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祁在想和麥冬過去見約翰斯教授的,誰知道他臨時有重要會議,實在不能走開。


    宋學桃便自告奮勇,拍著胸脯說:“有我在,絕對沒事,就算半道上有人劫色,肯定也先劫我,放心。”


    二人一路上說說笑笑,也不覺得從市區到郊區的路有多長。車在一處山腳下停下來,上山的路隻有一條,彎彎曲曲,像鴨腸子。已值深秋,郊外的草木全換了裝扮,紅色、黃色、橙色……各種顏色交相輝映,生命的最後一次表演,好不絢爛。


    這也是國慶節的第一天,麥冬他們出門早,避開了可能的擁堵,一路曲折而上,倒是見了好些美景。


    “這個地方真是漂亮,老娘都不想走了……”宋學桃走到了半山腰上,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禁感歎。


    麥冬笑了,想起上個月,她帶著宋學桃和祁在在大荷鎮看一大片稻田和夕陽的場景,“咦,上次在我老家,你也說不想走了,你這是妖猴轉世,會分身術不成?”


    宋學桃撅著嘴耍賴:“老娘我好‘色’,你第一天知道麽?”


    麥冬被宋學桃逗樂了,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便停在半山腰休息休息。


    “請問,來的是麥冬和學桃嗎?”聲音中顯而易見的年輪感,但卻並不羸弱。


    路的另一端,約翰斯教授早就已經在那裏等著了,她今天著一身立領銀線滾邊純黑色旗袍,外搭一白色兔毛坎肩,挽著髻,就站在那裏,像一幅山水墨畫中的女人。


    “是我們——”宋學桃下意識地回應了一聲。


    倆人此時看得一愣一愣的,“靠,這老太太真是成仙了,怎麽越活越年輕了?!”


    “嗯,真美……”


    “哎,麥麥,你說我7o多的時候,也能這樣嗎?”宋學桃捅了捅身邊的麥冬說到。


    麥冬忖了忖,說:“你能活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你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嘛。”


    “呃,不過‘千年王八萬年龜’,7o多歲對你來說太年輕了,肯定沒這個韻味。”麥冬抬腿往前走。


    “麥冬——”宋學桃幹嚎了一聲,見和麥冬拉開了距離,便小跑了兩步,追上麥冬,像脫力似的,拽著麥冬的衣服後擺,拖著麥冬往前挪。


    約翰斯教授迎了上來,真真的鶴童顏,分別給了二人一個大大的擁抱後,才拉著二人的手,滿含歉意地說:“很累吧?真是抱歉,這次我先生也來了,我們準備在這裏好好待一段時間,可能會住得比較久,因為我先生喜歡安靜,所以我們就找到郊區來了。還辛苦你們跑了那麽遠。”


    “您說哪裏話,本來就應該我們來拜訪的。而且這麽漂亮的地方比市中心可好多了,您和您先生真是有眼光呢。”


    “是呀是呀,別人想來都不知道這地兒呢,我們是沾了您的光,您看,我都不想走了。”宋學桃一臉為難的樣子。


    “哈哈,那剛好留下來陪我這個老太婆吧……”


    約翰斯教授臉上一直掛著和藹親切的笑容,把兩人領進了屋。


    二人環顧四周,倒是沒看到約翰斯先生,古色古香的客廳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


    *


    a市人民醫院手術室外的走廊裏,廖秋明正來回踱步,夾在手裏的煙,送到嘴邊又放下。


    手術室內,無影燈打著雪白的光,主刀的醫生隻露出一雙棕褐色的眼睛,周邊有深邃的紋路。站在對麵的是他的助手,正熟練地配合著主刀醫生的動作。


    不一會兒,祁在便趕過來了。廖秋明忙迎上去,多年的職業習慣,使得他對一般人說話的語氣都是一板一眼,但他知道麵前這個年輕人,是不簡單的。


    “祁先生,麥冬在護士站留了您的電話,我沒聯係上她,所以隻能聯係您了,希望沒有耽誤您的事情。”


    祁在走上來,跟廖秋明握了個手,微笑著說:“廖隊長真是太客氣了,家麟是我妹夫,都是一家人,沒有什麽耽誤不耽誤的。不知道裏麵情況怎麽樣?”


    “今天上午主治醫生說現家麟又重度昏迷的跡象,醫生給做了個腦部ct,結果不是太好,建議進行開顱手術,剛好美國來的一個著名腦科專家,對家麟的病情很感興趣,所以馬上安排了手術,由他主刀。”


    廖秋明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人便在長廊的座椅上坐了下來。


    沒一會,廖秋明看了看手表,“祁先生,我必須要走了,家麟這邊還麻煩您幫忙照看一下。”


    “廖隊長,您去忙吧。放心,我守著就行了,手術做完了我會告訴您的。幫我問陳局長好。”


    祁在目送廖秋明離去,心裏突然隱隱覺得有些焦躁,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生一樣。


    *


    “麥麥,來,坐,我們又有一年多沒見麵了吧?”


    約翰斯教授和麥冬分坐在一暗紅色刻花木桌兩邊,桌上是一棕紅色紫砂壺和同套的四隻茶杯,茶道六君子列其位。水開始出滾動的聲音,約翰斯教授執壺泡茶,姿勢恭謹而熟練。


    “是的,上次見麵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您是越來越年輕了。”麥冬同樣恭謹地看著她,連聲音都不知不覺放低了。


    “我一生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美國,但是年紀越來越大,卻越加懷念中國。這茶和旗袍是我的最愛,這輩子怕都是不能放下了……”


    約翰斯教授將已經泡好的茶遞了一杯給麥冬,麥冬雙手舉高接過,放在鼻下輕輕一嗅,頓時茶香沁脾。


    “夫人真是好功夫,這茶算是遇到了伯樂。”


    對麵的老人大笑起來,“怎麽說?”


    “兒時,我也曾隨奶奶上山采茶,采的便是山間天生天長的茶葉,叫不出品種和名字,回家來揉一揉、炒一炒、晾一晾,再曬一曬,便成了自家的茶餅,味道與市麵上的大有不同。


    您這個茶葉,想必也是附近農戶家自產的吧?口感和香氣有一絲熟悉,但是又不完全一樣,想是您對此茶定是十分了解了,才能掌握好水的溫度和泡湯的時間,才能讓它將魅力綻放到極致。”


    約翰斯教授本以為麥冬無非是說兩句讚美之言,哪曾想她竟將“老底”都揭了出來,一愣又是一笑,握著麥冬的手投去讚賞的目光。


    “麥麥是個好姑娘啊,不忘根。”


    麥冬微微一笑,含著淡淡傷感,眼神一派澄澈,“怎麽舍得……”


    “最近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就是經常會做噩夢,上個月基本天天都會做噩夢。夢到很多很多看不清樣子的人,每次都會有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然後醒來。”


    約翰斯教授點了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但前兩天,我在過馬路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人出現在我麵前。他手裏拿著戒指和三朵藍色妖姬在求婚,我不知道他求婚的對象是不是我,但我感覺是我……我想也許是我自己嫁接了生活中的片段,將記憶重組,才出現了那個畫麵吧。”麥冬顯得有些苦惱。


    約翰斯教授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說:“麥麥,你要跟我說你真正的感覺。我知道你大學裏也輔修了心理學的課程,但是‘醫者不自醫’,作為心理醫生,更是如此,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麥冬赧然地笑笑,點了點頭,“那個人也一直跟我說他認識我,我們第一次見麵,他就能叫出我的名字,雖然他曾經‘綁架’過我,但其實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後來還為了救我受了重傷。跟他相處的時間越長,那種熟悉感就越強烈。”


    麥冬頓了頓,像是下了什麽重大決定似的,說:“但我覺得這樣很對不起我的丈夫,我已經有了寶寶,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出現裂痕……”


    聽到這裏,約翰斯教授剛執起的茶杯,手一鬆便掉在了茶盤上。


    約翰斯教授雖然心裏十分震驚,但仍然很好地控製住自己。


    “您可以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嗎?我丈夫現在還在醫院沒有醒過來,我想第一個就告訴他。”麥冬臉上洋溢著幸福。


    “你……懷孕有多久了?”


    “兩個多了月,寶寶很乖的,我猜應該是個乖巧的女孩子。”麥冬摸了摸肚子,像在跟肚子裏的孩子對話。


    約翰斯教授起身去窗欞邊的書桌上,拿來了紙和筆,以她一貫慢而和藹的語調說:“麥麥,先要恭喜你啊。來,你把你這幾天幻象裏見到的場景、人物都盡量畫下來,實在不知道怎麽畫,可以用簡單的文字代替。稍後我會再做個簡單的詢問,然後結合你的畫,我製定一個治療方案,你看可以嗎?”


    麥冬接過紙筆,心情顯得很是愉悅,“好的,那您稍等。”


    約翰斯教授出去的時候,不放心似的回頭望了一眼正埋頭畫畫的麥冬,表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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