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涼風習,池院屏風沁墨香。<


    楚赤暝繪的是書生橋上趕考圖,他的娘子一身灰素麻衣,卻遮掩不了花容月貌,窈窕身段的光輝,正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後,透過縫隙目送他,必是別後不願別,一路跟到了這裏。


    冷真邊磨硯邊道,“你畫的,總是偷窺之景,難不成與秉性有關麽?”


    楚赤暝含笑看她一眼,“即便是窺,冷真仙子不覺得,窺得很有意境嗎?特別是在這池院之中,有必要時,也該窺一窺的。”


    冷真後腦勺涼颼颼的,“這個嘛,得分具體情況,窺其他還好,窺洗澡換衣什麽的便猥瑣了,特別是還要強作一番說理的,那副模樣,可真是尷尬又有趣嗬。”


    “……”


    楚赤暝搖頭,眼皮稍抬,無意掃過兩棵鳳凰木曾經所在的位置,“唔,雲佚殿後院的樹疏密得當,破壞了極不美觀,等這副屏風繪好了,我去山腰給你弄兩棵刺桐來。”


    一陣清爽似海洋的氣息氤侵入芬香中,冷真一個激靈,將墨引放下,掠起身形,出到池院之外,她仿佛聽到衣祙擦過空氣的窸窣聲,卻不知是否是自己的,站在林外護閬台上,憑欄環顧四周,果真不見那一個影子。


    冷真悵然若失,卻隻是笑了笑,回到屏風旁,楚赤暝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依舊專心作畫,那姿態,會凝又悠然,與屏風構成了一道卓絕的風景。


    冷真忽然意識到,倘若首先遇到的是楚赤暝,她定然對他執迷不悟,一往情深。


    仙燈清曖的光線下,楚赤暝以極細膩的毫筆尖,輻以彩筆,將橋下河畔的一片三色堇繪得明豔夭灼,書生與妻子離別時,三色堇開得正好,而花語,便是在寂寥中思念的意思。


    最後一朵花瓣弧完美銜接,楚赤暝將筆擱在架子上,向後退一步,順便攬住她的腰,冷真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也就自然而然地隨他了,“你的手,就沒一天閑著麽?”


    楚赤暝注視著第二重屏風上的書生趕考圖,半晌才道,“你可留意到,除了三色堇,還有些什麽花?”


    冷真仔細尋了一番,終於數不清的三色堇中發現一株藍色紫陽花,為河畔綴上了別樣的色彩,她卻皺了皺眉頭,“藍色紫陽花的花語,不正是背叛麽?”


    “噢?”楚赤暝傾下身,手指點在紫陽花花心,“它自開它的,明媚冷清,為一絕景,人卻要將意願強加到它身上,難不成,它就是為背叛而生麽?倘若真要說花語,我倒是覺得,藍色紫陽花該是被守護的那一層含義。”


    又道,“如果背叛真的是它的本質,當真正執著一地,被那麽多思念圍聚著,它還會背叛麽?”他自顧自笑了笑,“其實,我說的什麽,自己也不大清楚。”


    冷真心弦響動,撩撥出叮呤清音,他的手還在她腰際上,她抬手握住,一時有些恍然,仿佛那一場夢醒,墜入了此夢。


    她受傷太多,不想回去了。


    她受眷也太多,開始希冀從此以後,便是永遠。


    楚赤暝垂下頭,氣息撲在她的耳朵上,手緊了緊,“冷真,我要吻你了。”


    冷真臉泛起桃紅,“呃,為什麽要說出來?也太沒……沒情/趣了一點。”


    楚赤暝含住她的唇瓣,聲音糯融,“情/趣麽?我每晚一次屏風繪,換一次吻,算不算情/趣?”


    原來是一個陰謀!


    她還未來得及發作,那溫薄的唇開始輾轉,她倉促的舌一下子被他纏裹住,笨拙的回應在熾熱的攻勢下開始變得靈敏,頭腦中恍惚閃過一幕幕場景:淩霄寶殿拒婚,白雲上,被那一個懷抱棄下,狠命的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地疼,花香中,她似乎又聞到了那一股海洋氣息,卻隱隱感到有些害怕,任憑楚赤暝的身體緊緊挨著他,邊吻邊在池邊挪動,場景不斷在身邊移換,卻又很快回到原點。[]


    如同四萬五千年的堅守,經了那麽漫長的時光,仍是起初的一無所有。


    冷真呼吸漸粗,手在混亂中摸到楚赤暝的腰帶,他按住她的手,掌心滾燙,唇離開她,眸子迷醉,“倘若你不願,我豈不是又得中途穿上這一襲紅衣?”


    冷真的手從腰帶結處移向他的後背,向後猛地一傾,半空,嘴角挑起一抹笑,“不就是水麽?怕它作甚?”


    水花濺起,兩人一道墜入仙池,楚赤暝閉上眼睛,吻卻變得分外小心,舌頭輕輕攪動,不讓水進入她的口腔分毫,在水中翻轉幾番,兩人胸口一滯,雙雙冒出水麵。


    楚赤暝動作不停,將她推向池壁,身體緊緊壓住她,紅衣滑下肩頭,露出白皙結實的肌膚,濕漉漉的紫發搭在她的手臂上,眸子灼灼熾熱,聲音低沉,卻仿佛是在命令,“冷真,給我!……”


    他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冷真有些心驚,那雙眼似乎要將她席卷了進去,好在她尚存兩分清醒,穩了一下神,“你說幫我移兩棵刺桐的。”


    楚赤暝皺皺眉頭,身體將她壓得更緊,不屈不撓地注視著她,一言不發,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絕。


    冷真又歉意道,“我很可能會中途不願,你得重新穿上這一襲紅衣,是不是太麻煩了。”


    他終於歎了一口氣,眼中亂離的神采逐漸散去,“倘若是南澤,你會不會早就……”


    冷真卻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擁著他飛出仙池,將他肩頭的衣服拉上,“我處理坑,你負責移刺桐,嗯,要與這池院中的樹一般高矮胖瘦,不然會有參差不齊之感。”


    楚赤暝神情有些沉黯,幽幽道,“你將我當小孩了?”水滴從紅衣上淌下,他的腳邊一片濕痕。


    冷真當然知道這是男子得不到滿足的表症,楚赤暝體內尚燃燒著不滅的火焰,隨時可能成席卷之勢,得趕緊將他支開,“或者紫荊木,或者刺桐,或者鳳凰木,都可以。”


    他歎息一聲,嘴角卻浮起一絲笑,襯著落落寡和的眸子,好看極了,冷真正看得發怔,紅衣掠起,抖落無數滴水珠到她臉上,將臉抹幹淨一看,楚赤暝已經不見了蹤影。


    圓月未滿,月華透過枝葉縫隙漫山灑落,楚赤暝施仙法將紅衣上的水痕蒸了,尋到一棵頗為滿意的紫荊樹前,掌間凝聚起一團淡赤色的光華,向下一覆,籠罩在紫荊根部,身體掠起,手猛地一收,隨著一陣拱土的聲音響起,紫荊木輕微搖晃了一下,根部脫地而出。


    “冷真,這一株,你定滿意罷。”


    他淩掌舉起紫荊木,足尖點在仙林樹梢上,又尋到了另一株合適的刺桐,正要向山頂趕去,一陣冷風橫掃而過,淩厲的殺氣逼近後背。


    楚赤暝眉頭一蹙,他仙元盡散,竟連藏匿的危險也感知不到了麽?將掌上兩棵樹木高高拋起,手中飛快化出赤薇劍,回身擋去。


    劍影閃耀,大片仙林被照亮,對方的臉俊美,冷毅,蒼白得嚇人,將那一柄寶劍重鋒淩厲地斬落,赤薇也是六海千山最好的劍之一,然而,微不足道的仙法貫入其中,卻如蚍蜉撼樹,幾乎不起作用。


    兩劍交輝,氣勢排山倒海地壓下,楚赤暝緊攥的手終是承不住力,赤薇毫無懸念地飛出,一陣劇痛自肩頭傳遍全身,鮮血汩汩流出,他齒關一咬,吐出六個字,“果真是你,龍三。”


    “我恨你。”龍三太子的語氣寒到了極點,滄問劍繼續刺向他身體各處,瞬間完成了幾十個動作,清冷的月華之下,大蓬鮮血灑出,楚赤暝直直墜落下去,然而,卻不發出一聲呻/吟,染血的薄唇艱難地動了動,“卑鄙!”


    滄問劍指向他脖頸,“是誰卑鄙了?”


    鮮血染了一地,血腥味在仙林間肆意彌漫,楚赤暝閉上眼睛,“我愛她,她也作出了明智的選擇,有何不可?你帶給她的,隻有無休無止的傷害,你讓她心肺一次次碎裂,我隻會讓它完整起來。”


    脖子一涼,那柄劍已經架到了他的脖頸上,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他卻隻是笑了笑,“看得出,今日去尋碧僑,冷真開始接受我了。”


    南澤的手輕輕一顫,沉聲問,“什麽?什麽開始接受?”


    楚赤暝歎了一口氣,“知道麽?她一直想要與你在一起,而你一次次拒絕,你不知道,她為你流了多少淚水,扯痛了多少次心肺,她之前,從未對我動過心。”


    滄問劍錚然落地,南澤後退兩步,定定地看著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的紅衣男子,“你說的,可是真的?怎麽可能,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麽?”


    楚赤暝唇邊似笑非笑,“龍三太子,你輸了,輸在了我的手裏,輸在你看她,用的是眼,而非心,就算你將我殺了,我也心滿意足地離開。”


    胸口猛的一疼,南澤抬手捂住,眼中淩厲的光芒冷爍閃動,滄問劍再度指向赤狐君,忽然,仙林上空氣湧動,帶起枝葉窸窣,伴隨著一聲厲喝,“什麽人?”三個人影落入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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