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白城又推著山貨回到院裏,他在崔家住的日久,怕別人看出破綻,故此推說家裏捎信說兄長來不了,讓他一力在此買賣,故此在各處坊市買進賣出,車上山貨已換了幾輪,為圖輕便,如今車上裝的都是些輕生物事。


    推門進院,白城見小婉在院裏灑水澆花,笑道:“星君娘娘親手澆花,這花須開的更豔些才好。”


    這些日子小婉都是聽白城講經,幾日下來,與他也熟了,見白城與她玩笑,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著說:“爹娘今個一早就出去走親戚了,星君這話,這事騙騙二老就好,不要再取笑小妹了。”


    白城聞言,微微一怔,說道:“原來你早知道我在騙人,怎麽不說破?”


    小婉柔聲說道:“我打小就是個平凡丫頭,哪裏會是什麽星君下凡,我與雖十一哥相識不久,卻知道你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必然不會欺負我,這麽說是為了讓我爹娘安心,我又怎會說破?再說,此事我哥哥也知曉,他雖是個粗人,卻待我極好,必然不會害我。”


    白城微微歎氣,說道:“難得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識。”


    小婉抿嘴一笑:“十一哥比我也隻大一兩歲,話說的卻老氣橫秋。”


    白城心道那是因為我兩世為人,上一世我如此年紀時,想事情還沒你周到。


    倆人在院中閑聊了幾句,白城轉身去了後院,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轉頭問道:“小婉既然已經知道前因後果,那經書還學不學了。”


    小婉連忙說道:“要學的,就算不是星君轉世,多認幾個字也是好的。”


    說完,小婉洗了手,蹦蹦跳跳的跟著白城往後院去了。


    白城盤膝坐在床上,小婉雙手捧著腦袋坐在對麵,兩隻眼睛一眨一眨,雙眉好似彎月,雖未施粉黛,卻也讓人心神搖曳。


    白城看著小婉,心中暗歎當今之世,各國交戰,平常百姓,命如草芥,以小婉這般容貌,此時雖然不顯,但再過上兩年,身量長開,自然亭亭玉立,到時候縱然無盧劍山之事,也會被豪強看上,生死禍福全不由己。


    念及此處,白城不由想起前世時讀過的一首古詩來,輕輕念道,采菱辛苦廢犁鋤,血指流丹鬼質枯,無力買田聊種水,近來湖麵亦收租。


    小婉聽了這首詩,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紅,白城見她傷心,問道:“這首詩你也聽得懂麽?”


    小婉臉一紅,說道:“雖然聽不大懂,但也明白是什麽意思,這幾年官府捐稅一日多過一日,常常聽爹娘為此犯愁,我常常在想,這世上要是沒有官府,那該多好。”


    白城一聽,心下默然,他自來到這方世界,雖然生活便利不及前世,但白鐵寒也算是一派掌門,他從小雖不能說是錦衣玉食,卻也從未為生機發愁,此時見小婉吐露心聲,才深感世間百姓生活不易,正色說道:“小婉,十一哥若是他年得誌,必要改天換地,不讓世間百姓,受此盤剝。”


    小婉聽到白城說這話,隻當是他哄自己開心,但見白城麵色嚴肅,似是極為認真,不由心中微甜,有些癡了。


    閑聊幾句,白城從床下取出《樂空陰陽法》,指著經書上的字句,給小婉講了起來。


    這本經卷上記載的不是什麽正道,故此白城隻是教她認字,至於經中口訣,則是胡亂發揮,譬如經中語句“金公合木母”,原本講的是鉛汞相合之意,卻被白城解釋為天上金星與木星的運轉。


    白城講經時,崔博元偶爾也跟在旁邊一起聽,雖然覺得白城經文的解釋與堂中道長講的不同,但他見識淺薄,白城隻需三言兩語便說的他心服口服。


    白城正在房中講經,崔博元忽然推開房門,急匆匆衝了進來。


    崔博元進門,見二人都在屋裏,張口說道:“小婉,哥哥有些口渴,你去幫我打口水來。”


    小婉應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見小婉出去,崔博元連忙說道:“十一郎,大事不好,今天我師父催問小婉修行進度如何,要我帶小婉去見他,這可如何是好?”


    白城略一皺眉,說道:“師父如何這般心急?你告訴他小婉病了,不便出門。”


    崔博元說道:“我也是如此說的,師父他說不妨事,若是小婉身子不便,他便親自來為小婉瞧病。”


    白城一聽,便知盧劍山放心不下,當機立斷,說道:“萬萬不可讓師父前來,,二哥,我隨你走一趟,你看我眼色行事,隻是有一樁,一會無論我說什麽,二哥都要順著我說。”


    崔博元說道:“隻要能了結此事,十一郎怎麽說,二哥我怎麽做!”


    說到此處,崔博元水也來不及喝,拖著白城便往玄龜堂走去。


    一路上,崔博元急得滿頭大汗,白城卻不慌不忙,心中暗暗思索對策。


    行不多時,二人來到門中,直接進了靜室,去見盧劍山。


    盧劍山正在屋中喝茶,抬頭一看,見隻有他二人同來,卻不見小婉,麵上便有些不悅,便問崔博元,小婉為何不曾同來。


    崔博元也不張口,隻是朝白城使眼色,讓他答話,白城卻好似沒看到一般,低頭不語,毫不理會。


    崔博元看了半天,見白城不答話,急的滿麵通紅,口中說道:“師父,我剛才回去,見小婉實在是病的厲害....”


    盧劍山見他麵色通紅,便知他在說謊,一拍桌子,冷哼一聲怒道:“孽徒,你連師父也敢騙麽?”轉頭又問白城,“你說說,是怎麽回事?”


    白城抬起頭來,滿麵羞愧之色,長歎一聲說道:“師父,崔二哥與我對不起你?。”


    盧劍山一愣,問道:“到底發生何事?”


    白城言道,自那日回去之後,他們將小婉前世之事告訴家中二老,二老是此事過於神異,怎麽也不相信,幾人正在爭執之中,師父忽然差人送來了許多東西,崔博元趁熱打鐵,二老這才將信將疑,白城又在旁幫腔,說的二老心動,要找個機會讓小婉來拜見盧道長。


    昨日中午,一家人吃飯時又談起此事,說是這兩天便要送小婉來師父這相認,不料正說著,牆外突出傳來一聲冷哼,有個野道士一腳踢開大門,這道士來到堂前嗬嗬冷笑,說師父所說全是一派胡言,小婉乃是天上星宿下凡,絕非凡間女子轉世。


    這名道士自稱是山中隱士,此次出山,是特地來接小婉回山修道。


    一家人自然不信,便要趕那道士出門,不料那道士輕輕一掌拍中院中石磨,隻聽一聲巨響,將磨盤擊的粉碎,飛石四濺,唬的家人站立不住,那野道士見狀仰天長笑,拉著小婉揚長而去。


    白城這一席話說的活靈活現,宛如親眼見過,盧劍山中間問過幾句,也未聽出破綻來,


    倒是崔博元在一旁聽了這段說辭,心中隻覺得有些熟悉,似是才聽過一回,卻又像加了許多新鮮內容。


    一席話說完,盧劍山怒眉倒豎,喝道:“此話當真?他長的什麽模樣?”


    白城苦笑的:“我二人怎敢欺瞞師父,此事千真萬確,那野道士生的一張蠟黃色的臉,身高七尺,穿一身亮黃色的道袍。”


    盧劍山聽到此處,再無懷疑,把茶碗往地上一摔,怒吼一聲:“元龍好膽,竟敢欺到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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