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紫真熱情地迎接了孟東燃:“是東燃啊,我說怎麽眼皮使勁跳呢,就知道你要來,快坐,我給你沏茶去。”


    隨著晚年的到來,謝紫真對孟東燃是越來越熱情也越來越客氣,幾天不來她就念叨,來了,額頭上的皺紋都能笑開,那張嘴更是能甜得流出蜜。常國安說這叫老年軟骨症,孟東燃認為不是。


    常國安不在客廳,孟東燃一邊遞手裏的魚,一邊悄聲問:“老首長呢?”


    “練字呢,著魔了,一天糟蹋掉一遝紙,糟蹋得我心疼。”謝紫真接過禮品,嗔怪道:“說了多少次,來就來,就是不聽,每次都要破費。”東西放廚房,緊著找好茶給孟東燃泡,嘴裏還不閑著:“桌上有煙,你自己抽。”


    孟東燃打開特供的軟中華,到了常國安家裏,他不用客氣,也不能客氣,一客氣,謝紫真臉上的皺紋就更多,本來要抽一支的,非讓你抽三支。


    “最近很忙吧,我聽老頭子提起過。”泡了茶,謝紫真在孟東燃對麵坐下。一雙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孟東燃半天,過篩子般又把孟東燃過了一遍。那目光,不隻是欣賞,還有更多遺憾。謝紫真認為,這生最大的失敗,就是沒把孟東燃變為自己的女婿。丈母娘對準女婿的遺憾,四十多歲藏到現在,生了根結了果,再也抹不掉,並且越發痛了。


    “瘦了,就知道工作,跟你常叔一個樣,就知道為公家賣命。”謝紫真心疼地抱怨著,為孟東燃剝了一塊巧克力,孟東燃本不想吃,害怕謝紫真親手喂給他,慌忙接了填進嘴裏。


    這時候臥室的門開了,孟東燃以為是常國安,誰知從臥室走出的是常曉麗。常曉麗淡淡地看了孟東燃一眼,沒說話,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又進了臥室。“害人精,又離了,跑娘家來撒氣,上輩子你謝姨作孽啊。”謝紫真鼻子一抽,說著話就要流眼淚。孟東燃歎息一聲。早在他到三江縣擔任副縣長時,常曉麗就跟方勵勇離了婚,先是打了一陣單身,後來又嫁給一個比她年輕五歲的小男人,結果沒過上一年,又分崩離析。直到前年,孟東燃都已做了市政府副秘書長,常曉麗突然又嫁給一姓薑的地產商,那位地產商五十多歲,年齡比她爸小不了幾歲,老婆一次旅遊時出車禍死了。本以為這次婚姻她能走到頭,誰知還是……“我也死心了,她是她的命,父母再操心也是閑的,誰讓她當初不聽話呢。”謝紫真長歎一聲,拿紙巾抹掉眼角不聽話的淚,硬撐著笑了一下。孟東燃怕她舊話重提,每次談到常曉麗,謝紫真總會把當年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翻出來曬上一遍,語氣中夾雜著太多的遺憾。這事本來是一直瞞著葉小棠的,就是因為謝紫真念叨,讓葉小棠聽出破綻,回家一陣窮追猛打,逼孟東燃說了實話。謝紫真對葉小棠沒好感,不是說葉小棠哪點做得不好,關鍵是謝紫真看著孟東燃對葉小棠好,心裏著實別扭。現在葉小棠不來了,謝紫真就像獲得某種勝利,對孟東燃的親切勁兒越發足。常曉麗看不慣,有次竟當著孟東燃麵罵母親:“我見過賤的,沒見過你這麽賤的。舍不得是不,舍不得你就跟他去!”


    這話說得謝紫真醫院睡了半個月,可憐天下父母心。


    兩人寒暄幾句,書房門一響,出來的是常國安。


    常國安一米八的個頭,非常魁梧,讓人常常有種錯覺,他從部隊上來。其實沒,常國安最早當過民辦教師,是從民辦教師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不過他的臉色卻很老。看上去怎麽也到了退休的年齡。這裏麵有秘密:常國安先後改過三次年齡。一次是在出任三江縣委副書記時,改了三歲。後來覺得不過癮,叫來老家派出所所長,道:“你能不能一次把它弄徹底點,我不就是想為革命工作多奉獻幾年麽?”那次派出所動了大手筆,給他又減掉了三歲。原以為歲數降到這份上就不能再降了,誰知他由市委到人大時,遇到了年齡限製,常國安不死心,愣是把三江縣公安局長叫來:“你看我有那麽老嗎,你回去算算,必須保證我幹滿一屆。”如果換上別人,這種事是做不得的,就算你改了,別人也不信,組織還會把你再改回去。常國安不一樣,他是桐江四大班子中資格最老根基最深的一位,咳嗽一聲桐江都要抖一抖。誰都知道他的年齡有假,誰也不揭穿,隻要拿來一張合法證明,就能讓他繼續年富力強。結果這一次,常國安又降掉了幾歲,這樣下來,他的年齡就跟孟東燃差不了多少了。桐江房價猛漲時,有人給常國安寫了一封信,說常主任啊,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房價跟你的年齡一樣,往下栽三個跟鬥吧。常國安並不生氣,拿著那封信,嗬嗬笑著說:“房價又不姓常,我讓它降它就降啊,格老子的,讓我栽跟鬥。黨和人民不答應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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