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農村,被一片青黃色稻子包圍著。 麥冬領著祁在和宋學桃站在大荷鎮的高處,俯瞰腳下,輕風過處,一片青黃浪潮隨風而動,像是蓋在大地身上的一張花毯,那是稻子窸窸窣窣的私語。


    宋學桃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她迎著夕陽橙黃色的餘暉,張開雙臂大喊:“啊——太美了——我不想走了——”


    “確實很美……”祁在享受著眼前開闊的景色,“麥麥,你不跟我們回去嗎?”


    “不了,我稍後和家麟一起回去吧,反正工作已經辭了。”麥冬深吸了口氣,覺得心裏特別平靜,她想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走下去了。


    祁在跟隨著麥冬的視線,想去感知她眼中那個平和美好的世界。


    “嗯,那你們早點回a市,回來了以後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約翰斯教授月末剛好要來中國進行講座,我已經跟她約好了,最後一次治療就在a市進行。”


    麥冬想起那個喜歡穿旗袍的華裔老太太,她特別喜歡笑,她的笑容和她那一口白牙一直是麥冬記憶中對約翰斯教授最直接的印象。


    據祁在說,因為高中的時候,麥冬親身經曆了一次車禍,全車的人都死了,隻有她一個人活著。但幸存下來的她不僅失掉了一部分記憶,也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綜合征。因此,麥冬每一年都要接受約翰斯教授的一次心理評估,今年是最後一次,如果完成,也就意味著她已經徹底從那場意外中脫身了。


    “在在,謝謝你。”麥冬眼睛裏閃著光,“如果沒有你,可能我根本沒有辦法戰勝自己,走出陰影。”


    “哎喲,酸死了,你們倆一口一個‘麥麥’,一句一聲‘在在’,還要不要我活啊?我可不想被酸死,這種死法可壞我英名啊!”


    祁在苦笑,到口的話,咽了下去,他隻希望她能夠好好的,好好的就夠了。恍惚間無語的尷尬,恰好被宋學桃給打了。


    “我說,這是你哥啊,是哥啊,怎麽搞得跟個外人似的?”宋學桃一手搭在麥冬肩上,輕佻地抬起麥冬的下巴,“妞,爺可是先斬後奏逃出來的,回去指不定得被我老板扒皮抽筋,十八般酷刑,來來來,快給爺笑一個……得美人一笑,爺做鬼也值當了。”


    說著,宋學桃還拿餘光瞧了眼祁在,說到“哥”時他臉上顯而易見的落寞,讓她忍不住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麥冬嫌棄得用兩個手指頭,提拉開宋學桃的胳膊,淡淡道:“桃子,你說‘江山易改’後麵對什麽?”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錯錯錯,我覺得對‘狗改不了吃屎’才是,你說你都老姑娘了,還整天一口一個‘爺’,以後沒人接收你了,我可養不起你。”


    宋學桃故作猙獰,“丫丫個呸,敢嫌棄我,看我不掐死你個死丫頭!”


    祁在看著這倆人,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三個人的幸福時光……


    *


    送走祁在和宋學桃,麥冬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一個人。來人正是蒙亞。


    蒙亞帶著黑色墨鏡,大半個腦袋被墨鏡和帽子給遮住了,他身形很高,足足比麥冬高出了一個頭還有餘,加之他膚色較白,麥冬還是有些驚愕的。畢竟,這種偏遠小鎮,外國友人著實不多。


    “cou1dihe1pyou?”麥冬好不容易撿起了被拋在角落裏的英語,結結巴巴地問到。


    蒙亞一口氣停在胸腔裏出不來,想了想,一把摘掉了墨鏡,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excuseme,cou1dihe1pyou?”麥冬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因為眼前這個陌生男人讓她感覺到不安,他墨藍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她,讓她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蒙亞咬咬牙,又扯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頭金黃色的頭。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汽車站也基本都空了。所以,他線條分明的五官和這一頭頭並沒有引起圍觀。


    麥冬又往後退了幾步,她心裏打著鼓,卻又不得不強製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大聲問:“ou1dyou1iketoeat?havearest?takeyouthere.”


    蒙亞鼻子裏喘著粗氣,一吸一呼間盡是危險,“你不認識我?”蒙亞的中文有些生硬,但吐字卻很清楚,完全沒有不合時宜的胡亂聲調。


    麥冬再次驚愕了,心想我們認識麽?


    “先生,我想您可能認錯人了。”麥冬的警戒放鬆了些。經過大荷鎮再往大山裏走,政府近年在那裏投錢開了個景區,他想必是出來旅遊的,錯把她當成他的導遊或者同伴了吧。


    “您是來旅遊的嗎?要是您跟其他人走散了,我可以帶您去派出所,離這裏不遠。”麥冬說著伸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我叫蒙亞。”


    蒙亞墨藍色的眼睛裏湧出一股強烈的恨意,說話間他已向麥冬靠近,度快的讓麥冬來不及反應,然後欺身低頭,使得他們鼻尖間的距離隻有一線。


    看到麥冬眼裏的驚慌卻又梗著脖子強裝鎮定的模樣,他眼裏又盛滿了嘲弄。


    麥冬搖了搖頭,才說了一個“不……”,蒙亞已經一手扣住她的腰,粗暴地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使得她一整個胸腔震得麻,心髒都不知道跳到哪裏去了。


    “我會讓你記起來的。”蒙亞語氣裏是滿滿的不相信。


    他伸出另一隻手往麥冬後脖上一砍,蹲下身往背上一背,看來氣得不輕,嘴裏憤憤地直念叨:“經過我同意了嗎?想忘就忘,你想得漂亮……”然後,像是男人背著自己熟睡的女人,消失在夜色裏。


    *


    孫家麟坐在電腦前,看著廖隊給他傳過來的加密文檔。


    “家麟,我剛剛傳給你的文檔,你看了吧?”


    “嗯。”孫家麟把文檔往下拖,露出一個人的照片。


    “密切留意照片裏的人,如果出現了,不要驚動他,你隻需要跟著他就行了。”


    “是。”


    “他隻是個餌,大魚還在後麵。憑你的專業能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的。”


    “我明白。”孫家麟掛斷電話,仔細研究起文檔來。


    牆上的老鍾在“滴答滴答”走,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是一名警察,當他戴上那頂帽子的時候,已經注定了他肩上擔負的責任。他和他的父親一樣,認真而執拗。


    當牆上的老鍾指向11點時,麥冬仍舊沒有回來。孫家麟合上電腦,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心裏想起這幾天妻子的溫柔,異常覺得幸福,已經漸漸的讓他忘記了她脖子上的那枚戒指背後的故事,忘記了數個黑夜裏,他淩晨回到家中,一身疲憊,自己妻子的夢裏還在叫著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時的那種心如刀絞。


    他耐心地等著電話那頭的人,雖然極有可能麥冬在劉桂蘭那裏睡下了,但是自己還是想聽到妻子告訴他一個結果。可世事偏不如人意,那邊人還沒等來,倒是等來了廖大隊長的電話。


    孫家麟收起他臉上難得的一絲柔情,立馬接了廖隊的電話。


    “餌已出現,正在火車站,可能要離開。”


    孫家麟拿起桌上的電腦,穿好外套,套上鞋,就往外跑,抽空還往麥冬的手機上了個短信:急務,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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