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做什麽?胡勒根,還不停下?”


    易恒心裏剛冒出一句話,一聲大吼從外圍傳來,一道身影竟然憑空而起,越過群馬,如同大鷹一般,穩穩落在中間。


    眾人眼尖,立即勒馬停蹄,麵帶不解之色,看著馬前那人。


    隻見那人六尺左右,肩寬體厚,身上一件黑色羊皮外披,漆黑頭發飄揚在後腦。


    雖隻一人,卻穩健如山擋在群馬之前,氣勢磅礴,有視百馬無物之氣概!


    胡勒根麵色微變,眼神憋屈,但卻毫不服氣的樣子,故而沉聲道:“首領親來,當真看重此人?若是如此,那胡勒根就此離去便是!”


    “阿鼠何必如此!當年我倆結拜安達,不是要一起打出一片天地?為何要有離去的想法?”來人氣勢微收,語氣變得柔和。


    “兄長還記得當年結為安達之事?”


    “我為何會不記得?”


    “還以為兄長有了部族,內力大成,便不認我這這個兄弟了呢!”


    “哈哈,阿鼠哪裏話,這些年來為修習武功,倒冷落了我安達,現在終於突破,來,我與你好好喝一場,如同當年一樣!”


    來人正是哈日瑙海,短短數言,便顯英雄氣概。


    胡勒根麵色微微漲紅,眼眶濕潤,但一副激動的樣子顯而易見,隻不知是激動哈日瑙海武功突破還是激動他終於記起舊情。


    他立即翻身下馬,右拳緊握,置放於心髒之處,哽咽著道:“兄長,我......。”


    哈日瑙海趕緊上前一步,雙手伸出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扶起他深情道:“你我安達十多年,我又豈會忘了你?這些年來,部族之事,都是你在操心,別人不知,難道我這兄長會不知?”


    胡勒根右手猛地伸出,緊緊握住哈日瑙海搭在他肩上的右手,兩人瞬間如同肝膽相照一般,兩手緊緊相握。


    “走,陪兄長喝一杯,如何?”


    “兄長有令,自然不敢不從!”


    “哈哈......。”


    “哈哈......。”


    兩人肩並著肩,目無旁人朝前走去,圍成一圈的眾人紛紛驅馬,主動讓出一條道。


    快要越過人群時,哈日瑙海忽地回頭,朝草地上的羊皮毯子看了一眼,扭頭回去之時豪邁說道:


    “今日,我與安達不醉不歸,你等將帳篷安放在原地,與之前不得有半點不同!”


    “是!”眾人轟然應道。


    有此等豪邁之人作為首領,眾人自然心服之極。


    自始至終,哈日瑙海都未曾看一眼地上的黃狗仔,似乎黃狗仔爬在那裏,就像是羊皮毯子上空無一人般。


    易恒微微歎息。


    他忽地想起曾玉書。


    忽地想起當年兩人也要一起揚名立萬,一起同生死共患難。


    而最終,隻有他還活在這世間!


    若是這世間真有通往陰司之道,那該多好?


    哈日瑙海回頭那一眼,已經顯示他內功已然進入頂尖高手之列,否則也不會輕易便發現他隱身在此。


    隻是為何不當場揭穿自己,倒是值得細細思量。


    這凡俗間,心智之高的人,也不在少數呢。


    不過如


    此一來,也是好事,否則,這三千年,豈非太過無聊?


    他有時在想,靈魂強大,是否是因為腦域開發得越多之故?若是如此,那前世地球上那些頂尖科學家,是否也是靈魂強大?


    一陣呼喊之聲,四五人七手八腳地將數丈外的帳篷撿起,小心翼翼地安放回原處,而後,吆喝著,紛紛離去。


    此處,變得安靜起來,唯有黃狗仔微弱的喘息聲,在草叢中一起一伏。


    當夜便下起淋漓小雨。


    他盤坐在帳篷之中,自然沒有任何感覺。


    隻是黃狗仔被淋醒,醒來後的他並沒有回去,而是在翻身坐起,陷入沉思。


    半響之後,似乎終於記起今日所發生想一切,猛地又爬倒在草地上,右拳用力捶打著草地。


    稀濘的草地被他捶打得發出悶響,泥水濺射。


    “啊~啊~......。”雙手用力抓撓著青草,一邊用頭猛碰草地,嘴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嚎叫。


    似乎在發泄今日受到羞辱,又或是在向大地抱怨。


    明明有拳法在身,為何不讓他施展出來?


    易恒與他隔著羊皮帳篷,與他相距四五丈遠。


    但他盤坐如山,紋絲不動。


    連眼角都未曾挑動絲毫。


    哪怕黃狗仔此時的經曆他也曾有過體會,他終於明白當年在跟隨許仙師進山修道時,許仙師見到自己雨夜哭喊的那種心情。


    凡人五情六欲,與我何幹?


    ......


    所以半夜後,黃狗仔便跪在他帳篷之前。


    一跪,便到次日午時,他未曾出現,黃狗仔也未曾離開。


    哪怕他阿母數次來尋,他也寧願跪在此處,隻是帳篷中寂靜無聲,像是沒有任何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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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恒雙耳微微抖動,眼皮忽地拉開,朝帳篷門簾看去。


    這已經是第三天的夜晚,門簾外的黃狗仔仍是沒有離去。


    他整整跪了兩天兩夜,滴水未進。


    此時麵色發白,雙目緊閉,體力已經耗盡,全憑毅力支撐著不倒下。


    易恒的目光像是穿過門簾,並未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便又越過跪在地上的黃狗仔,看向遠處。


    心裏暗歎一聲:“遷移的日子又要來臨!”


    他歎息聲剛過,部族邊上便傳來一聲馬嘶,將整個部族的寧靜瞬間撕碎!


    片刻之後,一聲大吼傳遍全族。


    “所有族人收拾帳篷,趕著牛羊,準備遷移!”


    頃刻間,帳篷外傳來嘈雜無比的聲音,他無須出去,便知道,蒼狼部征召人馬已經出現在百裏之外。


    若是不願正麵與之衝突,便須立即離開此地,遷移到其他地方。


    而此地已經快到草原邊緣,再走,便會走出草原,進入戈壁。


    進入戈壁,便意味著無數牛羊無法存活,便意味著犬戎部即將消失在草原之中。


    但顯然,犬戎部的首領,那粗壯的漢子,黑狗,仍是決定遷移躲避,哪怕部族麵臨著消失的危險,也不敢正麵與蒼狼部衝突。


    外麵嘈雜聲越來越大,呼喊小孩的,收拾帳篷的,呼喚牛羊的,混成一塊,頓時間,本來寧靜的草原變得雜亂起來。


    易恒抬頭朝帳篷門簾處看去,黃狗仔全身猛地一震,似乎也被這嘈雜聲驚醒,瞬間忘記虛弱,立即起身。


    但剛站起,便覺一陣眩暈,身形搖晃數息,這才慢慢穩住,伸出右手,捏緊門簾,緩緩拉開。


    隨著門簾慢慢拉開,他心裏變得忐忑不安,但最終,猛地用力朝右邊扯開。


    他眼眸裏首先出現的是一雙散發著精芒的眼睛。


    而他剛接觸這雙眼睛,便再也無法移開眼神,片刻過後,外麵聲音越來越大,他才想起進來此處目的,著急叫道:


    “師傅,趕緊收拾東西,這次,不知我們又要遷移到何處!”


    易恒收回眼神,站起身來,默默收拾鋪在地上的羊皮毯子。


    這種事情,兩年來就算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故而,他很是熟練地將地上毯子提起,猛地一抖,便已折好。


    “師,師傅,為何不幫我們?”黃狗仔急切的呼吸並沒有被他安穩的動作感染,反倒是更加急切起來。


    這話語不知說了多少次,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隻是這次不同以往,若是再次遷移,犬戎部便無處可去。


    “師傅!”


    易恒將帳篷內簡單到極致的物品收拾好,其實就是一塊毯子而已,折好,卷成一個圓筒,背在背上,準備收帳篷。


    為何要幫?他心裏暗道。


    一直退避,消失在草原之上,才是他所希望。


    “師傅,難道您真像胡勒根所說,並無任何真實本領之人?”黃狗仔情急之下,衝口而出。


    待此話出口,便見易恒身形微微一頓,不由又後悔之極,但隨之卻再次失望。


    身形微微一頓之後,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走向帳篷角落,拔出木樁。


    “好,那我便與胡勒根一起去廝殺!”


    失望透頂的黃狗仔賭氣似的怒吼一聲,轉身便欲離去,但剛轉身卻又立即停下。


    他耳邊傳來一道聲音:“你阿爸終於決定不躲避?”


    黃狗仔猛地回頭,見他終於開口,哪怕沒有答應相幫,至少也開口相問。


    但他此時虛弱無比,又哪裏想得過來那麽多,隻有無奈道:“阿爸一直埋頭練功,兩年不見,想必也很是痛苦,隻是與蒼狼部實力相差太大,根本不敢輕易決定!”


    易恒拔出第二根木樁,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問道:“所以你就想跟胡勒根準備一戰?”


    “是的,很多族人都已經不想再躲避,不想再遷移,而胡勒根更是早就準備一戰。”


    “嗬嗬,連你都知曉實力相差太大,難道那隻老鼠不知道?”他輕笑一聲,胡勒根的意思便是阿鼠的意思。


    隻是想不到那七尺高壯的漢子,名字竟然叫阿鼠。


    “但我們已經退無可退,若是出了草原,怎麽養得活牛羊?怎麽養得活族人?”


    “嗬嗬!”易恒再次輕笑,“所以胡勒根想要一戰,然後就算投奔蒼狼部,也有一席之地?”


    “這,其實我也覺得投奔蒼狼部沒有什麽不好的,再說,草原與中原廝殺,草原各部終是一家!師傅,你......。”


    黃狗仔見他似笑非笑,忽地反應過來,結巴道:“原,原來如此,原來師傅終於想起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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