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兩秒,在南階和漣司密切關注的眼神中,她皺眉道,“事情有些緊急,那就去向龍三太子借吧!”她端起茶,淡然自若地飲了一口。


    南階和漣司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冷真仙子也真是執著堅定,受到再多傷害也不退卻,定然是想趁機會去看望三哥,然而,三哥前幾日才漠然拒婚,相見定然不快,他們不由得對她產生了幾分同情。


    冷真無意中掃了一眼銀鎧,靈機一動,開口道,“唔,其實我還想借它。”


    漣司怔住了,銀鎧也從地上的一個窟窿中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水溜溜的眸子充滿疑惑。


    冷真解釋道,“無非是開一條山路什麽的,銀鎧會安然無恙地回辰沐海。”


    發覺銀鎧小腹飽脹,她略一驚,訝然地看向漣司,“哎呀,它懷孕了?”


    漣司的神色又窘迫又難看,“是吃多了白蟻罷了,咳,在銀鎧化作人形之前,我是不會碰它的。”


    銀鎧眸爍亮光,飛竄到漣司的懷中,伸出舌頭在他臉上飛掃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螞蟻味彌漫開去。


    南階一折扇拍在漣司的頭上,肅穆地訓道,“你也才處於變聲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說什麽胡話?”


    漣司啞著音反駁,“將一萬年後的話提前說罷了。”他撫著懷中的銀鎧,“冷真仙子既然有要緊事,你就跟她走一趟罷。”


    銀鎧聽話地跳下他的懷抱,落到冷真的腳邊。


    既然要去尋南澤,她也就不用遮遮掩掩,領著銀鎧暢通無阻地到了引痕殿,殿門大開著,正堂中空無一人,顯得冷冷清清,寢房華簾被海水緩緩撩動,冷真一時恍然。


    她向銀鎧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步走向寢房,“咳咳咳……”一陣咳嗽響起,她腳步頓了頓,不由得心酸,雖然他病倒跟討厭她有些關係,雖然他挑斷楚赤暝全身經絡,實在太過殘忍狠辣,她卻恨他不起來,她還是不夠決絕。


    她恨自己!


    將簾子挑開,眼前的一幕使她怔住。


    南澤一身淺色裏衣,靠躺在高枕上,玄發有些淩亂,臉蒼白似紙,呈現一種虛弱的病態,目光懨懨的,注視著帷帳頂部,悵然而遙遠,仿佛她佇立在雲佚殿院中,看向辰沐海的神情。


    而榻邊,正坐著一位容貌甚好的碧衣仙子,眉心一顆紅色美人痣分外顯眼,她調著瓷碗中的藥湯,那一雙盈盈桃花眼充滿焦慮和擔憂,溫聲規勸,“龍三太子,你,你好歹喝一口罷,說不定明天就好了。”


    南澤淡淡道,“我從未希望好過,你回去吧!”


    碧衣仙子堅決道,“不,我要照顧你,別說現在不回去,就是晚上也要留在這裏。”


    南澤皺了皺眉,“你說什麽?”


    碧衣仙子有些局促地解釋道,“你太不關心自己,我怕你出了意外,得時時刻刻看著你,才放心。”


    冷真認得,她正是蛇仙靈澈仙子,曾聽說靈澈活潑性子任性,看來是收斂成熟了許多,她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南澤手輕輕一顫,緩緩側過臉,甫一接觸到魂牽夢繞的那人,黯然的眸子迅速泛起星芒,不可置信地吐出四個字,“冷真仙子。”


    她終究還是來看他了,他以為他傷她太深,她如今又跟了楚赤暝,定然不會來的。


    靈澈仙子不由得愣了愣,冷真苦苦追求南澤的事早已傳遍六海千山,她又怎會不知?神色很快轉為一種排斥,“冷真仙子在淩霄寶殿上被拒絕了一次,怎地又來了?”


    “住口。”南澤低斥,“出去。”


    冷真毫不介懷地笑了笑,“靈澈仙子性子是越來越接近妙鬱了,可見妙鬱是什麽下場,仙子或許也是什麽下場。”


    靈澈一臉委屈,恨恨瞪她一眼,疾步走了出去,經過她身邊時,凜冽的殺氣毫不遮掩地透出,冷真神色淡然,隻是看著匆匆下榻的男子,心情複雜。


    南澤拖著病體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她,“冷真仙子,你可是來尋寶的?”


    是的,事到如今,他總算是知道,她曾經口中的尋寶究竟是什麽意思?


    冷真嘴角流露出幾絲苦澀,將他的手拔下,“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那雙眸子的亮光迅速消散,身體微微一傾又穩住,閉上眼睛,“那……”


    冷真不明白他為何是這樣的表現,辰沐海與瑾萊仙山已經兩清,她想說,“不要再演戲了。”終於還是忍了下去,隻道實情,“四龍子說顯隱鏡在你手中,我向你借去用用,可否?”


    南澤怔了怔,走向榻邊,從榻上拿起一方甚精美的鏡子,鏡麵似蕩著一潭黛湖,他交到她手上,失望地道,“你服下避影丸,我無法看到你,便向四弟索要顯影鏡,不想,還是看不到你。”


    冷真忽然感到悲哀,本該想到,他既已經對楚赤暝下手,又怎麽會獨獨放過她,他是要她不好過,甚至是取了她的性命才甘心。


    她含著嘲諷道,“龍三太子有心了,眼下有要緊的事等著辦,待我辦成,太子想要怎麽樣都可以。”


    她知道,她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他的,他真要取了她的命,簡直可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南澤神色一動,又立刻凝眉,“什麽事,危險麽?”


    冷真翻了翻手中的顯隱鏡,垂頭淺笑,“若是危險,就不勞太子親自動手了,隻是,要辦的事不費吹灰之力,恐怕要讓太子失望了。”


    前後話一銜接,南澤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定定地看著他,眉頭緊蹙,“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無緣無故,我為何要傷害你?知道麽,我巴不得讓你成為天宮十八域最幸福的女子。”


    冷真睫毛輕輕一顫,水澤抖落在臉頰上,“怎麽,怎麽可能呢?幸福?三太子,我為你流了那麽多淚,如今想來也是枉費,我本不想見到你,奈何顯隱鏡就在你手中。”


    見他臉色十分慘淡,又道,“倒也不是說你心胸狹隘,隻是,愛一個人沒有理由,恨一個人也沒有理由,雖然有些事我確實錯了,但你的最恨,落到我的身上,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她再也不願多說,握著顯影鏡走出寢房,身後傳來他聲嘶力竭的質問,“是誰說我恨你,是誰說我恨你?……難不成,你來一趟就是為了傷害我嗎?究竟是誰狠心?”


    一聲巨響,仿佛是衣櫃倒地的聲音,冷真在殿門口驀然停住腳步,正要回去扶他,候在外麵的靈澈仙子已經匆匆奔了進去,甚至來不及給她一個惡意的眼神。


    冷真想,他的事,再也跟她無關了。


    避水珠再不似以前那樣救命草般握在手中,揣在懷間也覺得踏實,冷真飛向海麵,銀鎧緊緊跟著她,忽然咬了咬她的裙裾。


    她下意識地轉身,隻見南澤倚著殿門,眼中湧動著不熄的黑火,牢牢地盯著她,靈澈仙子在一旁作出扶的姿勢,卻不敢真的去扶,想必方才挨了一頓訓。


    冷真歎息一聲,他的一舉一動,她認為看得真切,清楚意圖,卻又迷惑不已,總感到恨一個人不該是這個樣子。


    然而,無論如何,她肯定他是不愛她的。


    她忽然意識到,在楚赤暝身邊的感受,之前是輕鬆,是融洽,是有趣,如今滿滿的是溫馨,而南澤,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什麽也不曾帶與她。


    她已經作出了選擇,再也不會回頭。


    倘若藍色紫陽花的花語真是背叛的話,她也沒有背叛過任何人,她愛得那麽深沉,他恨得那麽切骨,她在疲倦之下抽身而去,算是一種明智罷了。


    冷真雖是這樣想著,仍感到心間空缺了一塊,那裏有怨,有委屈,有曾經的希冀,有熾熱,如今逐漸冷卻下去了,慢慢淡薄,灰飛煙滅。


    她試圖去擁抱一塊寒石,用了多少年的時間也無法將它捂熱,倒是惹了一身傷寒,有人用恰到好處的溫度來安慰她,她為什麽還要執著於苦海呢?


    出辰沐海,禦雲向西,銀鎧蜷縮著身子,睡在她腳邊,冷真思考了一陣又一陣,沒有多少精力顧它,隻是將雲禦得飛快,從瑾萊仙山到辰沐海,已經耗了她兩個時辰,倘若在天黑之前趕不到望君山,對付噬仙獸恐怕要困難得多。


    關於危險,她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楚赤暝因仙元散盡而失落,她便想要給他尊嚴。


    他顛倒眾生的姿態,成為她心中跳躍的一抹火焰,無論舞劍還是癱瘓。


    她不在乎他以各種方式存在,然而,他需要,他在意,她便為他爭取。


    她是這樣的性格,一旦愛上,即使赴湯蹈火,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她不知道,此番一去,又是幾多坎坷,隨之而來的,是比現在還要折磨的心路波折。


    在日斜最西的向晚古域時,已是黃昏,冷真一路風塵,顯隱鏡沒有絲毫提示,她幹脆拿來當梳妝鏡,獨自欣賞了許久,眼角的餘光瞥見銀鎧正仰首,眼巴巴地盯著她手中的鏡子。


    冷真恍然大悟,竟忘記了銀鎧是母的,也有愛美之心,便將顯隱鏡放到它麵前,銀鎧舉起前爪,在臉上撫來撫去,十分怡然自得,忽然,尖叫一聲,向後轉了幾個圈,抱緊身體,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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