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那種漸漸迷惑了人心的暗香更加的醉人,格子間的瓦簷上,掛著一排簷鈴,伴著風輕柔搖曳,叮叮當當的悅耳異常,不過在這空冷的夜中,卻似乎染上了異樣的憂傷,印在人心坎子上的,如女子低低的控訴,勾魂攝魄。


    我以為杜子美已經定格,好像化身成為一具逼真的木雕,隻是靜靜的守候在夏回的門外,可他還是動了,動作是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哪個不穩,房間裏撫琴的女子就便會從空氣中蒸騰了一般。


    木屐的聲音更加的清脆,卻突然讓我生出了不忍,踏上青石板,又怎麽會有如此的脆響,那是踏在幽池的鎏金地麵上的回音,在這空曠的地方,綿遠飄長。


    或許那個時候我該告訴夏回,這個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目標的男子,在那個最初相見的夏日,在那個福玉娘拎著刀架上了旁人脖子的時候,已然心動,隻為了那個看似粗糙的女子,萌生了他此生第一次異常的心跳。


    我能清晰的看見,杜子美握著狼毫的手掌青筋暴突,我還能看見那晶瑩的淚從聽見了門內女子的聲音後就不曾停止。


    “公子走得好慢,難不成當了小女子為夜半時分山野中突顯的妖狐鬼怪,怕小女子吃了公子不成?”


    許是門內的夏回也受不住這樣的煎熬,終究還是開了口,聲調帶著我認識的夏回所不曾出現的魅惑。


    再回頭看向杜子美,那隻狼毫有些微的破損,這點我是懂的,一個細節,便是一種心性,隻因為當初白老爺的一句戲言,便招來了幾個人一生追求的改變。


    白如玉因為聽了她爹的戲言,見了司徒若宇的手書,輕易定下了終身,那個時候的孤女,早已經心係與送她匕首之人,隻是她忘記了他的樣貌,卻沒有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心動,不然不會把一把匕首從不離身幾年之久。


    敖鄂因為這個緣故,背著人苦練了經年,隻因為擁有了冠絕天下的字跡,便能得了白如玉的青睞,那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的表現,若是愛了,哪怕不會寫字又能怎樣,就像當初的杜子美,隻是用福玉娘不識得字的借口來掩蓋自己愈加不可收拾的愛戀,若沒有心動,為何讓他看不清楚事實,三年的相識,半年的朝夕,若還是沒有發現了卿本奇才女,當真就有些問題了。


    待到發覺,卻原來這場混亂的關係中,隻有他是最沒用的那個,他甚至連字體都比不得所有的人,所以他承了下一個為福玉娘癡狂的男子,日日筆不離身,不管路上顛簸,停下之後隻要有水,就要寫寫畫畫,時至今日,再這樣淒楚的夜,還是要把手中的筆緊緊的攥住,似乎害怕一個閃神,這筆就沒了影子般。


    “公子,您還在麽?”


    方才沒有得到杜子美的回答,門內的夏回不禁再次出口詢問了,其實這個夜,杜子美才應該是最緊張的那人,卻沒想到反倒夏回急切的追問了。


    杜子美的臉上卻帶著幾不可見的笑,終還是回答了夏回的問題,“即便你是那出沒於夜晚荒郊,要吃了人的女鬼,我也不會怕你!”


    門內的夏回聽見了杜子美的話,卻是冷哼了一聲,清淡的說了句,“果真男人都是要不得的壞東西,聽著公子這聲,原本也該是個老實人的,卻不想說出的話卻是這般的輕佻,哎,小女子就是毀在了公子這樣的男子手中的。”


    我不知道夏回說這話到底是撒嬌,還是隱隱帶著埋怨,可我依舊能清清楚楚的看見,杜子美在聽見了夏回的話之後,臉上的憂傷更濃,嘴唇聶諾了一陣,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的,隻是身子已經到了門外,抬手探上門板,似是再猶豫進還是不進一般。


    我站在他的身後,知道他若是進去了,我也就不能再跟著了。


    幽池內的規矩,許初入幽池,怨魂下不得手,可以有心腸好的舊魂幫著提點,可最後的九十九次曆劫,別說不得幫扶,就連入內觀摩也是不可以的。


    那是對其此世最後的總結,又怎可隨隨便便的讓旁人瞧了去,我想,即便我是夏回的主子,她大概也不會希望我看見了她最後的狠覺才是。


    至於春歸,她是不同的,因為心底總有隱隱的感覺,她那麽愛著那個男子,即便最後,她也不忍傷他的。


    門內琴聲戛然而止,我有些驚慌,因為杜子美身後的場景因為夏回的驟然停止而完全變了樣子。


    寫著花字的燈籠變成了高高的回字,那是夏回最後要圓的那盞燈,中正的青石板也變回了幽池中的鎏金地麵,長長的巷道更是變回了寬闊異常的廣場,廣場中間有一方池水,終日不停的噴湧著墨黑的泉。


    我曾翻過幽池的典藏,最初的時候,據說那泉是天下間最純淨的水,閻君本是天帝與一凡塵絕豔女子的私生子,因其特殊的身份,絕對不能與外人相道,閻君便是生在這池水之側的,那凡塵女子在生下閻君之後,鎮日憂傷,她的淚水滴入這泉水之中,終究在閻君誕生下九十九日那天香消玉殞。


    那樣的女子,天帝隻要開開天恩,她便不會去了,不過她的身份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所以天帝便在這泉水周身建起了這座遊離與三屆之外的幽池,閻君,也隻在幽池索魂樓中有其身世的記載,外人多半不知的,包括了名為尊下,實則為幽池真正的主人的孟婆尊神,我最初的時候猜不透緣何我會看到那典藏,可看過了閻君迷離的眼之後,我卻有了別樣的情愁,再去找那典藏,終不得見,有些莫名,幻想那份震撼不過是我的一個夢而已——但我知道,那不是夢,因為我看見了閻君傲然獨立的背影,帶著深深的孤寂,就好像被人拋棄的孤孩,那一瞬間竟有擁他入懷的悸動,久久不曾平靜。


    千年的成長,閻君是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種暗淡的幽池中,他一直都是方外之人,看盡炎涼百態,看盡萬千怨魂總也抹不去的悲傷把那清澈的泉水染成墨黑。


    他從來不去思考,也不想去懂,至少遇上我之前,他有著千年的閱曆,卻隻有著比孩童般還稚嫩的情感,什麽時候,他的眼中帶上了憂傷,我竟是不知的。


    杜子美還在猶豫,看似無心,卻最專注,因他的專注,所以看不見身後的改變,可是我是不同的,所以我看見了在幽池的墨泉邊站著的那個男子。


    他的衣趹飄飛,他那長及地麵的發絲隨風輕舞,帶著魅惑人心的笑,與我遙遙相對。


    在這清冷的夜中,有一抹驚豔,叫做怦然心動。


    是的,在文廷帶給了我痛徹心脾的背叛之後,我再次墮入紅塵,隻為了他那憂傷不懂情愛的眼,和那一抹怎麽也掩不去的波動!


    他今夜身上是通體的紅,長擺及第,素要廣袖,帶著飄渺的華豔,若是不知他是閻君,我會當他也是繞在墨泉邊悲泣痛傷的絕色!


    杜子美終究還是進了門去,可卻不是他自己走進去的,夏回還是放不掉自己的緊張,她竟然丟了琴,親自迎出了門,這個也就是杜子美,若再有些別樣心思的,眼睛帶著不規矩,見了周邊的環境赫然的改變,隻一聲驚嚎,那麽要圓燈的怨魂也便失去了這次機會,隻因那一陣驚叫,會打破了幽池的結界,帶他回返了最初來此的入口處。


    夏回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可她還是沒有穩住心神。


    我看著緩慢合上的門板,心中全然的迷惑,她的緊張,因為杜子美,還是因為燈熄之後,那忘川的水潤喉頭,便會忘卻,曾經,有那樣一個心思深沉的男子,為了她誤了終身!


    “公子,見到小女子,可有驚恐?”


    是夏回低低的語調,與福玉娘完全不同的聲音。


    我微微側過了臉,似是再看向門內,可是對麵男子卻微微的扯了扯嘴角,他雖不懂情,可他懂得人性,他知道,我不是再看門內不可窺視的洶湧殺機,隻是再避,避開了他那令我亂了心思的雙眼。


    “玉娘……”


    竟是杜子美的低喃,我瞪大了眼,“他真的認出了夏回,這意味著什麽?


    “等了這麽久,我相信著自己的感覺,終究還有再見的那一日,皇天不負有心人!”


    久久的沉默,隨後是夏回依舊柔媚的笑,“公子,難不成我長得像你的故人?”


    “雖然你不認我,但是我明白,是你!”


    “公子,性子急切的,小女子也多有常見,不過卻沒想到公子這樣看似正人君子般的男子,見了麵,卻也是要動手動腳的,不過這也怨不得你,倒是常常有男子錯認了小女子,卻原來小女子生就一副大眾的麵容,常常被人錯認了去!”


    說完耳邊傳來了夏回如黃鶯般的笑,她在笑,我懂她,她終究還是泄露了她的脆弱,那笑,不過是種掩飾,就像我不敢看向閻君麵容的掩飾!(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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