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佳節之前的一天,歲安和一眾好友相約去學校報到。而少琛就在辦公室內忙碌著,就在午休時間即將到來之際,他的手機上響起了隋明媚打來的電話。


    這次,她沒有一如既往的調侃幾句,而是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帶著邪魅的語調說“少琛,有一場好戲要上映,你要不要看?”


    “……”


    聽罷隋明媚簡單幾句就概括出的事情脈絡,少琛的眉眼似浸入了萬丈寒淵。驅車駛往預定地點的途中,那種不受掌控的煩躁情緒讓他的心扉徹底的亂成一團。


    抵達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包間內,入目,便是隋明媚和穆成偉雙雙岑寂的神情。


    穆成偉瞧見日思夜念的兒子突然出現,他一雙寧靜無波的眼睛裏似被石子敲出了漣漪。幾次蠕動雙唇想要跟少琛說些什麽,可是瞥見兒子極度冷漠的剛毅輪廓,他突然畏縮了。少琛的疏離好似一把鋒芒利刃,生生的剝開他的肌膚!


    隋明媚看了眼手表,嘴角岑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時間快到了呢!”


    話音剛落,包間的門便被推開了!旋即邁出一雙微微傴僂的雙腿,昂貴奢華的定製服裝之上,隋連海肅穆卻也蒼老的容顏就在下一秒撞入室內三人的視線。


    這是時隔近三十多年後,穆成偉和隋連海的第一次會麵!


    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呢?那還是在商業晚宴上吧,彼時的他們也才剛到而立之年,眉宇間還英姿颯爽!而今三十年如白駒過隙,時光在他們的臉部和身上都烙下了無情的痕跡。(.無彈窗廣告)那時候,穆成偉還以為他們可以成為商業夥伴,可現在,他無比清楚,就是這個男人,讓他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與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隋連海倏一進門,見到麵前三個正襟危坐的人,不自覺地便顫了一下身子,不知為何,他覺得他們就像審判官一樣居高臨下,而他,步履稍顯蹣跚的走來,活生生的淪為待宰的羔羊。


    隋明媚眸中那直逼心髒的嗜血神態轉瞬即逝,她嫣然一笑的站起身走至隋連海身邊,同往常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她謙恭溫順的摻著隋連海,帶著他坐在椅子上,方才回了自己的位子。


    她端起桌上早已倒好的一杯白酒,對著隋連海笑道“父親,好久不見!”


    隋連海想到以前他教育過女兒:笑容是最具有殺傷力的武器!那時候隋明媚還不懂,可現在,她已將它運用的爐火純青,甚至在他都忘記了該如何去笑的時候,隋明媚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沒有拿起酒杯和她相碰,隋明媚依然咧開嘴角兀自喝下了那高濃度的白酒。


    倏爾,落座,她玩轉著玻璃酒杯,看裏麵乳白色的液體攀附著杯沿,隨著她的搖曳,液體也在緩慢的遊走,笑容不改,溫言道“酒,果然是越沉越香啊。”她抬眸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隋連海“父親,你說人,是不是也有酒的這種品性?”迎著隋連海突生驚駭的渾眸,她又繼續道“依我之見,應該也有吧……酒被釀造後要於地窖中儲存數十年才能稱得上好酒,而人死亡後也要在棺材中深埋百年方可零落成泥。這樣說的話,死了許久的人,似乎比美酒還要有價值呢……你說是不是?父親!”


    死了許久的人!


    隋連海混沌的大腦中腦漿似乎在頃刻間被炸開了一般!他麵前語笑嫣然、巧笑倩兮的女子好像不是他的女兒,而是被他送往死亡之境的結發妻子!這種秋風畫悲涼的眼神,他此生還在華夏身上見到過!


    他的妻子最後跟他說的話是什麽?


    他緊緊地掐著自己的眉心,想讓自己想起來,可是大腦一片空白!除了不斷閃過華夏臨走時悲漠的神態,他竟什麽都聽不到、看不到了!妻子溫婉卻決然的笑意在他麵前無限放大,驟然間,他覺得全身一陣寒氣遍布!那不好的想法讓他驚魂恐慌!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悲漠的眼神?


    她隻是去給閨蜜當伴娘,她什麽都不知道!那麽何以流露出酸楚到哀怨的神色?


    在他惶惶不安之際,岑寂的空氣中回蕩著的餘音更加讓他毛骨悚然了!


    這種對話……三十年前的自己和那人在書房中的對話……雖然時隔多年,又怎能忘記!


    他如驚弓之鳥,戰戰兢兢的抬眸,桌麵上,那小小的方形的東西,自己的聲音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錄音機!怎麽會有錄音機!


    他心喬意怯的用戰栗的雙手想去拿那袖珍錄音機的時候,裏麵突然流淌出他無比冷酷的聲音。


    “隻有華夏死了,穆成澤才能相信我,華騰那個老家夥也才會病情加重,早點歸西!這樣的話,雲芬是我的,整個華茂商業帝國也會是我的!”


    “如果你老婆幸運的逃脫了怎麽辦?”


    他語意殘酷到極點“她如果不死,死的就會是我們的女兒!所以,她必須死!”


    這一刻,後麵的再多言語都如同盲音,隋連海突然疲乏到虛脫了!他臉上的褶子似乎在這一瞬間又增多了許些,就連頭發,都染上了雪白的風霜!


    他沒想到,三十年前的對話竟然在三十年後又重新出現。可笑的是,竟然是那對話的主人又重聽了自己的話。


    他更沒想到,他的妻子其實早就得知了他的計劃!


    他就那麽突然的想起了很多事,華夏當伴娘之前,她很熱烈的和他交jiao換;她枕在他胸膛帶著微茫的希望對他說“你都不去,那我也不要去了!”;她臨走前瞳仁中溢著晶瑩的淚;她擁抱他,說“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明媚!”


    華夏,他的妻子,她竟然什麽都知道!那麽那一段時間,她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和他相處?她臨走前究竟又有多悲哀?隋連海突然覺得很可怕!他自以為一切遮天蔽日,卻不想黑暗的心靈早就被枕邊人窺探,他當時甚至還言笑晏晏的對她說“我和女兒等你回來。”


    他被自己的心魔攝取了靈魂之際,隋明媚的聲音振聾發聵“隋連海,午夜夢回之時,你不害怕嗎?”


    這句話!那個人昨天方才跟他說過!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重被打開,兩個鬼魅一樣的人悄無聲息的站在了隋連海麵前。他緩緩地驚惶的抬眸,入目,是兩張極為熟悉的麵容,一個人穿黑,一個人穿白,是閻王爺派黑白無常來索他的命來了?


    “為什麽……婉兒,她是無辜的!”三十多年,一萬多個日日夜夜,穆成澤對陶婉的思念深入骨髓!當得知當年真相,他怎麽能不恨隋連海,可是現在,看到殺人凶手就在自己麵前,他突然覺得很累,累到不願意揪著他的衣領勃然震怒!


    隋連海卻突然站了起來,退到房間的角落裏,望著麵前五個審視他的人,放聲大笑“無辜?哈,你們都無辜!那我呢,我就不無辜了?明明是我先遇到雲芬,可是你,穆成偉!你憑什麽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她?得到了之後你又那麽不珍惜!你任憑你親弟弟侮辱她,你甚至替他背負殺妻之名,穆成偉!到底是我殘忍!還是你殘忍!!”


    他點破的種種過往不隻讓他自己痛若刀割,也讓穆成偉和穆成澤兄弟倆麵如土色。而少琛呢,他自從進入這室內始終一言不發,可是不講話不代表他的心潮是平靜的。母親的死不瞑目是他一輩子的痛,而今真正的凶手就在眼前,他卻突然發覺,原來他恨穆成偉比恨隋連海還要深!


    如他所說!一個丈夫竟能縱容親弟弟去侮辱自己的妻子,這該是何種的心胸廣博啊!他在對弟弟負責的同時,可曾想過,他的妻子,在恨中,亡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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