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葉蓁蓁又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哪裏。總之那是山裏的一個木屋。晚飯都是野味,也算豐盛,葉蓁蓁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斷頭飯”這三個字,頓時什麽胃口都沒了。


    吃過晚飯,她被紀離憂強行拉到屋外,就著漫天疏淡的星光聊天,頗有些促膝長談的意思。


    這裏樹木茂盛,遮了天光。漆黑的夜裏,風卷過樹葉,沙沙聲響個不停。那夜風帶了些許涼意,算算日子,也確實要入秋了。


    葉蓁蓁就有點悲從中來。她算計了這麽多日子要殺紀離憂,到現在都沒成功,明天也不知道會怎樣。


    紀離憂突然說道,“你隻知道他沒死,可知道你失蹤不過二十天上下,他已經有了新寵?我以為你們有多麽夫妻情深,今天看來也不過如此。”


    葉蓁蓁懶洋洋道,“你所謂的新寵,指的是一條哈巴狗,還是一隻八哥兒?”


    “柏香如。”


    “紀離憂,挑撥離間這一招對我沒用。”


    “半月之內,連續三次晉升,如今貴為貴妃,寵貫六宮,你信是不信?”


    葉蓁蓁眯了眯眼,不語。如果柏建成有問題,那麽他的女兒一定也有問題。紀無咎的性格她太了解了,無事還要生三分疑,何況柏香如這類和謀反有牽扯的。如果紀離憂說的是真的,那麽她的晉升必有內情。再說,柏香如出身不高,有著不光彩的過去,還是從亂糟糟的遼東溜達了一圈回來的,這種身份就算再得寵,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升得那麽快。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紀離憂打斷她的思緒,“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柏香如既然是我的人,卻又為何一直沒有動作,不肯和我裏應外合,隻留我一人孤軍奮戰?”


    “因為你長得醜?”


    紀離憂也不生氣,隻是笑道,“你知道原因


    。”


    是的,原因再明顯不過——這女人是個牆頭草,在這個時候拋棄了紀離憂,投誠了。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她不僅要出賣紀離憂,還要出賣她親爹及其黨羽。


    柏建成作為謀反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是沒機會投降的,因為當皇帝的對謀反的容忍度從來都是零,柏建成就算投降了,也難逃一死。


    現在這樣也好,紀無咎省力氣了。


    所以柏香如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晉升為貴妃,在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尤其這段日子沒有皇後,她又和太後是一夥兒的,算是可以橫著走了。


    這些都不是重點,葉蓁蓁最關心的是,紀無咎給柏香如的獎勵……真的隻是晉封嗎?會不會還有別的?他不會又賣身了吧……


    哼!


    敢跟老娘搶男人的女人必須弄死!


    就算要收買她,也用不著封貴妃吧,隨隨便便一個嬪也能打發了!


    紀離憂看到葉蓁蓁臉上的表情一會兒是嫌棄一會兒是憤慨,知道讒言湊效,於是他說道,“你待他一片癡心,我看未必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再說,都這時候了,你說這些話有什麽意思。”


    紀離憂苦笑一聲,說道,“我知道這話說出來你未必會信,可是……我雖然此生手上沾染鮮血無數,卻從來狠不下心來對你動手。”


    葉蓁蓁冷哼道,“是嗎,原來那天非禮我的是一頭豬。”


    紀離憂對她的冷嘲熱諷已經基本能做到麵不改色,他隻說道,“你覺得如果我真的對你下狠手,你能全須全尾地活到今天?”


    “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你的不殺之恩了?”


    他歎了口氣,“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葉蓁蓁翻了個白眼,“你不就是想勸降我嗎,真當我傻麽


    。我告訴你,沒、唔!”


    嘴巴突然被堵住。他的襲擊太過突然,葉蓁蓁瞪大眼睛一時沒反應,待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回去,輕舔了一下嘴角。


    “現在明白了?”他笑道,眸子像是幽遠的夜空,閃動著點點星光。


    葉蓁蓁狠蹭著嘴唇,為剛才的接觸下了一個令他心碎的評價,“惡心!”


    紀離憂有些受傷。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沒關係,隻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一天不行兩天,一年不行十年。我等得起。”


    葉蓁蓁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我可以讓紀無咎先挑,在江山和你之間選一個,他選剩下的,我接手。你覺得他會選什麽?”


    “這個,你搞錯了從屬關係,”葉蓁蓁掰著手給他比劃,“江山是紀無咎的,紀無咎是我的,懂?所以,紀無咎選江山,我選紀無咎。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蓁妹妹,你一定要氣死我嗎?”


    如果真能氣死你就好了,葉蓁蓁心想。


    紀離憂自己生了會兒悶氣,又覺得完全沒必要。他最後說道,“總之我的心意你明白。相信我,無論明日我做什麽,你都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紀無咎呢,你不是說要給他機會選嗎?那就是說不會殺他了?要不你把山上的炸藥挖回來吧?”葉蓁蓁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能殺的話自然還是殺了好,他不死,你怎麽死心?”


    “所以你剛才說的都是屁話!”葉蓁蓁霍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地抬腳朝他肩頭踹去,紀離憂一躲,她撲了個空,整個身體向下摔去,正好摔進他懷裏


    。


    紀離憂便笑吟吟地看著她。


    葉蓁蓁爬起來怒氣衝衝地回去了,一晚上輾轉反側,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紀無咎被炸得血肉橫飛的畫麵。後來她迷迷糊糊地想,幸虧紀離憂那畜生埋的是炸藥不是地雷。


    ***


    紫禁城,養心殿。


    龍案上攤著一張信紙,落款是黎尤,名字旁邊按著一個手指印,鮮紅刺目,紋路分明。


    右手,食指,指尖纖小,指肚柔軟,指上紋路向右開口,圖案像是被河水衝積過千萬年的細膩沙灘。這根手指,他曾經放在唇間仔細親吻,所以再熟悉不過。


    蓁蓁果然在他手上。


    初一看到這個消息,紀無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大大地鬆了口氣。


    活著就好。


    那天二人在洪流中失散之後,紀無咎落入水中,不敢亂掙紮,那時候洪水的力道弱了些,他想方設法保證不斷氣,在水中漂了一會兒,終於被劃船前來的暗衛救走。


    之後他一邊調遣人手搜尋葉蓁蓁,一邊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國中無君,真是犯上作亂的好時機。然而雖身在京城,心卻留在那片洪流之中。


    葉蓁蓁卻半點消息也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許多人覺得她大概凶多吉少了,但是紀無咎不相信。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經過工部官員的勘察確認,河堤確實是人為炸毀的,紀無咎便知道這事多半和紀離憂有關。加上葉蓁蓁一直沒有消息,所以他相信,她應是被紀離憂挾持了。


    這是唯一的可以解釋為什麽她還活著但沒有回來找他的理由。


    果然,他的蓁蓁還活著。


    為了逼出紀離憂,紀無咎這些日子拚命擠壓他的活動空間,再也不怕打草驚蛇。即便蓁蓁被軟禁,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她也一定能推斷出他還活著。另一方麵,柏建成被下進了刑部大牢,由刑部侍郎親自審問


    。紀無咎這個時候也不在乎他能招出多少東西,反正風聲這麽緊,他那些同黨自然不敢冒頭;就算有什麽動作,那也是狗急跳牆,他正好順藤摸瓜。


    意料之中的是,柏建成沒招,意料之外的是,柏香如全招了……


    當然,人家是有條件的,而且條件很不一般:她要當皇後。


    紀無咎一臉悲傷地告訴她:蓁蓁被洪水衝走了,朕想把這個位置留給她。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兒都沒錯,但是聽在柏香如耳朵裏,就被她理解成“皇後已死,後位空懸”,而且她還加了一點自己的理解:皇後是橫死的,這樣的人死了不好投胎,搞不好她的魂魄會飄回來盯緊自己的位置……


    所以說嘛,貴妃也不錯了,她用不著和一個死人爭。而且晉位本來就不是她的最終目的,她要的是皇上對她的喜愛,像以前那樣。地位隻不過是一個傍身的東西,有了高位分,後宮之中就沒人敢隨便欺負她了。


    柏香如混後宮混出了一身的經驗,所以想得十分周到。


    紀無咎想得比她更周到。


    柏香如這女人,想當貴妃就安安分分地當貴妃也就罷了,她竟然還敢非禮,啊不,勾引他。紀無咎已經被葉蓁蓁訓練出來了,麵對女人的示好,第一反應就是先想葉蓁蓁的反應。這時候葉蓁蓁生死不明,他更加沒胃口麵對別的女人的挑逗。


    不過總這樣也不行,他作為一個男人,後宮之中到處都是女人,個個都想非禮,啊不,勾引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他真著了什麽道,那麽蓁蓁回來會不會劈了他……


    想來想去,為了保衛貞操,紀無咎隻好鋌而走險了。


    當夜,鐵太醫接到一個神秘而又匪夷所思的任務。他不敢告訴任何人,憋著一肚子的好奇心回去做了一瓶藥丸拿給紀無咎,同時囑咐他:一次一粒,一粒管一天。無毒無副作用,停藥無反彈。


    紀無咎捏著小藥丸,不禁感慨,古往今來隻聽說過男人吃補陽藥,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會主動吃這個。


    他特別想給自己立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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