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彼此亮了底牌之後,陸靜淑和田從燾之間倒也沒什麽顯著的變化,除了說話更加無顧忌之外,其他一如從前。


    至於那些共同的野心和夢想,目前並沒有落地發芽的空間,所以也隻能停留在暢想階段。兩個人都不是好高騖遠之輩,在達成統一戰線之後,還是該幹嘛幹嘛去。


    田從燾趕在年前,又抄了幾個衛所世襲指揮僉事的家。自他接手整頓衛所的任務以來,他所有的工作重點都是查貪腐、抓人抄家,收回所有被高階軍官侵占的屯田,而抄過之後的衛所整改工作,卻一直按兵不動。


    衛所製是一種寓兵於農,守屯結合的建軍製度。當初創立製度之人,是希望軍隊能自給自足,且保證國家軍隊的兵員充足,所以劃定軍屯,確立軍戶,以保障上述兩點目的。


    但任何一種製度施行日久,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衛所製也是一樣。軍戶的世襲製度,本是為保障兵員,但國家一旦承平日久,世襲的衛所官自然而然開始偏重享受、想盡辦法貪腐,底層的士兵沒有上升空間,隻能一直受上級盤剝,等到活不下去的時候,除了等死,也隻有逃跑一途。


    另一方麵,本來應該負有監察管理之責的五軍都督府卻又被兵部分去了權力。太宗皇帝為了限製五軍都督府的權力,防範統軍將領專權,規定五軍都督府對軍隊無調遣權,其調遣之權由皇帝直接掌管;兵部在軍隊中雖有任免、升調、訓練之權,但不統兵。


    所以到後來,舉凡武職世官、流官、土官之襲替、優養、優給之類的事務,皆由所屬都司衛所上報於都督府,都督府再轉送兵部請選。選定後,經由都督府下達都司衛所。如此一來,都督府就變成了一個傳話的機構,實權幾乎沒有,自然也無法有效節製各地都司衛所。


    而兵部呢,又沒有直接管轄各都司衛所的權力,最後的結果,顯然就造成了兩不管的局麵。


    其實田從燾對這種類似於府兵製的製度,並不太看好。首先管理難度大,容易滋生弊病;其次戰鬥力低,軍心渙散,難以產出軍事人才。世襲製限定了軍士們的身份,沒有上升空間,太平年代,隻能苦哈哈的受上官奴役,不太平了,又被推出去當炮灰,換了他也要逃跑。


    可惜他隻是奉旨整頓衛所,並不是要廢除衛所,所以隻能在現有基礎上,想一些改進措施。所以他請來了秦遠。


    秦遠答應幫忙之後,沒多久就提供了一份整改措施,這份整改建議很全麵,但終歸隻能治標,難以治本,所以田從燾拿到之後,隻說要好好看看,並沒有遞上去給田惟彰看。


    可是在把衛所查了個底朝天之後的現在,田從燾又不得不承認,秦遠的這份方案實在算得上是麵麵俱到、老成持重,是個不傷筋動骨,還能達到一些目的的好方案。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東都來了消息:元慶三年十一月,田惟彰下旨冊封第四子田從熙為太子,並定於十二月二十日行冊封禮。命各宗室藩王、兩京五品以上官員皆到場觀禮。


    田從燾出發之前,又跟秦遠碰了幾麵,將整改措施細細修改完善,然後就讓人快馬加鞭先行呈送給田惟彰禦覽。


    這樣一來,在田從燾到東都之前,田惟彰已經有足夠多的時間來研究這份整改方案,等他到了之後,也能盡快將此事討論出個結果。


    田惟彰等這個整改方案已經等了很久,所以一收到就先仔細研了一番,還把顧名俊找來,讓他一同參詳。


    “秦尚書真是寶刀未老。”顧名俊看完之後,先讚了一聲。


    田惟彰一笑,問道:“愛卿覺得可行?”


    顧名俊恭恭敬敬的回道:“秦尚書曾兩度將兵,對地方都司衛所知之甚深,此番所提諸事都切中利害,臣甚為佩服。隻是這任免、升調、訓練之權回歸五軍都督府,恐讓兵部失了節製之權……”


    “愛卿與秦遠可有私交?”田惟彰不置可否,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顧名俊心中一緊,麵色卻不變,答道:“回陛下,臣多年來一直在京為官,秦尚書卻多為外官,因此臣與秦尚書並無私交。”


    “是麽?朕怎麽記得,當初秦遠被人彈劾的時候,卿曾為他說話?”


    顧名俊微微躬身:“陛下明鑒,臣雖與秦尚書素無私交,但一向欽佩秦尚書的為人,也知秦尚書治軍甚嚴,斷不會做出縱兵劫掠百姓之事,況李學敏當日嫉恨秦尚書甚深,臣察覺其中必有蹊蹺,這才上折為秦尚書申辯。”


    田惟彰撚須頷首:“原來如此。你一說,朕也想起來了,李學敏確實常在朕麵前言及秦遠桀驁不馴,這麽說來,倒是朕冤枉了秦遠。”


    “陛下言重了。”顧名俊忙道,“秦尚書極少麵聖,陛下不知其為人,乃是常理。隻是李學敏當時身為左相,卻徇私枉法,為排除異己蒙蔽聖上,實在是罪大惡極。”


    田惟彰歎了口氣:“朕獨坐深宮,卿等便是朕的耳目,若是卿等有意蒙蔽,朕可真就成了聾子瞎子了。”


    顧名俊立刻跪倒請罪:“臣等無能,陛下恕罪。”


    “好了,這也不怪你,是朕看錯了人。”田惟彰擺擺手,“你先去吧。”


    顧名俊起身再施一禮,在內侍引領下退出了大殿。


    其後田惟彰又分別找了兵部兩位尚書和在東都的幾位大都督來研究整改方案,各人因身處的位置不同,提出的意見也各有側重。田惟彰隻聽不評價,等臣子們說完,就讓他們告退。弄的一眾人等莫名其妙,不知道陛下心裏到底什麽打算,都有些惴惴不安。


    待田惟彰收集了各方意見後,田從燾和秦遠也到了東都。田惟彰第一時間先見了田從燾。父子二人見麵,寒暄過後,田惟彰直接就提起了整改方案。


    “這裏麵哪些是你自己想的?哪些是秦遠出的主意?”


    田從燾答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皇,除‘各地都司衛所任免、升調、訓練之權回歸五軍都督府’之外,其餘皆為秦尚書所擬。”


    田惟彰瞪著兒子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朕就知道,以秦遠如今謹慎的個性,應不會這麽大膽提出此議。”


    田從燾低頭微笑:“兒臣是覺得,沒有這一條,前麵都是治標不治本,所以才鬥膽加上。”


    田惟彰起身走到他麵前,看著站起來比他還高一點的兒子,頗為感慨:“我兒長大了。”一麵說一麵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到這一點,很好。”


    “謝父皇誇獎。”


    田惟彰抬腳往外走:“陪朕出去走走。”


    田從燾忙接過內侍遞過來的鬥篷先幫田惟彰圍上,然後才讓內侍服侍自己穿鬥篷,落後一步跟著他出了大殿。


    “你跟秦遠一道來的?”


    田從燾應道:“是。秦尚書舊疾犯了,兒臣正好帶著大夫同行,為了方便照顧,就與秦尚書一路同行了。”


    田惟彰聽了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問:“你今冬身子還好?”


    “謝父皇關心,兒臣一切都好。帶著大夫,也隻是以防萬一。”


    田惟彰點點頭:“你知道保重自個就好。朕年紀大了,別的都在其次,隻盼著你兄弟幾個事事順心。”說完停下腳步,問田從燾,“你的婚事,到底是什麽章程?這可又過了一年了。”


    田從燾決定說實話:“兒臣不孝,讓父皇操心了。兒臣有句話,說了還請父皇不要笑兒臣,到了這個年紀,兒臣反而更想娶一個知心知意的妻子……”


    田惟彰聽到這立刻笑了起來:“還是這個脾氣,都是朕從小給你慣壞了。”


    田從燾有些訝異,這次見麵,田惟彰似乎變了許多,對他竟然多了許多縱容和真心關愛,難道是因為冊封了太子,所以想從親情上補償自己?


    “你既然這麽說,可是已有了人選了?”田惟彰又問。


    田從燾沉默,田惟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麽?還不好意思跟朕說?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你母妃早跟朕透了風了!”


    ……林貴妃透了什麽風?田從燾驚訝的看向田惟彰,解釋道:“娘娘心急,如今看誰都是兒媳婦人選,父皇別當真。”


    “哦?這麽說,你對大理寺少卿陸文義的女兒,並沒有愛慕之情?”田惟彰笑問道。


    田從燾隻得承認:“兒臣確實傾慕陸姑娘,隻是……”


    田惟彰問:“隻是什麽?難得你喜歡,朕也就不挑剔了,這次陸文義正好也要來京,朕給他升一升官職,再給你賜婚,你麵上也好看些。”


    “兒臣多謝父皇成全,隻是,此事兒臣還未曾問過陸姑娘……”


    田惟彰挑眉:“難道她還會不樂意不成?”


    田從燾懇求道:“求父皇再容兒臣一段時日,婚姻之事,若非你情我願,總是不美。”


    “嗬,你們這些年輕人,朕真是弄不懂了!”田惟彰擺擺手,轉頭又往前走,“算了,隨你,都隨你。”


    他果然對自己寬容了許多!田從燾滿心疑慮,卻不敢表露出來,隻老老實實跟在他後麵走。


    父子二人沉默著走了一段,田惟彰忽然又站住了,問:“左相之位空置已久,依你看,秦遠可能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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