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懷,美酒相對,載歌載舞之時,人生方盡歡!”


    景帝聽了俊彥的話之後,並沒有直接回應了俊彥的說法,反倒是捏著夜光杯輕緩的說了這樣一段。


    人生何時得盡歡,或許我該問,何謂人生已盡歡。一室盛世繁華,上座之人,卻滿腹悲秋傷春,隻為每個人心中都藏了個別樣的希望,而每個人的希望卻是相互抵觸了,那樣,我們之間注定會有人盡不得歡!


    俊彥的聲音不是很大,可是廳上的女子卻各個都聽見了他的話,反應不過一瞬,仿佛有人下了令,幾十個女子齊刷刷的跪倒,不知道她們心中所想,卻清晰的聽見她們說道:“王爺,您沒耗著咱們,咱們姐妹願意傾其一生相伴王爺身側。”


    聽見了那些女子的話,景帝莞爾一笑,放下手中的夜光杯,語調倒也平和了,輕緩的說道:“雖王弟為人低調,但不經意間總會惹來幾朵桃花債,王弟該明白她們的心思,何必為了討好了一個而傷了那麽許多個呢?”


    我垂著頭看著眼前波光流轉著的瓊漿玉液,這是幾乎被所有文人騷客談論過的人間佳品,因為聽了景帝的話,我不禁對這杯中物生出了好奇,有先聖對月輕吟,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想到的卻是醉後便會不知愁,掀起衣袖遮了嘴,仰頭飲下,未曾出現過傳說中的美味,隻是辛辣夾著難以言傳的苦澀。


    輕皺了一下眉頭,苦笑的放下幹淨的夜光杯,原來未經過證實的話未必都是可信的——至少它不適合我。


    再抬頭對上的卻是俊彥不再笑著的臉,他終於不再笑了,心弦一動,禁不住嫣然,我想知道自己的笑對於他會是怎樣的風景。


    帝王說話沒人可是忽視,而景帝說完那些話之後,俊彥並沒有做出回答,他隻是對著我輕輕說道:“幽兒,那酒不是給你備下的,你吃了會醉。”


    我微微晃了晃頭,雖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可是思緒清明,並不覺得自己醉了,俊彥這樣一說,我反倒在所有人都沒做出反應的時候端起身後侍女為我重新斟滿的酒水輕笑著說道:“怎麽會,我不會醉,不過若是醉了倒也好,一直不知道醉是什麽滋味,這人活一世,總要醉一回的,今日我倒是要嚐嚐這醉了的滋味。”


    說罷仰頭喝下,許是怕俊彥不會允我這樣做,我喝得極快,辛辣流淌過後是嗆咳,咳得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身後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拍打著我的後背,俊彥卻是皺緊了眉頭,輕緩的說道:“幽兒你怎麽了?”


    接過侍女遞上的錦帕,拭去眼角的淚水,我輕笑著說道:“沒什麽,聖上說休夫人的舞跳得好,讓她來一段吧。”


    我對景帝偏要一再重複了俊彥招惹桃花的話題實在不喜歡,場中雖然響著優雅的曲子,卻少了那麽點熱絡,還有廳前跪著的那麽許多女人也不很喜歡。


    跳出三界外,或許會淡笑以對,可我再入紅塵,不管到底愛沒愛上俊彥,我也無法忍受一群女人繞在俊彥身邊,那樣會再在的提醒了自己——女人終究是可悲的,她們不可能在這裏獲得平等!


    俊彥聽了我的要求,側頭去看景帝,景帝看著跪在地上的那些女人,攢起眉峰,冷淡的說道:“罷了,下麵的都起吧,凡兒要看歌舞,你們其中自認為有些能耐的就留下,餘下的都散了吧。”


    那些女子聽說了景帝的話,互相看了看,皆慢慢起了身,不過都未曾退下,景帝挑了挑眉峰,俊彥身後的大夫人清淡的說道:“能入了瑜王府的女人,哪個少得了能歌善舞的能耐,聖上方才那個說法,她們自然是不敢走的。”


    我抬頭看向淑薰,從她方才那番話的語氣中知曉,這個女子絕非隻單單是俊彥的大夫人,一個王爺的妾室不可能敢用這樣的語調與景帝說話的。


    見我抬頭看著她,淑薰竟對我露出詭秘的一笑,隨後的話我知道她是奔著我來了,“自然,有些身份特別的可以不必有這些基本的本事,甚至可以一無是處,隻要會哄了男人開心,就可以擁有一切。”


    俊彥回過頭去對著淑薰冷冷的說道:“淑薰,注意自己的身份。”


    淑薰冷淡的回答:“王爺竟還記得妾身是有身份的人,實在難得。”


    景帝伸出了手對淑薰揮了揮,淑薰應聲不再言語,景帝隨即高聲吩咐,“來人,讓休夫人上場,莫要凡兒等得心焦。”


    那酒當真是有些力道的,我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昏沉,景帝不再叫我方小姐,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變成了他口中的‘凡兒’,搖了搖頭,我對態度特別的淑薰已經不再多加關注,腦子裏隻有即將入場的月素,我記得那個時候她嬌媚異常的在男人間水袖飛揚,還有男人們的誇讚,他們說月素可被尊為天下第一舞者。


    我一直覺得月素隻是機械的重複了從我這裏學來的動作,難道這樣也可以稱作天下第一,那個時候聲名已定的爹爹隻是垂頭歎息,他說:看得見月素的男子便看不見什麽是真正的舞,知舞者便不會隻看月素的妖嬈豔麗!


    先前的月素隻重視了男人們的吹捧讚美,舞得華麗卻空洞,如今的她已經不同,她陪在休文廷身邊三年有餘,且已經懂得為一個男人犧牲了自己的高傲,如此,我想她定然脫胎換骨了。


    看著已經換上白衣的月素,我的心猛然一抽,她從來不穿白衣,就像我從來不穿紅衣一樣,如今,我身著大紅的華服坐在上位看著身穿素白的襦裙翩然而上的月素,好像曾經的過往來了個換位,我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到底是想看月素出醜還是想從月素的身上找到過去的感動。


    原本帶著萎靡的氣息的樂曲戛然而止,在月素站站在廳中的時候,優雅的瑤琴聲婉轉的響起,心頭再次響動,我抬頭看著俊彥,輕聲問道:“是荷塘仙子?”


    俊彥淡笑著勾起唇角,站在他身後的淑薰卻譏諷的說道:“原本聽聞休樂師是個一無是處的男人,隻靠博得玉露兒喜歡才得了上位,連最基本的樂律常識都教不會內定的皇後,因此才被罷黜,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這才聽了個開始,方小姐已經知道這是什麽曲子,想來尋常的人絕非有這樣的能耐的,看來這休樂司當真是被人冤枉了。”


    我皺著眉頭聽著淑薰的話,眼角的餘光看見了正在舞著的月素,她聽見荷塘仙子的時候腳下竟然一連走錯了三步,我皺著眉頭輕歎,“卻原來還不及當初了。”


    我的聲音很輕,可是坐在上位的景帝卻問了起來:“凡兒,你說什麽?”


    對上景帝探究的視線,我臉上一滯,輕緩的笑道:“沒什麽,隻是覺得大夫人的話是別有深度的。”


    對於處處針對著我的淑薰我沒什麽好感,卻也提不上多大的仇恨,女人總有嫉妒的心思的,這個淑薰現在的表現不過是女人的嫉妒,因此我會特別的提到她,不過是掩飾我方才的閃神罷了,不管我這話在旁人眼中是什麽樣的味道,我隻要知道自己從失誤中脫身就好。


    聽了我的話,景帝微微側過頭去看向淑薰,終於明白為何總有紅顏惑君的說法,或許現在的我勉強算得上紅顏,不過我隻是為了脫身而已,卻不想景帝居然板起麵孔對淑薰冷覺的說道:“淑薰,方才王弟提醒過你,朕以為你會懂的分寸,卻不想愈加的任意妄為了。”


    淑薰臉色一變,咬著唇片刻後喃喃的說道:“自古紅顏多薄命,一代新人換舊人,想不到終究比不得一個呆子,即便有情又能怎樣?”


    景帝臉色一沉,伸手揮開身前的夜光杯,那杯子飛出去老遠,隨即撞上廳堂中的石柱碎落,我看著方才還華美的杯子變成一堆碎片,心中也揪痛了起來。


    瑤琴聲戛然,月素隨著停下的聲音動作僵硬的立在原處,在場的人都瑟縮了身子,隻有淑薰貌似不懼怕的站在俊彥身後對著景帝。


    景帝看著淑薰的反應,突然就笑了起來,話卻是對著俊彥說的:“王弟,你還真縱容你的女人。”


    俊彥還是笑,聲音平淡,“她從來就不是我的女人,皇兄不會忘記的,這裏也隻有一個人是臣弟認下屬於我的。”


    俊彥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盯著我,我的心頭一跳,俊彥輕緩的說道:“罷了,淑薰你先退下吧,讓婉柔過來伺候著,別饒了聖上看舞的興致。”


    這是給淑薰一個台階,我以為她會就此退下,如此倒是皆大歡喜,卻不想她竟咬著唇對著我再次露出詭異的笑,在我心中莫名的時候,她出口說了起來:“王爺,妾身難得出了房間,且咱們這院子裏的姐妹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畢竟都是苦練了十幾年的,若是沒個露麵的機會,也委實的不公平,既然方小姐是王妃,想來應該是有些過人的本事的,莫不如讓她露一手給咱們姐妹瞧瞧。”


    景帝臉色一沉,冷冷的說道:“淑薰,你胡鬧什麽?”


    我抬眼看著俊彥,隻想知道遇上這樣的情況他會說什麽,卻不想他隻是低下頭去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我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開始昏沉,有什麽東西一直向上湧起,我在期盼俊彥說些什麽,我能盼他說什麽,他說了什麽才能讓我滿意?


    “對了,瞧著我這腦子糊塗了,我怎麽忘記了方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實在是失誤,雖然方才那位休夫人表演的有錯誤,倒也算上乘,若是休夫人表演過後,怕咱們姐妹都要想想自己的水平可敢在眾人眼前獻醜,如此方小姐便更不好說了!”


    耳中隻剩下淑薰刻意的譏諷,然後腦子有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待到發覺自己竟然站起了身子,我聽見自己一字一頓的說著:“荷塘仙子是麽,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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