又是一番至肺腑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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