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這麽些日子,各大高校,也漸漸迎來了它們開學的日子。


    建華體校歸來的學生漸漸聽說了,大三那個柔弱美麗的少女陳煙爽逝世的消息,嘩然雷動。尚客豪和郭朗回到寢室,大聲呼喊,“小墨,小墨。”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張空空的桌子。


    “秦墨搬出去住了。”趙偉不動聲色的道。


    “搬出去住了?”尚客豪一愣,“他怎麽會搬出去住?”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疑問,他看著趙偉,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陳煙爽的事情,你知道麽?”


    趙偉背上的肌肉一繃,卻又慢慢鬆懈下來,淡淡道,“我知道。”


    對於別的人,花季少女的逝去,不過是口中耳邊的談資,哀歎一回,就過去了。對他而言,卻是劃在心上的傷痕。就算,日後,他喜歡上別的女孩子,最初的那個,永遠是那個頭發長長,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女孩子。


    “可也真慘,大過年的,父女一起去了。”尚客豪歎息道。


    趙偉微微一笑,除了少數人,沒有人知道,陳煙爽不是在大年初八那日死去,早在去年年末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這世上,除了秦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女孩子,命運的悲慘之處。她初離開人世之時,他還有一個傀儡人可以憑吊。到如今,所有她曾經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都沒有了。


    她愛的那個人,不愛她。隻有他,還希望,牢牢的記著她。


    郭朗覷著他的神色不好,連忙轉移話題,“小墨去哪裏了?”


    “他啊。”趙偉道,“他搬到唐唐家去了。”


    郭朗與尚客豪俱怔了一怔,“厲害。”尚客豪吹了個口哨,佩服道。倒是郭朗注意到他態度的不同,問道,“趙偉,你以前不是最看不慣秦墨的麽,怎麽現在談起他也能心平氣和了。”


    因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發現,秦墨也是一個kao的住的人。但這一個新年的隱事,不足為外人道。所以,


    “煙爽都不在人世了,我還和他計較什麽呢?”他意興闌珊的歎道。


    體院的課程雖然不少,認真上課的人卻不多。所以,陌香搬離了寢室後,與郭朗,趙偉打照麵的機會就少了很多。三天之內不過幾麵,匆匆而別。


    這一日,尚客豪待在寢室繼續忘我的打著魔獸,郭朗和趙偉都在**,卻聽見敲門聲細小溫柔,一個怯怯的女聲道,“請問,秦墨在麽?”


    尚客豪打開門,一個個子中等,身形清瘦的女孩子站在門前,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紅色的老式棉襖,結著樸素的麻花辮,素麵朝天,臉上尷尬而又害羞,卻一幅破釜沉舟的神氣。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俱都狐疑,莫非秦墨又故態萌發,除了唐唐,去招惹其他的女孩子?


    “你們好,”女孩一身風塵仆仆,麵有倦色,感覺到三人的目光,低下頭去,臉紅似火,。似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但畢竟還是說出來,“我是秦墨的妹妹,我叫秦絹。請問,我二哥是住在這個地方麽?”


    “妹妹,”尚客豪怔了一怔,“可是,秦墨已經搬出去了啊?”


    “搬出去了?”秦絹的麵上立時雪白一片,她下定了平生最大的決心,從那場即將到臨的婚禮中逃出來,登上北上的火車,一日一夜不敢閉眼,不過抱著一個信念,到了北京,哥哥會收留她。卻不曾料到,她千辛萬苦到了,別人卻告訴她,哥哥已經不在這裏了。


    這一句話仿佛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氣,讓她遙遙欲墜。


    “別。”尚客豪眼明手快的扶住她,道,“你先進來坐一坐吧。小偉,”他揚聲喊道,“你打個電話找小墨,告訴他他妹妹來找他了。”


    郭朗覷著秦絹容顏疲憊,找了一條幹淨毛巾遞給她。秦絹怔了怔,抬起頭來,見戴著眼睛的斯文少年指了指衛生間,示意她進去梳洗,心中感激。


    待一切都弄好,郭朗又倒給她一杯水。


    然而陌香的手機始終打不通,趙偉惱怒道,“這個小墨,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找不到他。”他回頭看了看已經快要落下淚來的秦絹,無奈的攤手,問道,“怎麽辦?”


    這裏可是男生寢室,哪能收留一個陌生女孩子?


    “找唐唐吧。”郭朗道,“妹妹來投奔哥哥,身為人家的女朋友,唐唐應該要照顧的。”


    “女朋友?”秦絹坐在那邊,顯然在聽著他們的話,有些疑惑的問道。


    “是啊。”尚客豪笑著安慰,“那個叫唐唐的女生,是你哥哥喜歡的女孩子,她人很好的,你不用害怕。”


    秦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二哥,有了喜歡的女孩子麽?她會是什麽模樣?


    電話那邊的女孩子聲音明朗,顯然有些訝異,但還是答應,過來接她。


    過了十多分鍾,女孩子敲門進來,帶進來一圈又一圈的陽光光芒,“哎呀,阿偉,阿豪,阿朗,你們好,你們說的……秦絹在哪裏呢?”


    然後,她看見了自己。走了過來,彎下身子,“小絹,你好,”女孩子微笑道,“我叫唐唐,是你哥哥的,”她停頓了片刻,方續道,“女朋友。”


    那一天,那個叫唐唐的女孩子,穿的是黃色的大衣,紮著馬尾,青春俏麗,和黯淡的自己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她顧不得那些本能湧上來的淡淡自憐,連忙站起來,道,“嫂子你好。”


    “嫂子……”,噗的一聲,尚客豪正在喝的水噴了出來,其餘二人也忍俊不禁。唐唐惱羞成怒,打在尚客豪頭上,喊道,“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訥訥的站在那裏,希望唐唐不要生氣。唐唐的臉上泛起了薄薄的紅暈,倒真的沒有生氣,反而笑咪咪的友善道,“你哥哥去文竹道館了,大概晚上會回來,我先帶你回家,換身衣裳,休息一下吧。”


    “文竹道館?”郭朗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那是電視上有名的那個武術界泰鬥尚竹生的道館麽?小墨去那裏幹什麽?”


    “他說想去挑一把趁手的劍,暫時使用著。”唐唐解釋著。


    “劍?”郭朗好笑道,“他要劍幹什麽,難不成打算現在拜師學武麽,恐怕太遲了吧?”


    “那也未必。”趙偉想起了那一夜在城郊道觀,陌香稱俊的功夫,笑笑道。


    “小絹這次來找阿……陌,打算玩多久呢?”其時天色還早,唐希言還沒有下班,陌香也沒有回來,唐唐推開品香坊的大門,好奇問道。


    秦絹讚歎的看著精致的品香坊,聞言不由惻然,“我也不知道呢。”她道,“二哥肯收留我多久,就是多久了。他若是管不過來我,我也隻好回去,認命嫁給藍成宇。”


    雪兒優雅的從樓上下來,躥進唐唐懷裏。唐唐撫摸著雪兒,訝異重複道,“嫁人?”


    “是啊。我家在山溝中,女孩子十六七歲就要嫁人了,爸爸媽媽收了藍家的聘禮,打算把我嫁過去。我不依,在婚禮前一天逃出家來,來北京找二哥。唐唐,”她遲疑道,“我是不是很任性?”


    唐唐無言半響,“怎麽會呢?”她道。這個女孩子和她的生活天差地別,她初聽到她的消息的時候,就想,她既然是秦墨的妹妹,雖然自己傾心的陌香並不是秦墨,但在這長長的一生中,陌香都必須以秦墨的身份生活下去。所以,秦絹就是陌香的妹妹,而她愛屋及烏,從一開始,就立心要好好善待她。


    隻是,這個女孩子和她過往生活相差太遙遠,她被家人眾心捧月捧在掌心疼寵的時候,秦絹卻是家人眼中一抹灰色的影子。嫁人,對她而言,是久遠的夢想,對秦絹而言,卻是無奈的必須麵對的現實。


    “你來的路上一定累了,先去洗個熱水澡吧。”她想了想道,“我找一套我的衣服給你。”


    城市衛生洗浴設施比農村先進良多,秦絹在唐唐的指導下,擰開了熱水器蓮蓬頭。看著熱水噴灑下來,淋在身上,清爽舒適。她卻有些茫然,因為一個念頭,她來到了北京,可是到了北京就是樂土了麽?媽媽大概已經發現了她的逃婚,她一定很生氣吧。媽媽對膝下的子女,最重的是大哥,其次是二哥,而她,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媽媽自然不會為她付生活費,恐怕更會責令二哥立刻將她送回去。


    而二哥,也不過是個窮學生,他能抗的住媽媽的壓力麽?就算可以,他又如何養的活一個諸事不會的自己呢?


    “小絹,”唐唐敲門道,“我找了一套前些年的衣服,希望你穿著大小合適。”


    “哦。”她連忙應道。將門開了一個小縫,接了過來。


    唐唐說是舊衣服,其實,在她看來,已經是很好了,觸手舒適,款式也是她不曾見過的。她換好衣服,慢慢推門出來,唐唐轉過頭來看,“咦,”她眼睛亮了亮,“原來小娟也是個小美人呢。”


    “唐唐姐才漂亮呢。”她真心讚道。


    將要開春,還是有些冷。唐唐取出吹風機,為她吹幹頭發。秦絹看了鏡中的自己,心頭一跳。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換下了原來的衣裳,乍眼看過去,竟然也有幾分城市裏這個年紀女孩子的模樣了。


    她尷尬的找不到話說,隻得問道,“我二哥,怎麽還沒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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