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雙休裏周六的下午,耿子聰帶著朵兒和白荷從兒童樂園裏回來,三人回味著剛才有趣的情景一路是歡聲笑語不斷,好不暢快。


    車子路過北環路時,一幅巨大的廣告牌躍入了耿子聰的眼簾——“鏗鏘三人行之珊婷,羅果果,薑一冰——沒有終點的夢在跳舞,我市青年女畫家獲獎作品聯展。”當卞珊婷的名字一進入腦海,耿子聰的心裏便升起一種欣慰和自豪的情愫,這個親手培養起來的繼女一直是她的驕傲,她沒有征求白荷的意見立即快速地駛入了不遠處的藝術館。


    卞珊婷的作品不少,其中最吸引耿子聰的是那幅名為《我想飛》的油畫。強烈的表現主義風格,濃重而深沉的色彩,誇張的人物造型……讓耿子聰看上去是那麽的熟悉而親切,她喜歡這種風格就像她無來由地喜歡此畫的作者一樣。畫麵的背景在陰沉和神秘中透露出一種夢境裏特有的詭異之氣,占了畫麵大多數的是一個**女人的背影,舒展如翅的柔美臂膀,黑色的火焰般的長發,陰影中女人那充滿希冀的**……這一切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再看那近處低矮鉛灰的天空既是氣氛的渲染也喻示著人性中不可逃脫的種種桎梏,而最是點睛之筆的卻是畫麵頂端麵積不過七分之一的那片破曉般的絢爛……這一切所表達的正暗合了她心底


    存之多年的所思所想。也許每一個女人的前世就是一隻自由的鳥兒,今生止不住內心總有想飛的**,而塵世的種種不幸卻讓她們的翅膀遭到了災難性的摧毀,於是,那雙能飛的翅膀無數次地舒展在夢中也無數次地被掐斷在現實裏……


    “想飛,多好的夢啊,可惜,我的夢卻沒有了……”耿子聰喃喃自語著。她久久地立在那張畫前,忘卻了時間的存在,也忘卻了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白荷,甚至她的愛女朵兒……


    “夢還是要繼續的,不是嗎?因為我們的心還活著……,心還在,夢依舊,你看那最最美好的希冀不是還在前麵等著我們嗎?不是遙不可及,而是唾手可得!”白荷深情地握著耿子聰有些發涼的手,溫暖地說道。


    “嗬嗬,珊珊的畫是越畫越好了,看樣子你也是懂畫的,對嗎?耿子聰聞聲回過神來,怔怔地問道。


    “以前有一個特別好的朋友就是畫畫的,我隻不過是耳濡目染得了一點點熏陶罷了!不過說真的,這樣的風格的畫我真的好喜歡。”白荷彎腰觸摸著油畫右下側作者的名字,緩緩地說著像正在做著一場夢。


    “想想我有好久沒去看珊珊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現在時間還早,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她?”耿子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臨時作了這個決定。


    “好啊


    !說不定我們還可以看看她現在的新作,一睹為快呢!”白荷心情不錯,她趕緊抱過不遠去正在玩著布玩偶的朵兒,三人迅速離去。


    卞珊婷的電話是關機的,耿子聰循著記憶,順利地找到了她海邊的那間工作室。敲了好半天的門,裏麵卻沒有任何反應,當耿子聰對白荷和朵兒說要離開的那句話落音不久,門被打開了,沒有人的聲音,卻感覺仿佛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們的背影。


    “珊珊,你好嗎?”耿子聰一轉身的那個刹那,仿佛有一隻把刀子在戳著她的心。


    卞珊婷就像一朵快枯萎的花般靜靜地立在門口,單薄的身子無助而絕望,兩眼空洞無神地定定地望著她們,仿佛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中沒有醒來。她的嘴巴張了張發出一種讓人心痛的沙啞的聲音,那聲音隨風緩緩地飄來,纖細而柔弱,不過耿子聰還是聽到了。耿子聰快速地奔向她,雙手緊緊地摟著卞珊婷心痛地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懷裏。


    屋子裏到處是已經完成或者沒有完成的畫作,其中一張巨幅的油畫被一塊白布蓋了起來,隻底下的一部分露出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的下肢。畫布,畫刀和畫筆四散地被扔在各個角落,地上擺放的顏料一不小心還會被踩得滿腳都是。


    這裏既是畫室又是臥室,當然,床仍舊是淩亂不堪的就如同


    卞珊婷那滿頭的長發一般。顯然,她一定是受到了什麽打擊,否則這個一向愛整潔的女孩不會以今天的麵目示人。耿子聰的心一直緊縮著,當著白荷她也不好問什麽,隻是默默地動手收拾著房間,白荷將帶來的食品放在冰箱裏,就去衛生間裏搓起了衣服。朵兒這個天真的孩子對這裏發生一切卻沒有大人那般的**,她拉著姐姐的手一個勁的要她教自己畫畫。


    耿子聰找了一張白紙和一支鉛筆把朵兒哄到一邊,自己默默地挨著卞珊婷坐了下來。


    兩人就這樣坐了好半天了,沒有說話。耿子聰隻是握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到話題的切入口,作為母親這個身份在她麵前自己感覺有些慚愧,是啊,自從有了朵兒每天就忙得像個陀螺樣的,對這個繼女就忽視了很多,雖說是情有可原,畢竟那個責任是無法推脫的……所以問什麽都覺得有些虛假意味在裏麵。或許是感情上的問題,再不就是創作上遇到了瓶頸,如果是後者使然還好說,要是感情方麵有事,以卞珊婷的性格她也許不會和盤托出地跟她講,這些年她感覺這個女兒的性格越顯怪異和孤僻了……


    “姨,你回去吧,我沒什麽,這房間裏的顏料味太重,時間長了對朵兒不好,回頭我去看你們……”卞珊婷終於說道,她沒有看耿子聰,還是一直定定地盯


    著地麵。


    “對不起!姍姍,我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今天我看到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痛。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難處,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忙你一定要說,否則你這樣下去我會很不安的。今天去藝術館看了你的畫,很受感動,也很為你驕傲,以你這個年紀取得這樣的成績真不簡單,你真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而且前途無量……所以不管是遇到什麽問題你都不可以消沉,一個藝術家的路是艱辛的,這一點你肯定比我更有體會……再說,你作為姐姐,要給朵兒樹立個榜樣,一定要堅強起來……”耿子聰有些感慨地勸導著,她一邊說一邊用一種期望的眼神熱切地看著卞珊婷,她多麽希望自己的話還一如當初樣的在她的心中有份量。


    “我沒什麽,過一陣子就好了,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的。”卞珊婷抬了抬頭,努力地想擠出點笑容。


    “朵兒一會兒還要去青少年宮學舞蹈,時間也快到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明天我再來看你!”耿子聰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快要遲到了,她隻好匆匆叮囑卞珊婷說。出門的時候她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吩咐白荷今晚不要回去,要她照顧好卞珊婷。


    收拾完家裏的一切,就到了做晚飯的時間了,白荷燉了點魚湯,又炒了一個青菜,兩人就坐在了餐桌前


    。吃飯的時候,卞珊婷的情緒似乎有些好轉,她沒有像先前那樣一直緘默,白荷跟她說話她也還算是很配合,雖然言語不多。


    夜晚的海麵還算平靜,因為有附近岸邊的燈火輝映,站地窗前竟然還能眺望到前麵很遠的地方。不時有一兩隻海鷗從深沉的夜色撲來然後在窗前一閃而過,柔柔的風也時不時的輕拂著麵頰,這樣的夜色美得讓人的心就像找到了夢中的港灣一般。兩個女孩就那麽靜靜地凝望著,各人都沉浸在自己幽幽的心事裏……


    飯後她們坐在餐桌前聊了一會,她感覺卞珊婷對自己有一種莫名的親近,她對自己說過這麽一句話——你太像一個人!像誰呢?她想問但還是止住了,因為她看見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非要把對方的內心挖掘出來也沒意思,特別是對方不想讓別人知道那些秘密的時候……而且她也不想最後得到一個或許會讓她不安的答案。


    女孩的心總是能夠相互溝通的,這不僅僅是指年齡和性別上,關鍵是白荷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在卞珊婷看來她沉靜,**,溫和而又不卑不亢,毫無疑問她一定是個內心非常豐富的女孩,就像卓卓一樣……一想到卓卓,白卞珊婷的心立即會感到陣陣的刺痛,那種痛是鈍鈍的卻又是無比深入的和持久的……


    “夜深了,這風太涼,我們早點


    休息吧!”白荷想起卞珊婷還很虛弱,便拉著她的手往床邊走去。


    就在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畫架的時候,白荷無意間碰掉了那塊蒙在畫上的白布,她輕輕啊了一聲,滿是歉意。當她的手剛要抓住那塊布的時候,卞珊婷一把搶了過來。


    “你給我放下!”白荷感到身後卞珊婷有些焦躁和憤怒的聲音,她猛的一怔,在原地呆住了,她沒想剛才還很溫和的卞珊婷卻在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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