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夜宸和凱瑟琳來到了郎登市南岸區的下部,她們要在這裏開始傳教,發展信徒。


    南岸區上部和下部之間有幾條街道的緩衝區域,那裏大都是低矮的平方,屬於一般平民的聚集地,但在這個繁華而又罪惡的城市,這些有一技之長的手工藝者,開著小店鋪的店主人並不是最底層,在貧民窟聚集著大量為了能吃一頓飽飯透支著生命和健康的窮困潦倒的貧苦人,那裏是一副完全有別於南岸區上部的景象,沒有宏偉壯闊的大教堂,沒有設計精巧,裝飾華麗的別墅,也沒有寬敞幹淨的街道,隻有一座座低矮的棚屋和錯綜複雜猶如迷宮的小巷。繁華的商道帶給了這個城市巨大的財富,但並沒有誕生什麽中產階級,而是早就了一大批富裕的僧侶、貴族、大商人,以及這片綿延不絕,一眼看不到邊的貧民窟。


    凱瑟琳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髒亂差,街頭牆角、屋前屋後,凡是能看到的空地上都堆著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即便現在已經快十一月份了,但還是散發著令人反感惡心的惡臭,更讓人心裏發怵的是,上麵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蒼蠅,稍被驚擾後就會嗡嗡的全部飛起,好像一團烏雲一般。這裏的環境和上部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猶如天堂和地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適應過來的,之前光明教廷組織過幾次傳教,但有些心理素質差,從小生活優越的牧師隻是靠近,還沒有深入走進這片貧民窟就吐得天昏地暗的了。


    比較幸運的是,昨天晚上剛剛下了場雨,把空氣過濾了一下,那股惡臭多少淡了一點。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凱瑟琳看著路上的水窪,大大小小的水坑幾乎把整條小道給占滿了,要隻是有泥水也就罷了,但在裏麵泡的腫脹發白的各種小動物的死屍算什麽?凱瑟琳除了看到有老鼠、野貓、野狗外,在路邊水溝裏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子,雖然隻是看到了一截手臂,但她確信,這是人的胳膊,而且看樣子應該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兒。


    這條小道上實在沒有幹淨一點的可以落腳的地方,凱瑟琳倒是無所謂,但夜宸怎麽辦?為了能給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帶來聖光的光輝”(夜宸的原話),她穿了一身通體純白的牧師袍,這是夜宸專門找人設計製作的,而且用料極其講究,據老板說這種布料受到了聖光的眷顧,雖然不太可信,但布料上確實朦朧著微弱的光暈,光暈並不強烈,但可以給人一種柔和而華麗的感覺。


    來之前夜宸就換上了這身衣服,她在穿衣鏡前走來走去,看著自己的樣子,問到:“怎麽樣,不錯吧?”


    凱瑟琳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說道:“是挺不錯的。”這是實話,夜宸選擇的那個裁縫本身確實不錯,這件衣服做的極其漂亮,而且有種聖潔的感覺,再加上夜宸表現出來的氣質,真的像是天堂裏的聖女一樣,隻不過,她們去貧民窟裏傳教用得著穿的這麽……“高貴”嗎?


    夜宸調整著自己的衣服,透過鏡子看了凱瑟琳一眼,問道;“你也聽說了吧,光明教廷之前組織過幾次去下部的傳教。”


    凱瑟琳說道;“是的,在此之前光明教廷組織了三次傳教,但都失敗了。”


    夜宸從首飾盒裏找到了一個玫瑰胸針,水晶質地的,材料不算多麽名貴,其樸拙的造型和剔透的形態也不會喧賓奪主,隻是一個精巧的點綴,她看著鏡子調整著胸針的位置,說道:“你覺得之前為什麽失敗了?”


    凱瑟琳說道;“我認為主要有兩點,一是南岸區的下部,也就是那片貧民窟裏的貧民和我們這些人的生活環境相差太大了,兩種環境下成長的人對整個世界的看法都是不一樣的,互相之間根本沒辦法交流,之前那些牧師以為自己給的已經很多的,但那些飯都吃不飽的貧民覺得那群家夥說的愛呀,友善呀純屬廢話,還有就是那裏也有點兒複雜,也許是因為太過窮困,必須抱團才能求生,那裏的人排外情緒嚴重,而且形成了大大小小很多的地頭蛇,好像水草一樣互相糾結在一起,我們在那裏沒有任何根基,貿貿然的那麽闖進去自然會四處碰壁了。”


    夜宸從盒子裏拿出了個翠綠的手鐲,問道:“那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凱瑟琳低眉說道:“沒有。”


    凱瑟琳當然不會一點兒想法都沒有,收集了那麽多信息資料,難道隻是覺得好玩。夜宸也知道凱瑟琳為什麽這麽說,她的想法和自己的不太一樣,但團隊協作免不了妥協和退讓,她也知道自己在布局破局方麵並不擅長,再加上跟了個這麽強勢的隊長,妥協的隻能是自己了。


    夜宸把手鐲戴上,轉身坐回到沙發上,說道:“生活在下部的貧民不會相信愛和友善,因為那東西換不了麵包和土豆,沒有麵包和土豆就隻能活活餓死,你說的對,光明教廷的這些牧師就算家境最差的也能保證自己吃的飽,他們是沒辦法理解一個生活在饑荒狀態下的人是怎麽思考的,饑餓真的能夠摧毀一個人的所有理智。”


    說到這兒夜宸的語氣帶起了一絲嘲諷:“想要體會這種狀態隻要餓兩天就行了,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就光明教廷在郎登市的上千神職人員,能在那種狀態下保持聖光信仰的兩個手就能數的過來,那時候別說什麽愛不愛的了,把人肉煮熟了他們也吃得下。”


    夜宸緩了緩口氣,繼續說道:“他們不會相信愛和友善,但明白那些人不能得罪的,比如那些身著華服的權貴,在那些人眼裏,碾死他們和碾死一條臭蟲沒什麽區別,這多少有些可笑,早在奴隸社會時期就有了殺人,那怕是殺的是奴隸也有承擔損失和賠償的規定,但到了現在,這個充滿希望和罪惡的時代,人的生命卑賤到了如此的地步。當然,這不是我們要考慮和改變的,我們隻需要好好利用這一點就行了,身處高位的我隻要稍微釋放一點兒善意就能得到他們的感激,這可是筆很劃算的買賣。”


    夜宸看著凱瑟琳的眼睛,說道:“心中的善意能夠帶來虔誠的信仰,但相信我,畏懼同樣可以有一樣的效果。”


    凱瑟琳微微低頭,沒有說話。


    夜宸也沒有勉強,起身說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


    夜宸希望用那些貧民對權貴的畏懼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那麽華麗的衣服和精美的首飾都變得很有必要了,但現在怎麽辦?這麽多水坑,一腳踩下去濺了一身泥點子還有什麽高貴聖潔可言?


    夜宸沒有搭理凱瑟琳眼中的疑問和那一絲揶揄,邁步走了過去,一腳踩下去,快要落到水窪裏的時候,在腳底憑空出現了一層水波蕩漾,一朵純白色的玫瑰浮現,托住了夜宸的腳。


    這是……步步生蓮?凱瑟琳有些目瞪口呆了,她完全沒想到夜宸會來這麽一下。


    這確實很像步步生蓮,步步生蓮是佛家的一門神通,實用性不好說,要看個人的修為,但看上去確實挺震撼的,絕對是人前顯聖的好手段。夜宸當然不會佛家神通了,但她又不需要有多少實用性、戰鬥力,隻是裝個樣子的話還是不難的,隻要鑽研幾天就能研究個差不多,再怎麽說她也是個觸摸到法則的試煉者了。夜宸是為了傳播光明教義的,不是為了弘揚佛法,自然就不能腳踏白蓮了,但光明教廷也沒有什麽特別具有代表性的花卉,一般來說像百合、鳳仙、玫瑰之類似的在宗教詩篇、繪畫中比較常見。百合細長型,不像能踩的樣子,鳳仙花又有些單薄,一腳踩下去有種托不住的感覺,相比而言還是玫瑰比較合適。


    凱瑟琳都有點兒看呆了,那些圍觀過來的貧民更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夜宸心裏暗笑,在人前顯聖這個專業領域還是佛家比較擅長。


    夜宸腳踩玫瑰,一步步的走過了這條泥濘小道,她走過之後,泥水消散,窪地上升,路麵平整而幹淨,至於那些浸泡在水裏的死屍,燃起了熊熊聖火。那是純淨而聖潔的火焰,可以消除罪孽和痛苦,聖火憐愛世人,即便是靠近了也不會感到像普通火焰那樣的灼燒,隻會覺得一陣陣的溫暖,片刻之後就化為了一捧塵灰,消散到天地之間了。


    夜宸走到那個倒斃在水溝裏的嬰兒麵前,臉上露出悲憫之色,雙手微微抬起,一道虛影從嬰兒的身上飄了出來。剛剛來到這個世上就慘遭拋棄在冰冷的水溝裏,大滴的雨砸在身上,她淒厲的哭喊也沒人理會,活活的凍餓而死,內心自然充滿了憤恨。那個嬰兒的靈魂剛剛漂浮上來就是滿臉的猙獰,張開嘴,牙齒尖利如刀,看準夜宸的手指就要咬過去。就在這時,夜宸身上聖光大作,一雙潔白的羽翼從背後舒展開來,纖毫畢現。那個嬰兒眼神中出現了一些迷惑,進而轉化為安然恬淡,被夜宸抱在了懷裏,好像重新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將那個嬰兒的靈魂送歸天堂之後,夜宸又把她的屍身用聖火焚燒,完成了對一個可憐孩子的救贖。


    當然,在旁觀的貧民看來是這樣的,但在凱瑟琳眼中就完全不一樣了。首先,那個死掉的嬰兒身上並沒有靈魂,對於普通的生者來說靈魂是極其脆弱了,失去了身體的保護很容易就消散了,隻有少出極特別的情況下才能在死後保留靈魂,但這絕不包括那個嬰兒,她的靈魂在死後已經消散掉了。既然沒有靈魂,那麽那個虛影也不可能是真的,事實上那隻是夜宸構築出來的幻境。即便是同位階的試煉者稍不注意就會沉浸在夜宸構築的幻境裏,糊弄那些貧民就更不是問題了。


    看著圍觀貧民眼神中的敬畏,這也算是個不錯的開始了,夜宸心中頗有些得意的想道,帶著凱瑟琳繼續深入這片貧民窟。


    生活在這種饑寒交迫的環境裏的貧民,吃不飽,或者準確的說是吃不上飯是最大的問題,但這個問題夜宸根本沒辦法解決,這麽多人每天消耗的糧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哪怕是那種混有鋸末的黑麵包她也弄不過來啊。


    除了吃飯外,另一個對生命的最大威脅就是生病。生病對於貧民窟裏的貧民來說並不是件新鮮的事,一年吃不上一頓帶肉的飯,夏天住在潮濕悶熱的窩棚裏,冬天寒雪飛揚也隻能裹一件單衣,這樣的日子不生病才怪呢。生病了也隻能挨著,但想想也知道那些饑寒交迫的貧民往往營養不良,這樣的身子哪能抵抗住疾病的侵蝕,在這裏得了病就活不過幾天了。


    老約翰就是這麽一個活不了幾天的人,他已經四十多快五十了,這在貧民窟裏絕對算是個長壽的人了,但現在,他也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老約翰是在幫人卸貨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樹立著的釘子上,滿是鏽跡的鐵釘直接在腳底板紮了一個洞,當時他也沒在意,草草包紮了一下就繼續幹活了,要是在規定時間玩不了很可能會挨上幾鞭子。回來後沒幾天他就感覺不對了,全身乏力、頭痛、頭暈、肌肉發緊,然後是全身的肌肉僵直,張不開嘴,軀幹扭曲成弓狀。


    老約翰早年間在南岸區上部的店鋪裏當過夥計,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知道這是染上了破傷風,這種病很急,而且難治,普通的醫生是沒有辦法的,隻能去光明教廷請到特別厲害的牧師才有治愈的希望(其實是神父上位或者主教級別,但老約翰對這些並不能分的很清。),當他意識到自己得的是破傷風後就已經打算等死了。


    今天無疑是老約翰的幸運日,他死不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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