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這般景色比不得冰淩峰上冰淩花盡皆開放的美景,更罔論與歸元仙宗相比。但前麵亦有言,凡人無靈根,除卻少數異變,其餘終生不得入道。而眼前這些景色宮殿,非是凡人所能做到,又怎不讓人驚訝?


    雲玨回首,坦然笑道,麵容昳麗:“尊者所思無錯。”


    白子笙微微抬首,麵容溫雅,眉間微蹙,流露一絲疑惑之意:“哦?”


    雲玨卻避而不答,隻道:“雲玨尚未知曉尊者名號,實屬不該,不知尊者可否告知?”


    白子笙眉峰一挑,麵上笑道:“山野之人,國主隻呼白氏即可。”


    “白尊者。”雲玨點點頭,再次一笑,精致得有些疏冷的眉眼瞬間柔和:“尊者可是在疑惑,此處為何有這般明顯的不似凡間所有,實乃修士所建的古殿?”


    白子笙以手撫袖,唇邊帶著一抹溫潤笑意:“不瞞國主,子笙確實有些許不解。”


    他上前一步,略過左丘寧身側,眉目低斂,伸出一手點著一支藤蔓上初露微白的花苞,青翠的苞葉襯著玉白的指尖,說不出的好看。


    雲玨微微抬頭,眼角餘光看了一下左丘寧,隨即目光湛湛,麵色猶帶恭謹,眉宇間卻是露出點點了然之意,言道:“尊者所慮何事,若是雲玨知曉,必當知無不言。”


    白子笙指尖在花苞上點點,沾著露水的苞葉輕輕一顫,濡濕了那根白皙長指:“據我所知,此乃雲靈藤。”他抬頭笑笑,手中動作未停,“雖看似溫順,然性嗜殺伐,脾性暴躁,非修士不能鎮壓。此時它卻被栽種於此處,這般看來,這宮殿必然為修士所建,卻不知是否是那人將宮殿贈予國主?”


    並非是白子笙看不得他人機緣,隻是如這般宮殿,耗費資源甚多,內中靈花仙草,巨樹藤蔓,皆是美麗無比,卻也毒辣非常,不是一般凡人所能承受的。即便雲玨體內血液可使法陣開啟,意味著宮殿的建造者許了他或者說皇室一脈在這宮殿之內自由行走的權利,但畢竟這宮殿本身仍是修士之物,此番那修士不在此處,難保其中的毒草毒物不受壓製,屆時,要想保住性命,單單憑借雲玨此人的凡人之軀,莫過於笑話。然若是有甚隱情,或是其不願透露,那他也不必過分摻和,惹人不喜。


    白子笙微微垂眸,眉梢舒展,靜靜看著手中的藤蔓動作,又笑道:“若是不便,國主不必理會。左右在下不過一時興起,口中多言了。”


    雲玨一頓,隨即笑道:“尊者客氣。”卻是略過白子笙口中的“疑慮”,避而不答。


    白子笙見狀,自然知曉雲玨不想透露,亦不曾在意,隻麵上笑笑,毫無異色。左右與他無幹,他又何必步步緊逼呢?


    這般想著,白子笙抬眸看向左丘寧,眼中流光溢彩,隱藏許久的情思沉浮一瞬,隨即湮滅。


    左丘寧麵無表情,身上的氣息卻是鬆緩了一絲。


    白子笙眉梢微揚,感到指尖有些微異樣,心中一動。垂眸一看,不禁一笑。


    隻見那堪堪露出一角的花苞,在被白子笙的指尖時頻頻戳弄片刻後,竟左右搖擺片刻,仿佛一個稚童,滿臉愛嬌之色地撒歡。


    白子笙不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指尖一閃,一道湛藍真元瞬間沒入花苞之中。


    頃刻之間,藤蔓暴漲數寸,上麵掛著的一百餘花苞,無論是初露一角亦或是半掩著麵,盡皆騰然綻放,變成碗口大小的白色花朵,香氣怡人。


    左丘寧不過略略看了一眼,在那朵花苞的某處停留片刻,隨即便收回目光,冷麵自持。


    雲玨卻是眼瞳一縮,心中驚疑不定。他原是以為二人之中,隻白衣修士一人可堪製服妖魔,畢竟其輕描淡寫間便使得那迷惑人心的妖女失去動作,修為必然是極為高深,而這藍衣修士,氣息平平,不顯山不露水,他隻當此人根骨不足,堪能踏上修行之路,卻不知其突來一手,不過一道真元,便能令這殿內十餘年未曾有過動靜的雲靈藤花苞同時綻放,當真是……


    白子笙似是未曾覺察雲玨異樣,俯身要將那朵已然開放的花苞放至地上,卻不知那層疊的潔白花瓣與青翠欲滴的藤蔓糾纏一處,竟是小心翼翼地盤在了他的腰腹之上。


    白子笙眉梢一挑,屈起長指一彈,藤蔓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又不知疲倦地繼續動作,不過一瞬便又是纏繞在白子笙身上,微微有些緊迫感。


    雲玨見了,未免一笑,道:“此藤甚為喜愛尊者,若是尊者不棄,可將其收作微薄之用。”


    “國主好意,在下卻是不能坦然受之。”


    白子笙微微一笑,繞起青藤,隨手一拋,雲玨隻覺眼前一道綠光閃過,再看時,白子笙腰間哪裏還有那株藤蔓的影子?


    “尊者何苦如此?”


    白子笙眼中含笑,隨即道:“國主帶我二人來此,應當不是為了此事罷?”


    雲玨麵上苦笑,腳下向前而去,紅色的裙擺如流水般逶迤而過,頗為華貴。


    白子笙袍袖微揚,一陣微風平地而起,繞過左丘寧所在之處,悄然無聲地將那株撒嬌賣傻再次癡纏上來的雲靈藤掀飛了出去。


    左丘寧順著微風向那處掃去,隻一眼便令得那株雲靈藤僵在原地,不敢再次纏上去。


    雲靈藤雖未開靈智,天性卻是敏銳。


    它因白子笙純粹的水性真元而親近,但對於左丘寧,它卻直覺此人不甚好惹,懵懵懂懂間,隻知若是它再不知好歹纏上那藍衣修士,說不得便不是被掀飛出去,而是被……


    想到那般後果,雲靈藤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安靜伏趴地上,不再動作。


    左丘寧不知他在那株雲靈藤感知中已然是不好惹的化身,此刻正與白子笙並肩而行,渾身氣息雖仍是冰寒冷凝,卻隱隱有幾分貼合之意。


    三人行了不知多少路程,隻覺眼中皆是宮殿樓宇變換不停,綠樹靈藤,彩蝶香花比比皆是,頗有幾分惑人之感。


    縱然是白子笙這等重活一世,目光極高之人,也不得不讚一聲,建造這片宮殿的修士果然好心思,連布局竟也是融入了陣法,雖困不住修士,但若是不知深淺的凡人,十成會化作樹底的花肥。


    由此看來,說不得這片宮殿當真是那修士為這皇室一族而修建的。這倒是不怪雲玨對此避而不談了,誰願意將家族秘辛告知他人呢?隻是想不到他白子笙有一天竟會如此看不通透,平白做了一遭討嫌之人。


    苦笑著搖搖頭,察覺到左丘寧眼中隱含極深的一抹關切,心中鬱氣散去些許:“子笙無事。”莫要擔憂。


    左丘寧微微頜首,收回目光,步履未變。


    白子笙一笑,緊跟而上。


    不知又是行了幾許時辰,雲玨腳步一停,稍稍側身,讓開一處,好使得身後二人更為清晰明了地看到前方事物。


    白子笙與左丘寧齊齊一停,看向眼前那與這座恢宏殿宇極為不符的……一間小木屋。


    白子笙袍袖微攏,繡著冰淩花的衣擺紋絲不動。


    看來建造這片殿宇的修士……趣味很是奇特啊。


    “此為曆代雲渡國君的安眠之處。”雲玨看了看白子笙二人臉色,雲淡風輕,似是並不為這片殿宇內出現這反差極為巨大的木屋而訝異。


    這時白子笙卻是露出了一絲驚訝了,他曾猜測這木屋這般顯眼,說不得是那建造這片宮殿的修士故意設下的障眼法,卻不曾想竟會是這曆代雲渡國君長眠之地,那修士果真是奇思妙想,敢為常人所不敢為之事。


    雲玨自然注意到了白子笙麵色的變化,雖左丘寧仍是麵無表情的姿態,但他自清醒之後起便仔細觀察,早已知曉此乃左丘寧素來性情,自然不會介意。


    於是他略帶自豪之意淡笑了一聲,眼角眉梢精致美好——這倒是讓人知曉了,為何素來喜愛女子的魅姬會強忍對男子肉體的不喜,願與之交合了,隻因這般打扮,便是生得七分美貌,也得化作十分,何況雲玨此人本身便是男生女相,眉眼精致得使人移不開眼。


    此番他一笑,端得是日月生輝,便是虞苓木瑤這等姿色的女修也要遜上三分顏色——以白子笙前世今生所見,約摸隻有他的師尊黎葶可堪一比。


    “尊者有所不知,此物雖看似木屋,內中卻別有洞天。”雲玨正了正臉色,目視白子笙二人,眼眸如墨,靜若深潭。


    白子笙微微一笑,氣質朗朗如月,溫潤如玉,使人竟是不去在意他的容貌,自覺親近起來:“此乃大善。”


    白子笙方才早已使神識探之,卻驚覺那木屋竟仿佛能吞噬神識一般,不說探知內中狀況,連神識都猶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是以,白子笙不過略略一探,察覺異樣便決然抽身,方才使得神識不至於全然折損其中。


    雲玨不知,然左丘寧卻是在一瞬之內便察覺了白子笙的氣息弱了些許,看了一眼那木屋,眼底一暗,手掌微動。


    雲玨恍若未覺,再次取出那柄華美的匕首,在臂上一劃,鮮血頓時湧出。


    鮮血汩汩自臂上傷口流出,卻不曾滴落於地,而是仿佛受到什麽事物牽引一般,直衝木屋大門而去。


    一陣白光閃現,眼前景物已大為不同。


    白子笙略掃了一眼雲玨仍在流血的左臂,眉間微皺,隨即指尖輕點,一道蘊含著極為醇厚的水性之力的真元射出,附著在其臂上,形成一道淡藍色的薄膜,鮮血立止。


    因著失血過多,雲玨麵上早已失去血色,此時得白子笙體內一道醇厚真元,平和潤澤的感覺頓然彌漫全身,滋養血氣。


    “謝尊者。”雲玨麵上猶帶蒼白,但臂上傷口卻已消弭不見,隻餘下一道肉粉疤痕,上麵仍是覆蓋一層淡淡的藍膜,看著已然無礙。


    白子笙微微一笑,手中虛托:“不必。”


    雲玨不再多言,態度卻更親近了一分,率先走向前方,凝息屏氣,伸手推開了那塵封的巨門——木屋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座城池,威壓赫赫。


    隨著雲玨的動作,古樸厚重,銘刻著各色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的石門仿佛受到召喚一般,緩緩打開。


    塵土飛揚,數十年未見天日的城池,露出了它內裏的真麵目。


    石壁巍峨,雕刻著無數壁畫,隨著光影的變動,上麵的人物仿佛活了過來,幾欲破石而出。


    “壁中人乃是我族曆代先祖,此為其生平記錄。”雲玨順著白子笙的目光看去,瞬間了然。


    “原來如此。”白子笙微微頜首,收回目光,姿態俊雅。


    “此處既為曆代雲渡國君長眠之地,想來是不該讓我二人踏足的罷,不知國君此舉是……”


    白子笙抬眸,看著雲玨,麵上溫雅笑意消匿,平素的柔和之色盡去,使人隻覺壓力大增。


    雲玨額上微微沁出冷汗,長睫掩下目中思緒,言語之間毫無異樣:“尊者何處此言,雲玨不過是……”


    “國君,”白子笙眼眸微眯,淡淡一笑,語氣不緊不慢,溫和至極。然而雲玨隻覺身上威壓更甚,挺拔玉立的腰身微微一顫,就要折下身來。


    “吾與兄長二人不過尋親至此,未曾做下傷天害理之事,且更是對國君出手相救,不敢企盼國君感恩戴德,卻也不要欺瞞我等才好。”白子笙言語淡淡,內中含義卻令人心驚。


    雲玨苦笑一聲,掀起眼睫看了一下左丘寧,看見後者麵若冰霜,氣勢隱而不發,掃過自己的目光更是冰寒,終是長歎一氣,向二人坦言告之。


    “二位尊者,雲玨並無惡意。”看見了白子笙眼中的懷疑之色,他終是又一聲長歎,不由生出了一分鬱卒之感。


    他不過是想借二人之力進入先祖宗廟獲得傳承罷了,隻是心中難免有擔憂,是以不曾明言。誰敢擔保二人不會見財起意,從而不顧天道懲戒,殺人搜魂,奪取傳承?縱使傳承隻有他雲族嫡係一脈才可繼承,卻也難保人心叵測。


    然,他又不甘放棄先祖所言機緣,眼睜睜看著子民喪生妖魔之口,便計劃著隱瞞真相,先把二人帶入這片宮闕幻陣中,暗中觀察二人秉性,再做打算,卻不曾想竟是被白子笙看出了端倪,此刻兩人對他觀感恐怕一低再低了罷。


    此事說來亦是他自身理虧,怨不得白子笙二人。


    一路而來,雲玨時時刻刻皆是仔細觀察兩人,知曉那冷麵的白衣修士或是本性如一,然那時刻笑顏示人,通身氣息平和的藍衣修士恐怕並非如此簡單。


    雲玨雙手緊握,狠狠咬一口下唇,決計與天命賭一把!


    國中局勢已亂,妖魔已然吞噬他數十萬子民,國本動搖。若是他不能取得先祖傳承,即便妖魔就此被斬殺,然而國力早已衰弱,敵國必不會放棄此等良機,屆時舉國侵略,恐怕更是會生靈塗炭!隻有他奪得傳承,方能以一己之威,鎮壓四方,為國中恢複元氣爭取時間。


    雲玨下定決心,倒是鎮定自若起來,尚有閑情觀摩四周壁畫,神色怔然,唇邊笑意濃濃。


    白子笙麵上一派雋雅,平淡如水,不急不躁。


    不多時,雲玨似是堪堪從壁畫中醒過神來,精致麵容帶上幾分歉然:“雲玨失態了。”


    白子笙搖搖頭,不言不語,眼中平靜淡然,卻似無聲告詰。


    雲玨麵上神色極為正常,或可堪言乃是誠懇萬分,然其心中早已波瀾起伏,驚疑之中卻是鬆了一氣。


    方才他並非是故意做觀畫之狀,而是在他欲要吐露心中計策,請求白子笙二人援手之時,眼前一迷,神思恍悟,仿佛淩空而飛,融入了壁畫之中。


    他於壁畫之中,見得一名高冠巍峨,白衣風流,麵如冠玉,神色肅然的男子,其端坐於金玉龍榻之上,不言不語,威嚴迫人。


    “吾輩麟兒,且上前來。”男子目光微動,於雲玨身上掃視片刻,露出一個淺淡笑容,語氣雖是威嚴肅然,卻夾雜了幾分親近之意。


    雲玨遲疑片刻,終是上前幾步,挺身立於男子身前,心中暗自猜測。


    此間乃是先祖長眠之地,壁畫所及亦是先祖等人,此刻他神思似在壁畫之中,那麽這白衣男子,說不得應當是自己的先祖才是。


    “在下雲玨,不知前輩是……”


    “爾既言名為雲玨,想來應是雲族血脈罷?”


    雲玨微微點頭,神色恭謹:“正是第八十三代雲族嫡子。”


    “那麽,你現應當是雲渡國君罷?”


    “是。”


    那男子朗笑一聲,威嚴散去不少:“這倒是了,吾乃第七十二代雲族嫡子,亦曾執掌雲渡。”


    雲玨微微一笑,不驕不躁,伏下身軀,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不肖子孫,見過先祖。”


    “好!好!吾輩麟兒甚佳!”男子一掌虛托,雲玨便覺身軀猶如清風扶托,離地而起。


    “謝先祖。”雲玨心中啞然,他自幼便知世上有修仙之人,然他亦是知曉,他們雲族既是當了國君,便不可再行修仙之事,天道威壓猶在,族中亦無一人身懷靈根,他便以為雲族之中並無修士存在,至於傳承也不過是留下靈寶之物,助後來族人守候國土。卻不曾想,這一入壁畫,便見得了這位先祖的本事……


    或者,此人實乃並非他先祖?如此一想,雲玨心中不由多出幾分警惕。


    “麟兒雲玨,爾緣何作這般穿著……”


    雲玨眼神微閃,思緒回攏。抬眼看去,那男子此刻正眉間緊皺,語氣帶著不愉。


    雲玨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自己仍是那身大紅嫁衣,描金繡鳳,裙尾逶迤,乃是女子製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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