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 談


    夜半。刺史府中。被安排在最豪華上房裏的孟大人還未就寢。他坐在一張精致雕花檀木八仙桌前,無聊的撥弄著桌上青燈中的燈花,好像已經料到今晚會有什麽人到訪那樣,盡管夜如此深沉,他依舊把房門敞開著等待故人深夜造訪。


    啊嗚。孟星河打了聲哈欠。顯然是等的有些乏倦,抵不住睡意的襲來。沒有先前那般有耐心等候。心裏想著,如果等的人還不來,他倒想先滅燈睡覺了,畢竟從東倉縣到東都一天多的水路舟車勞頓,也著實疲倦不少。


    然。正當孟星河準備不再等待的時候。側對房門而坐的他,突然感覺後腦勺一陣涼風襲腦,他下意識生出幾分防備之心,側臉轉來,看見正是自己熬夜苦等的人。孟星河迅速換上一張人畜不欺的笑臉。


    “師父姐姐。”孟星河搬了個凳子放在麵前,一臉獻媚,道:“我茶都泡好了,專程等著姐姐深夜到訪,促膝長談的。”


    看不見孟星河那副欠揍的表情,施洛神秀眉緊蹙,用手在前麵摸了兩下,然後輕輕的抬起翹臀坐在孟星河獻來的凳子上。


    孟星河走過去把房門關上。施洛神聽見那細微的響動,驚疑道:“你關門做什麽?”


    “隔牆有耳。”孟星河笑了起來。把自己的凳子搬來對坐在施洛神麵前。


    以前孟星河都沒仔細打量過施洛神,這近距離的觀看,他發現,施洛神的眼睛很大,烏溜溜的像一顆黑白鑲嵌的寶石,眼睫毛也出奇的長,彎彎的,向上微微翹起一個弧度。自認為已經同魔門兩個漂亮女人同床同枕的孟星河,還是第一次打量這個魔門的大佬,如果說夢蝶是朵妖豔的桃花,雲姨是一支帶刺的玫瑰,那麽眼前的施洛神絕對是朵百分百的妖花,是那種傳言中開的豔麗無比能吸引世間任何生物靠近然後淪落她果腹中的妖花。


    奶奶的,差點被**了,魔門的媚術果然與眾不同,施洛神這娘們是集大成者的資深魅惑人物,整的老子剛才就繳械了。


    深吸一口氣,將放在施洛神身上的目光收回來。這時的施洛神不平不淡道:“看夠啦?好看嗎?”


    就算知道施洛神看不見他的表情,孟星河還是點頭道:“好看。”


    施洛神沒同孟星河計較他的輕薄,問道:“那我和雨湘妃那個好看些?”


    孟星河可不敢立刻做評價。因為這是個比較頭疼的問題。弄不好眼前這朵妖花有什麽不對勁把他生吞活剝了。所以,孟星河隻能點頭含糊道:“都差不多。”


    他沒說脾氣性格都一個秉性,隻是籠統而論,那施洛神也不予孟星河計較。然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帶著詢問的口氣,道:“既然你已經見過我那師妹。她和你說過什麽沒有?”


    “沒。”孟星河斬釘截鐵。印象中,和雨湘妃隻是見過兩次麵,相談甚少,算不少有多大好感,也決計不是那種見麵就砍啊殺啊之類深仇大恨的人。以孟星河的猜想,估計玉仙坊和魔門的恩怨也不算太深,隻是某些死結還沒解開,雙方你死我活為了這個結,爭鬥了二十年誰也不放手,以孟星河對兩個女人的直覺了解,這兩個女人的確是那種隻要鬥上嘴就能一輩子一根筋要鬥下去的角色。


    施洛神突然緩和的語氣:“想不想知道我們魔門和玉仙坊之間的恩怨?”


    “這個,好像以前夢蝶和我說過一些。”孟星河恍然回憶起以前夢蝶在那小池塘邊對自己說過的話。依稀記得,這兩個原本相親相愛的同門師姐妹,為了一個消失了進二十年的師父毅然成為宿世的仇人。但具體原因,孟星河也不完全知道,隻能說了解的很模糊。


    施洛神輕“嗬”聲。從懷中拿出兩封信,一封已經很陳舊,一封還很嶄新。她將這兩封信全部交到孟星河手上,道:“一封是二十年前收到的,一封是去年收到的,你自己先看看。”


    孟星河毫不客氣的先扯開那封二十年前的信封。上麵的字跡很大氣,是用標準的行寫,孟星河自認自己的毛筆字已經算入得了尋常書法加的法眼,但相較之下仍舊相形見拙。他大致瀏覽了信上的內容,不多,就四句詩,前兩句以前在曆史書上見過,後兩句估計是寫信的人自己杜撰的,信上的內容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帝傳三代,吾家取之。腦袋不算笨的孟星河看得出此詩是一句預言,他又仔細讀了兩遍,突然就想被雷電擊中那般,道:“這是誰寫的?”孟星河已經看見了信末處落款的那三個大字蕭青雲。難道這是那個消失了近二十年的太平教聖王的絕筆?


    施洛神點頭,眼神中帶著無盡的思戀,道:“是我師父他老人家的絕筆。當年太平教和李唐以東都為界南北對峙,倘若不是這封絕筆信,如今的江山早就是我太平教徒來執掌,何給那李家的小兒撿了便宜。”施洛神哼了一聲,她恨李家的人,更恨為李家賣命的官,孟星河說好不好,說歹不歹,終究是個朝廷命官,施洛神大有一巴掌就把他拍死的想法。


    孟星河早就做好了防禦的準備。不解道:“既然聖王隻留了這麽一封信給姐姐,那為何又會造成太平教分裂成玉仙坊和魔門呢?”趁這個時間,孟星河已經拆開第二封信。


    施洛神不怪孟星河不明白其中的真相,道:“那是因為,當年雨湘妃那小賤人也收到一封師父他老人家親筆所寫的絕筆信,和我得到的信上所寫截然相反,信上隻寫順應天命,棄教人散。我看過那封信,字跡像師父所寫不錯,但兩封信所寫的意思截然相反,那必定是李唐假手於人杜撰的,而且雨湘妃的身世和李唐的人頗有淵源,本尊憑什麽將太平教的基業拱手送人。後來果不其然,那賤人帶著太平教一些平時就不忠心的家夥名義上是順應師父的旨意投靠李唐,實際是想瓦解我太平教一脈,李家苦心經營多年,最後終究讓他僥幸得勝。我太平教自二十年前東都一役之後,留下來的教眾死傷無數,殘餘下來的人,在李唐一統天下之後,都全部歸隱,等待著師父信上所寫,李唐江山三代之後,由我太平教一舉推翻,現在已經是第二代了,還有一代,大事就可以成了。”


    已經隱忍了幾十年的施洛神不在乎多等今年,她焦急的是,當年自己的師父一聲不響留下一封信,從此音信全無,她現在最迫切的就是想知道這幾十年師父他究竟藏在哪裏。隻要找到當年的聖王,依照預言,從整消沉了近二十年的太平教,定能完成二十年前一統天下的夙願。


    此時的孟星河已經將第二封信看完。是用草書所寫,寥寥幾筆,雖隻有一段話,但孟星河對草書字體算不上精通,也就看不出上麵究竟寫的什麽。孟星河故此一問,道:“這第二封信,寫的什麽?圈圈叉叉的,我讀不懂你們太平教的術語。”


    施洛神連看都沒看一眼孟星河手中的信,道:“是一年前,我收到的一封信,估計雨湘妃也收到同樣的信。不然就憑你一個桃源縣城吃喝嫖賭五毒齊全的敗家子,怎麽能讓魔門和玉仙坊同時對你青睞?”


    “難道這上麵寫的是關於我的?”孟星河不信的將那封信橫看豎看也看不出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施洛神不怪他見識短,太平教有許多事情孟星河都不知道,若不是因為有這封信的緣故,她也不會對一個遠在江都的無名書生感興趣,至於信上所寫,她隻能讓孟星河知道是關於他的,但並不想告訴究竟寫的什麽。


    施洛神收起孟星河手中的兩封信。起身,道:“告訴你那麽多隻想讓你知道。你從我魔門帶走那麽多東西,我隻想要你辦成一件事,替我打探聖王的消息。若是查出什麽蛛絲馬跡,魔門裏麵的東西,你想要什麽盡管拿走。”


    孟星河很想問一句,是否連姐姐也可以帶走。但他終究是忍住不說,心知肚明知道眼前施洛神想說什麽,指不定雲姨已經向她坦白了,所以今晚她才會毫不隱瞞給孟星河提出最後一個條件。


    孟星河欲語還休。在門前送別施洛神。


    出門的時候。施洛神突然僵住身子,回轉頭來,看見一臉平靜的孟星河站在門邊。然後她頗為認真的說一句。道:“惜若妹妹讓我轉告你。等會兒她會過來,讓你好好等她。”施洛神眼神奇怪的盯著孟星河,輕輕惦著步子便走出了門去。留下一臉驚愕的孟星河站在那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很久他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奸|情暴露了,孟星河非但沒有失落,反而興衝衝的跑去把床鋪好,準備迎接等會兒雲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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