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下來,然後緩緩地回過頭來。天哪,她的眼睛,我看見她的眼睛是如此美麗,就像這古老的西域文明。她的臉逆著光,但我依然可以感覺出她的皮膚一定很白,她有高高的鼻梁和薄而微翹的嘴唇,下巴的線條卻非常柔和,不像有的維吾爾婦女下巴圓圓地突起。她的年紀看上去最多隻有0出頭,她的一隻手依舊牽著韁繩,另一隻手垂著,默默地看著我,她的眼睛裏埋藏著的東西讓我感到了某種不安,我真沒想到在這羅布泊的深處還會有這樣美麗的女子。


    她忽然說話了:"你終於醒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她說的居然是漢語,而且是相當標準的普通話。她的聲音柔和而清脆,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我驚訝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她繼續說:"你一定迷路了吧,剛才我發現你倒在駱駝身上睡著了,所以牽著駱駝把你帶到我家裏去。"


    "你救了我,謝謝。你家在哪兒?"我回答。


    "就在前麵。"她用手指著前方,我似乎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什麽,但太遠了實在看不清。


    我點了點頭,她忽然對我微笑著,我也有些機械地笑了笑。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男人騎在駱駝上,卻叫一個年輕的女子為我牽著駱駝,這實在太說不過去了。我想要跳下來,卻動彈不得,因為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


    "你要下來嗎?不用了,你一定很累,還是騎在駱駝上吧。"她回過頭,繼續牽著駱駝向前而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瑪雅,寫成漢字就是王字旁的瑪,文雅的雅。你呢?"她邊走邊說。


    瑪雅?我在心裏默默地念了念這個奇怪的名字,如果寫成西語應該是MAJA,好像確實有這個名字的,而且,中美洲古文明翻譯成漢字也是這個寫法,我顧不得多想,如實地回答她:"你好,瑪雅。我的名字叫白正秋,是考古隊員,昨天我們在進行一次考古發掘以後遭遇了沙暴,我掉了隊,就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這裏。"


    "你是考古的?就是來羅布泊挖墓的吧?"她皺起了眉頭問我。


    "我們是來保護文物的,不是來破壞文物的,可不是簡單的挖墓。"我想糾正她的說法。


    "就像許多年前來到我們這裏的歐洲人?"


    我吃了一驚,她居然知道斯文·赫定與斯坦因,也許是當地人流傳下來的。我立刻回答:"不,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在掠奪,我們是在保護。"


    瑪雅依舊搖了搖頭,但她又笑了笑說:"別說話了,你一定很口渴吧。"她從衣服裏取出了一個羊皮的水袋,塞到了我的手裏,輕輕地說:"喝吧。"


    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許是因為荒漠中的居民長期處於孤獨之中所養成的好客的傳統吧,在荒漠中如此珍貴的水,居然可以隨隨便便給一個陌生人喝,也許隻有漢人才是最自私的。我充滿感激地擰開了水袋的蓋子,水袋裏的水很滿,我輕輕地抿了一口,潤了潤幹裂的嘴唇,我原以為這荒漠中的水應該是鹹澀的,卻沒想到這水居然是如此的甘甜清洌。我又喝了一口,水緩緩地通過了我的咽喉,進入了體內,就像是雨水澆在了久旱的田野中,我發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喝到過這樣棒的水。但我不敢再喝,兩口已經足夠了,我滿懷感激地把水袋還給了瑪雅。


    瑪雅搖了搖水袋說:"為什麽隻喝這麽一點?你需要水。"


    "不,這些已經足夠了。"


    她笑了笑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然後轉過頭去,繼續牽著駱駝快步前進。她走得很快,雙腿邁的步幅也很大,一點都沒有城市裏女子的扭捏作態,她是健康的,是自然的,我覺得隻有這人跡罕至的荒原才能生出這樣的女子。


    又走了一段,我終於看到綠色了。這顏色讓我無端地激動了起來,我的腿不再麻木了,我吃力地跳下了駱駝,走到了瑪雅的身邊。


    "你怎麽下來了?"


    "我不想被別人看到我騎在駱駝上讓你牽著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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