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什麽,快進去吧,你媽媽現在精神不錯,她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先走了,再見。"文好古向白璧道別後就走過了馬路,當他又回過頭來的時候,精神病院的大門口已經看不到白璧了。他的心頭忽然一陣緊張,他知道自己緊張的原因。


    白璧緩緩地穿過小花園,來到了母親的長椅前,她在母親麵前蹲了下來,就這樣平視著母親的眼睛,似乎要從她的眼睛裏找出什麽寶藏。


    "坐下吧,女兒。"


    白璧乖乖地坐在母親身邊,並伸出手握住了母親的手,輕聲說:"媽媽,你的手真暖和。"


    "現在是深秋,天氣已經冷了,女兒,你要照顧好自己,別凍著。"


    白璧點點頭。


    母親繼續說:"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你文叔叔了嗎?"


    "看到了。"


    母親歎了一口氣:"他也不容易,一直照顧我們,你可不能忘記他啊。"


    "媽媽,我記住了。"


    母親忽然想起了什麽,問白璧:"現在幾點了。"


    白璧看了看表後回答:"正好點。"


    "嗯,她快來了。"


    "誰快來了?"白璧不明白。


    "就是我。"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她們的身後響起。白璧轉過頭來,原來是那個母親的病友,那個女詩人。


    母親說:"女兒,現在她每天下午點都會來給我念一首長詩的,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


    女詩人穿著一件花衣服,坐在了母親的身邊,笑著說:"你好,白璧,你又來了,你媽媽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福氣。今天我要為你媽媽念的長詩的名字叫《荒原》,作者是艾略特。"


    "艾略特的《荒原》?"白璧忽然想到了在江河的抽屜裏找到的那本小簿子裏抄錄的《荒原》。


    "聽說過嗎?這是我最喜歡的詩了,能夠把全詩背誦出來。好了,我現在開始念了--"


    女詩人從《荒原》的第一節"死者葬禮"開始念起,一直到最後一節"雷霆的話"。令白璧驚訝的是,女詩人居然真的是全文背誦,沒有看一個字,就直接從嘴巴裏念了出來。雖然白璧並不知道女詩人背的《荒原》是否全都是一字不漏一字不差,但至少她能聽出女詩人所念出的意境。女詩人的聲音有些男性化,深沉而有厚度,但在應該把聲音拉起來的時候她也能夠運聲自如,特別是那幾行--"燒啊燒啊燒啊燒啊/主啊你把我救拔出來/主啊你救拔"。那幾個連續不斷的詞,如同火苗一樣熊熊燃燒,從口中噴出,白璧聽出了女詩人所飽含的情感,那是絕望的情感,她立刻聯想到了女詩人曾經多次驕傲地自述起當年那堪稱驚天動地的殉情事件。也許艾略特也是這樣絕望,而現在這絕望,似乎也開始籠罩在了白璧的心頭,直到全詩的最後幾行,她似乎已從女詩人的語言裏親眼目睹了那個心靈深處的荒涼世界。


    全詩念完以後,白璧仍舊沉浸在女詩人的朗誦中,許久才漸漸地回複過來,她欽佩地說:"你念得真好,簡直可以去電台朗誦了。"


    "已經不及過去了,十幾年前,我就在電台裏朗誦過自己的詩了。"女詩人淡淡地說。


    白璧又看了看母親,忽然發覺母親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遠方,她想,也許母親也和自己一樣沉醉在《荒原》的詩句裏了。


    "媽媽,媽媽。"白璧叫著她。


    母親的表情忽然有些激動起來,她似乎被剛才的詩句所深深感染了。白璧看著母親的樣子,心裏忽然掠過一絲不安,難道是剛才的《荒原》使母親想起了什麽東西?正在猶豫間,母親忽然站了起來,眼睛怔怔地看著前方,嘴裏輕輕地說:"我看見了,看見荒原了,就在那兒,就在那兒--"


    "在哪兒?"女詩人也站了起來問。


    母親伸出了手,指著前方的花叢,一些不知名的紅色的小花正在秋風裏微微顫動,也許不久以後就要調謝了。


    "媽媽,那隻是花叢而已。"白璧緊緊抓著母親的身體,她很擔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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