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事了,小白龍覺得大師兄待他比以往更加和顏悅色,這一變化叫他好生歡喜,也就越發喜歡圍著他大師兄轉了。


    且說師徒幾人繼續上路,走了不過一日,便出了黃風嶺,往西進了一脈平陽之地,一路也未再遇上什麽妖怪。小白龍一路上樂顛顛地被悟空牽著走,心情那叫一個歡快,完全沒有昔日龍三太子落魄為今日坐騎小白的自覺。


    時光荏苒,秋風吹走了夏日的流火。這一日,師徒幾人被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擋住了去路。那大河水勢寬闊,河麵上卻不見片舟。三藏下了馬來,擔憂不已:“悟空,這等狂瀾,又無舟可渡,你可有渡河的辦法?”


    悟空跳上半空,以手搭了涼棚向遠處望去,複又跳下,衝三藏搖了搖頭,道:“這河有八百裏遠近,對我們師兄弟幾個就是條小溝,扭個腰身就過去了,師父想過,難了。”


    眾人一時無法,小白龍見此就化了身形立在悟空一旁,提議道:“大師兄,要不我化了龍形駝了師父過河?”


    悟空搖頭:“若是能這樣行事,老孫早就用筋鬥雲直接送了師父去西天了,何必這樣翻山越嶺的。”小白龍泄氣,暗道:真是麻煩。


    三藏嗟歎一聲,轉回身,就見岸邊立了一座石碑,上書三個篆字:流沙河。旁邊刻有四行小字碑文:“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四人正看碑文,就聽到濤聲大作,轉身便看到原本還算的上平靜的河麵一時浪湧如山,波翻若嶺,不多時就自河當中鑽出一個凶醜至極的妖精來。隻見他一頭蓬鬆紅焰發,兩隻圓睛亮似燈,臉色甚是古怪,不黑不青藍靛靛,扮相也更是滲人,身披一領鵝黃氅,腰束雙攢露白藤,項下懸九個骷髏,一手持崢嶸寶杖。


    這妖怪躍出水麵,招呼不打便衝向三藏,悟空連忙趕將上去,扛了三藏急登高岸,八戒則丟開擔子,提了鐵耙就向妖怪築去,那怪無法,隻能回身使了寶杖架住,二人便在流沙河岸一場好鬥。


    悟空見八戒半天拿不下那妖怪,看得很沒意思,隻想早早兒解決了,尋個地方歇下,再想渡河之事,便喊道:“小白龍,看著師父。”遂自己提了棍子,衝那妖怪當頭砸去。


    那妖怪正和八戒鬥於一處,哪裏分得身來應付悟空,抬頭便見那棍棒夾雜了淩厲的殺氣重重壓來,心中驚跳,一個急轉,匆忙躲過,徑自鑽入流沙河裏。


    八戒怪悟空多事,心道,你不來插手,不用三五回合,我就能將他降住了。是以出聲抱怨了一句:“師兄啊,你來湊得什麽熱鬧,你將他嚇得逃回水裏了,可怎生是好!”


    小白龍可聽不得八戒抱怨他的大師兄,忙道:“逃便逃了,再將他捉回來就是!”八戒道:“你說得輕巧,那妖怪久住於此,又熟識水性,說捉到便能捉到不成?”


    小白龍抬起下巴,衝八戒點點:“你忘了我是誰了麽,若說熟識水性,這天下有誰比得過龍族?”悟空見他洋洋自得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正是如此,到了水下,還不是你龍三太子的天下,如此還勞煩賢弟去將那妖怪捉了回來吧。”


    小白龍聽得大師兄誇他,喜不自禁,撩了衣袍就要潛身下水,悟空忙又囑咐了一句:“隻管活捉回來,適才是老孫著急了,那妖怪對這流沙河知之甚熟,倒忘了可以教他送了師父過河。”


    小白龍點頭應下,銀光一閃,便見矯龍潛入水。而那妖怪躲回水中,方才喘定,就聽得有人推得水響,出了洞府一看,便見一條銀龍閃電般射來,來勢甚為凶猛。那怪舉杖迎擊,小白龍怕他大師兄在岸邊等得焦急,隻想速戰速決,一個神龍擺尾,在水下掀了股猛浪,向妖怪席卷而去,這妖怪也算有些本事,揮動寶杖,竟將這股浪潮生生劈作兩半。


    小白龍一擊不成,又連掀幾浪,後浪疊前浪,威力又增了幾重,那怪不敢再劈,閃身便逃,小白龍見此,長嘯一聲,清亮的龍吟傳至妖怪耳中,那妖怪被震的腦內劇痛,當下步伐不穩,逃脫不能,先前的巨浪也在此時當頭蓋上。小白龍記得他大師兄的囑咐,是要活捉了妖怪,倒也不曾使了全力,那浪頭看起來凶猛,其實隻是將妖怪給劈頭砸暈了。


    那妖怪原也是這流沙河裏的一方霸主,卻不料遇到小白龍這水中霸王,自是沒能鬥上幾回,就被小白龍招呼暈了。小白龍龍尾一卷,就將妖怪甩上岸去。


    悟空和八戒在岸邊等了不過片刻,就見一道人影飛出水麵,“咚”得一聲砸進地麵,定睛一瞧,原來是那妖怪。隨後,便見小白龍躍出水麵,白衣颯颯,神采飛揚,雙足輕輕點在浪尖之上。


    小白龍飛身回到岸邊,又衝八戒抬起下巴,睥睨道:“你看,這不是就捉得了麽?”


    除去第一次見麵的不快,後來悟空每每看到小白龍這副不可一世,驕傲到不行的模樣就想發笑,是以他上前拍了拍小白龍的腦袋,誇獎道:“有師弟出馬,果真是一個頂倆,大師兄出手也趕不上你的利索。”


    小白龍被悟空一誇,立時就不好意思起來,忙道:“才不是,大師兄最厲害了。”又見那妖怪還倒在地上不曾醒來,手指輕勾,自水麵飛射一道水箭,“嘩”得一聲淋了那妖怪滿臉,那妖怪被涼水一激,這才幽幽轉醒。


    八戒扛著釘耙上前問話:“你是什麽妖怪,敢在此間攔路?”一番仔細地詢問,才知道這並不是什麽邪魔鬼怪,他原是那玉帝親封的卷簾大將,因在蟠桃宴上失手打碎了玉玻璃被貶到這流沙河來做了妖怪。


    八戒一聽,倒是一驚。卻原來這卷簾大將是他任天蓬元帥時手下的一員虎將,他被貶入凡間,淪為畜生道時,這卷簾大將本該還在天宮任職,卻不料轉眼竟因一點小事被貶了下來,算一算倆人不過是前後腳的事。八戒心說,我倆倒是一對難兄難弟。當下臉色便緩和下來,道:“老豬原道是哪裏來的妖怪,沒得一些兒眼色,你可知我是誰?”


    那妖怪搖頭,八戒歎氣道:“哎,我原是你的直屬上官,天蓬元帥。”妖怪大吃一驚,他不曾想昔日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的天蓬元帥如今竟是這番模樣,複又在心中自嘲,他自己現如今又好到哪裏去呢,不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也算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了自家人。雙方都停戈歇戰,敘了一番舊。那妖怪這才聽說八戒一眾便是那東土取經人,連忙道:“也不早說,菩薩原就叫我在此等候取經之人,隻等唐僧到來,我便歸順了他,護送他西天取經。”


    八戒一聽,甚喜,心說,我與孫悟空並不親厚,那和尚對我也不甚依賴,這取經途中若能多一個舊日同僚真是再好不過。便忙拉著他去見了三藏。


    三藏原躲在高岸之上,見那妖怪被甩上岸來就不曾再有打鬥,又沒聽到八戒與那妖怪的對話,正不知發生了何事,八戒便領著妖怪向他走來。三藏驚懼不已,慌慌張張便想逃開。


    八戒忙道:“師父莫怕,這原是一場誤會。”爾後就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與三藏訴說了清楚。


    那妖怪道:“菩薩已先授了我法號,又以河為姓,便喚作沙悟淨,如今隻等師父於我摩頂受戒了。”


    三藏一聽,果真是菩薩的旨意,便安下心來,問道:“你果真是誠心皈依我佛?”


    悟淨跪下,衝三藏行了大禮,複又道:“弟子向蒙菩薩教化,豈有不從師父之理!”


    三藏聞言,向西方合手當胸,宣了一聲佛號,便道:“既如此,悟空,取戒刀來,與他落了發。”


    八戒心中歡喜,搶著去拿包裹:“師兄,我來,我來。”說罷便遞了戒刀過去。


    沙悟淨落了發,再次正式拜了三藏,又拜了悟空和八戒,分了大小。三藏又問:“悟淨,我們正被這流沙河攔在此處,苦無渡河之法,不知你可有什麽法子可以渡得河去?”


    悟淨道:“自是有法,菩薩早就料到此事,曾贈了我一紅葫蘆,隻要我將這骷髏結作九宮,把葫蘆安在當中,就能變作法船,渡師父過河。”三藏聞言大喜,忙叫悟空八戒收拾了準備過河。如此,八戒和悟淨左右扶持了三藏上了法船,悟空和小白龍則騰雲相隨,不多時,便身登彼岸。


    師徒幾人剛登上岸,就見那菩薩身邊的金童木吒正等在此處,與三藏幾人見了禮,便收了葫蘆離去,而那骷髏也化作了九股陰風,消散不見。小白龍再次化了白馬,八戒扶了三藏上馬,一行人繼續奔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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