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隊在村子裏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當他們都沉入夢鄉以後,瑪雅拉著我來到了河邊。


    "明天,駱駝隊就要走了。"瑪雅輕輕地說。


    "我知道。"


    瑪雅抓著我的手說:"你會離開我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講,我輕聲說:"瑪雅,你要相信我。"


    "你們都一樣,你和我父親,你們外麵的人,始終都是外麵的心。答應我,留下來,我不能失去你,我要你永遠都在我身邊。"


    "如果我不在了呢?"


    "那我會死的。"瑪雅鄭重地說。


    我的心裏一沉,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我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睛是多麽誘人,我無法抗拒。但是,我的心裏已經決定好了。


    我伸出了手,把瑪雅攬入懷中,我輕聲地說:"我們永遠在一起,在一起。"


    她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抓住了我,嘴裏喃喃自語地說:"不要走,不要走。"我看到她的眼淚從閉著的眼角緩緩地滑落。


    然而,這是我在伊甸園裏的最後一個夜晚。


    當天色漸漸明亮的時候,瑪雅依然靜靜地熟睡著,我把她輕輕地放在幹葦草上,並蓋上了兩條厚厚的羊毛毯。我悄悄地離開了她,看了她最後一眼,不知道將來什麽時候能夠再見到她,她是那樣美,她的美是獨一無二的,我終將失去她。我繞過蘆葦叢和胡楊林,在綠洲的邊上,駱駝隊已經整裝待發了。東方的太陽已經升起,他們用山鷹般的眼睛對我閃爍著。昨天晚上,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由駱駝隊把我帶出荒漠,回到縣城。我騎上了他們的駱駝,又回頭看了一眼綠洲,然後把頭扭了回來,我不願意再看。也許此刻,我的瑪雅已經醒了過來,她發現我不見了,她會向這裏追來,不,我不願看見她傷心的樣子。我催促著駱駝隊快點動身。隨著駱駝隊隊長一聲令下,駱駝們載著我們離開了這裏,踏上了黃沙滾滾的旅途。


    迎麵正是漫漫的荒原。


    別了,我的伊甸園。


    別了,我的瑪雅。


    我現在滴著淚水,在顛簸的駱駝峰上寫下日記。


    接下來父親的日記,已經跳到了1年以後,白璧靜靜地看著這些泛黃的字跡,心中似乎已經和窗外的雨點融化在了一起。


    1979年10月18日


    天氣:晴。氣溫:攝氏19度到1度。地點:羅布泊聯合考古大本營。


    時隔一年,我又回到了這裏,想起這一年來我的內心所承受的痛苦,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今天我們參加完了對樓蘭古城的考古,這已是我第二次來這裏了。下午,我們回到了聯合考古隊的大本營,其實這裏是位於羅布泊邊緣的一個部隊團場。我和芬就住在一間簡易的帳篷房裏。原本芬是不能來的,這裏的條件太艱苦,幾乎沒有一個女人,實在不適合她。但是她一直對我一年前在這裏失蹤的事件有很大的興趣,想跟著我一起來看一看,而且還給上級打了許多報告,我拗不過她,隻能同意了她的要求。


    我的日記一直被自己珍藏著,雖然從不把日記上鎖,但是我相信我的芬,她答應過我,絕不看我的日記。所以,直到現在,她都一直相信著我的謊言,雖然我把自己遭遇沙暴而與大部隊失散,到進入綠洲生活一個多月都告訴了她,但是唯獨略過了瑪雅。我根本就沒有提到瑪雅,他們誰都不知道瑪雅的存在,包括我的芬。我不敢把真相告訴芬,我怕她受不了我擁有另一個女子的事實,我隻想把這一切盡早地遺忘掉,和芬一起,重新開始我們生活。


    可是,這將近一年來,我無法遺忘掉我的伊甸園,每當夜晚,盡管芬就睡在我的身邊,我卻會夢到瑪雅,難道我和芬真的是同床異夢了嗎?我的精神總是不斷地恍惚,有時耳邊居然會隱隱地出現幾個古老的音節,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精神衰弱。我的每日每夜都有一種負罪感壓在自己的心頭,既對不起芬,更對不起瑪雅,我罪孽深重,我需要懺悔。


    今晚,芬單獨與我在一起,她其實早已看出了我的不正常,也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看著她的眼睛,我無法再忍受,我不能再繼續傷害她,唯有把事實真相告訴她,我的靈魂才能得到安寧。終於,在瞬間我決定了,我把我跟瑪雅之間的一切告訴了芬。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述說的,一切都像夢一樣,總之我把我所隱瞞掉的部分原原本本地吐露了出來,沒有半點保留,包括我的內心。芬知道這一切以後,她很痛苦,沉默了許久,最後出乎我的意料,她原諒了我。還要求我帶著她去看一看瑪雅,她想看看那個讓我如此神魂顛倒的女人,也想讓我有機會去做一下補償。起初,我不同意,可最後,也許是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使我決定了去找瑪雅。我要帶著芬一塊兒去,把一切都對瑪雅說清楚,雖然這會很痛苦,但這是我無法逃脫的責任。


    今晚,我看見了芬的眼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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