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裏重複著做記憶中已經做過的事,重複著去年已經決定了的決策,對於唐希言而言,生命漸漸變的非常枯燥而沒有挑戰性。 便花了更多心力去陪雪暖,每日裏空暇時間,都與她共同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裏,過著與這座城市其他情侶一樣的情侶生活。


    眼見的雪暖一日比一日開朗幸福甜mi,唐唐笑著打趣,“這才叫好的mi裏調油。 ”


    這一日,唐希言經過王府井大街的時候,瞅見街上新開了一家西餐廳,一時興起,拉了雪暖出來試吃。


    “你知道的,”他剝了一個龍蝦,用餐巾紙擦手,“這家店過一陣子就會聲名鵲起,到時候想來吃都要先預約了。 哪有現在開業八折的好事。 ”


    他們彼此對望一眼,眸中都有了鑽了時空漏洞扮一回先知的小小得意。


    從二樓寬廣的窗子往下望過去,傍晚的王府井大街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穿著清薄外衣的男子在街那邊側過身來,微微抬首。 他的頭發直落到肩,lou出半張臉,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有些淡,有些遠。 縱天下繁花如錦,藤葛成蔭一片燦爛,這個人,也不過是一季漫天的飛雪。


    經過街角的人,都不禁慢下了腳步。


    “好漂亮呢。 ”唐希言也不禁放下手中的高腳杯,扣桌笑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比秦墨更漂亮的男人了。 沒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又碰到一個,平分秋色。 ”


    大街上,男子側耳聽了聽動靜,慢慢地走過來。 他的眼睛雖然漂亮,但似乎沒有焦點。


    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歎息聲。


    果然,這世上,沒有完美的東西。


    雪暖含笑垂眸。 “是啊。 ”


    該來的,終究會來。


    “希言。 你等一等我,我有一下事去。 ”


    說話的時候,雪暖微微偏著頭,神情平和,唇邊還帶著一抹安然的笑。 唐希言看著她起身下樓,然後,走到那個盲眼男子的麵前。


    “三哥。 ”


    許久未見。 盲眼男子麵上卻沒有顯出半分念舊之情,隻是淡淡頷首,“好久不見。 ”


    “你應當知道我是為什麽來地?”


    “自然知道。 ”雪暖嫣然一笑。


    “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們。 ”


    “既如此,”他頷首,“你就跟我回去吧。 ”


    “等一等。 ”雪暖忽然揚聲道,待看到三哥詢問的神情,又慢下了語氣。 “我想和他告別一下。 ”


    樓上,唐希言覺得不對勁,結了帳下來,看到雪暖麵上地神情,心沉了下去,“怎麽了?”語氣沉重。 卻沒有驚訝之情。


    “沒怎麽啊?”雪暖吸了吸鼻子,故作歡快道,“你以為你們這麽取巧,真的能長久下去嘛?我在人世中種種舉動,我曾爺爺都是看在眼裏的。 這一回,他覺得我逾矩啦。 ”


    “唐希言,我用不著你了。 ”


    她轉過身去,讓自己不再看他,卻不能讓自己不流下淚來。


    希言,其實。 你不必為了我。 委屈自己在過去生活。 這樣,我會舍不得的。 請你。 回到你的正軌上去。 當我隻是你記憶中的一個過客,就像風吹過水後,風還是風,水還是水。 可好?


    “三哥,”她走上前一步,牽起盲眼男子的手,“我們走吧。 ”


    盲眼男子拍拍她地手,以示安慰,然後轉首“看”著的唐希言,“你就是最近陪著我家這個傻傻的小妹的男人?”


    唐希言頷首,麵上淡淡,神情莫測。


    這個男人性子有些沉穩。 雪斛光淡淡思忖,究竟是絕望放棄,還是另有打算?也許,他可以期待,生命裏,還有再見的機會。


    “多謝照顧。 ”他微微屈頸,代雪暖致謝。 而雪暖站在他身側,還是沒有回頭。


    盲眼男人屈頸的動作很是優雅,可以想見雪狐風采,已見的一男一女,都是這麽卓爾不群。


    而唐希言,就這麽負手站在餐廳門前,眼睜睜看著雪斛光有禮告辭,任由妹妹牽著自己的手,緩緩地向前走。


    他走的很慢,從背影上看,倒像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個盲人,沒有任何特別。 而他是忍著多大的衝動,才沒讓自己蠻橫的衝上去,一拳打倒他,將心上的姑娘帶回來。


    那對仿如天上謫仙地兄妹,緩緩向前走,已經融入人群之中。


    這一日,是唐唐好友衛微的生日,唐唐去參加她的生日晚會,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陌香在客廳等她,她進門的時候,看見陌香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清亮如星。


    “你的哥哥走了。 ”


    陌香一句話,就將她從沉醉中拉出來,“你說什麽?希言怎麽了?”


    “雪暖被帶回長白山,他坐夜晚的班機,也趕過去了。 讓我給你留個口信。 ”


    “哎呀,胡鬧。 ”唐唐急得直跳腳,“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就算去了能濟什麽事?為什麽不等我回來,商量一下再說呢?”


    陌香也無法想透唐希言沒來由的堅持,他抿唇淡淡道,“看他的神色,他並不是著急,而是早就下定決心了。 ”


    唐唐怔了怔,凝神想了想,畢竟是嫡嫡親的堂兄妹,大概地猜到了唐希言地心思。


    希言是想,想試一試,憑自己的力量來救雪暖麽?


    雪暖並不是普通地女子,她是一隻雪狐狸。 她地壽命比一般人要長上數倍,她修煉數百年,翻雲覆雨於她而言,易如反掌。 隻要她願意,她可以很輕易的離開,讓唐希言再也找不到蹤跡。


    而唐希言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 這樣的差異太巨大,太明顯。 讓唐希言有些缺乏安全感。 所以,他想證明一下。 他能夠不顧一切獨自一人,為她做一些事。


    唐唐的一雙妙目望著陌香,陌香抬眸問道,“怎麽了?”


    “沒事。 ”她很快答道,隻是目光有些遊移。 “我明天也去買機票,去長白山那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


    “陌香。 ”她看著他,“你跟我去麽?”


    “我就知道如此,”陌香歎了一口氣,“我不去行麽?”他莫可奈何道。


    “陌香你最好了。 ”唐唐眉開眼笑,她並不在意陌香同去能榜上她什麽,隻要他守在自己身邊,她就覺得,無論前途多艱險。 她就有了安全感。


    “那我們接下來的課呢?”


    “不管它。 ”唐唐一揚眉毛,“其實雪狐將雪暖帶走也好。 我們這一趟去,不管是好是壞,總會有一個結局。 那麽我們會回到正常的時空中去。 在一年後的時空中,我們地現在已經成了過去,蓋棺定論。 那麽。 現在就算曠課又怎麽樣?”


    他們坐第二日一早的飛機,飛到吉林省長春市,又轉車來到長白山。 時值冬季,在長白山山腳下往上看,數座山峰綿延,山頂白雪皚皚。


    “那些雪狐狸,會住在哪一座山峰呢?”


    “兩位想要在這個時候上長白山?”當地地人聽了他們的意圖,頗有些驚訝。 他們苦口婆心的勸道,“這個時候很多山峰都有厚厚的積雪,山路很不好走。 你們還是春夏的時候再來吧。 ”


    “謝謝各位了。 ”他們添置了足夠的食水。 不在意道,“沒事的。 ”


    他們開始爬山。 此時正是隆冬,長白山上到處都是積雪,一望是綿延無邊際地白,陌香從身上扯了一塊布遮住唐唐眼睛,“雪景看久了,會雪盲的。 ”


    他淡淡道。


    唐唐的心有一絲絲的甜,從紗布的後麵看這個世界,倒也可以懵懵懂懂的看到一些影子。 她牽著陌香的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初時極冷,後來就熱起來,到最後,還是很冷。 而那隻一直穩穩地牽著她向前走的手,卻是始終如一的暖燙。


    “這樣走太慢,我背著你往上爬吧。 ”


    往日裏從背後遠遠的看陌香,始終覺得偏單薄了。 如今貼在他的背上才知道,陌香的肩其實很寬廣,很……堅實。


    “你說,”她將臉貼在他地背上,聲音悶悶的,有些擔憂,“這兒這麽冷,雪這麽多,希言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 ”


    背上多了一個人,陌香的步伐還是又輕又穩,留在雪地上的腳印,和初來時一樣深淺。


    “我們這個時候進山,雪狐都是知道的。 他們不會坐視來找他們的人死在長白山的風雪下。 ”


    這一支從漢時傳下來的雪狐,一向是對人類友好的。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陌香,”唐唐的聲音漸漸有些疑惑,“你覺不覺得,越近山頂,反而有些熱了?”


    “我對溫度沒有太大地感覺。 ”陌香答道,“唐唐,你扯掉紗布,看看前邊,是什麽?”


    唐唐連忙聽話地扯了遮在眼上的布,“嘩,”她驚歎出聲。


    遠遠地,在群峰掩映中,他們看見一座橢圓的湖泊,像一支初lou水麵的荷葉,其上白雪皚皚,綽約多姿。


    “這就是天池了,好美。 ”


    陌香並沒有說話,他的眼力比唐唐要好的多,略略揚眉,看見在天池之前,縹緲的站著一個人影。


    距離太遠,他的容顏又像反光的結冰湖麵一樣,縹緲的模糊。 整個人這麽看過去,就像是漫天飛雪中的一抹。


    也許,他本身就是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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